在我很小时,父亲请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给我占了一卦。
记得道士仔细地注视了我一会,送了三句话。
“这孩子的病到十岁左右就好了”。真的么?这个预言让父母好高兴,我自小就弱不禁风,与病有缘,尤其是“百日咳”终日如魂附体一样伴着我 ,喘的我连路都走不成,走几步停下来,脸憋的通红,每一个夜深人静时,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都会毫不留情地撕碎父母的一个又一个梦.......
父母终日东寻西问,请教治病的偏方。各种法子都试遍了,病却依然不见好转。可现在竟然说要好了,怎不让父母喜出望外呢?
道士接着说:“这孩子将来能吃商品粮。”呵呵,这个断语更是让父母眉开眼笑了,想想七十年代初,能吃商品粮那是多大的荣耀和福气,是多少庄户人梦寐以求的愿望啊!
道士的脸忽然由晴转阴,叹了口气说:“这孩子24岁那年有个大灾,如果,躲过去了,也就好了”。只见父母的脸立刻皱巴巴、阴森森的象要下雨一样,母亲更是红了眼圈,“能破么?咋破呢.....?”她的嘴唇哆嗦着一连声的追问着。
能不能破这个凶卦,我也记不得道士怎样说了,只是多年以来,我很感谢那位鹤发童颜的老道,也许他是信口胡诌的,但是前两个断言,着实让我的父母兴奋,这无疑是给终日生活在愁苦云层里的父母,一缕希望的阳光啊。后来果然都应验了,和我同时得病的同村的两个小伙伴,早在30年前就不幸地夭折了,只有古草,真的在十岁以后病好了,并且一直健康地活着。
商品粮的梦早已过时,可是1988年端上铁饭碗时,毕竟是春风得意。而24岁的大灾,虽然从此成为父母心底的隐痛,可那么遥远的事,哪有眼前的穷困现实来的残酷,来的迫切啊,所以为了生活,因为劳碌,大家也都慢慢淡忘了,而父亲还没来得及陪我一同去抗争那个灾难,就在我21岁那年,他最先躲不过他生命中的大劫,而永远地去了.......
时光到了1994年,我在许昌教育学院离职进修。
初春的一天,我忽然头重脚轻,高烧38度多,医生开了感冒药,我吃了躺在宿舍里,每逢生病倍思亲,那一刻,我是多么思念远在家乡的的虎娃啊,忍不住趴在床上颤抖着给他写信。
虎娃:
还记得那天么?你听说我生病了,抱着大包小包的糖水,输水器,药,花粉......惶惶张张地跑来,望着你那痛惜的目光,那手足无措的神态,病床上的我哪里还有半点病容,幸福的笑,绽开在枯萎了几天的苍白的脸上.....你的关怀无限,你的爱心无边,一颗心被你感动的淋淋漓漓,一塌糊涂!
以后我再有病,你就会及早地给我治,你说“瘦人哪经的起病?”那时尽管觉得很满意,却不知足,认为一切都很平常,很自然,可是如今病魔又一次控制了我,咳嗽得心都要吐出来,喉咙干疼,举手投足都是那样费力,虎娃,再也不见你忙碌的身影,你怜惜的目光,再也听不到你亲切的叮咛.....没有了这一切,眼泪也会着急的跑出来,无声地快速地滑落.....此时此刻我才觉得我原是这么幸福,只是往昔白白地享受着你的爱,却不知道珍惜啊!
好想在电话这端告诉你,我要支持不住了,可又怕你为我牵肠挂肚,为我惴惴不安,算了,我已经学会照料自己,为了见你时能有一个蓬勃的笑容,努力吧,与病魔做斗争!
我的信还没有寄到,我的意志却崩溃了,浑身滚烫如火炭,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小米一样的红疙瘩,医生怀疑是麻疹!我只好请假回家去。
当我跌跌撞撞地赶到虎娃的医院,终于见到我日思夜想的人时,眼前一黑,扑在他怀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样昏昏沉沉了七天,我清醒后,看见了我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虎娃,原来白白胖胖的脸蛋怎么这么瘦?一双亮而有神的眼睛也肿成了红灯笼,眼角眉梢写满了憔悴疲倦。见我醒来,他那握着我的手猛地用力一握,眼里就滚出了泪水,声音沙哑地说:“你终于会看我了!你知道么?你快把我愁死了啊!你傻啊,为什么不打电话让我接你呢.....”他的眼泪落在我脸上,一股热流自我心底涌起,我的眼泪也像小溪一样顺着眼角往外淌,我想叫他,可是发不出音,我的喉咙里也长满了疹子,我得的确实是早已经绝迹了多年的麻疹!幸亏回来的及时,否则治疗感冒和麻疹的方法恰恰相反,再晚还有命么?而且年龄越大越难治,危险也越大!
我的手被他用力地握着,无言地感受着生命复苏的真实、可贵。后来姐来了,才逼着他去睡觉。姐说:“在你生病的这些天里,他不吃不喝不睡地守着你,每天就这样握着你的手,傻子一样地流着泪,盯着你叫你,给你说话,我们谁也替不走他的。古草,你可真有福啊,我们这个小弟弟,从来对谁也没有这么用心过啊.....”
我的泪奔突的更快了,虎娃,那么多天里,你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揪心着我的生死未卜,那是一份多么难耐的煎熬啊。我拿什么来还报你啊,我的爱人!
我才想起,这一年我正好是24岁,我的本命年!小时的咒语竟然一一应验了!
我又是多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我的寒窗苦读,是不会吃商品粮的,如果没有父母和虎娃,我的病能不治而愈么?我能躲过一劫么?想起我小时的病,在丝毫没有起色时,医生说要用青霉素就好了,只是内地奇缺。青岛的亲戚那儿有,可是没有钱,向来不愿求人的父亲,看着皮包骨头奄奄一息的女儿,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喝过汤便去借钱了。在人家里,坐呀坐,无用的话说了一堆堆,嘴里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可那该说的话却怎么也出不了唇,望着主人瞌睡的眼,“向您借个钱”的话才抖抖颤颤的拽了出来,父亲却像做了贼似的惶恐不安。钱到药到,从此我趴在父亲背上,一天三次地往打针伯家跑,病情明显地一天天好起来!
晚上,如豆的灯苗下,我趴在床头,母亲用热毛巾敷我屁股上打针留下的疙瘩,一遍一遍,凉了换,换了凉,我呻吟着渐渐进入了梦乡,弱弱的灯苗映着母亲愁苦的面孔,一双充满血丝的眼里,含着怜儿的辛酸和忧虑,一颗颗的泪珠无声地滚下......
事实上,没有人能占卜未来,也没有人能预见人生,谁的一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前方的路,是一道又一道的沟沟坎坎,在这条不平坦的人生路上,我们该是多么需要爱与被爱啊!有了爱的扶持,我们才会走的更好!
——感谢那些关爱古草的人们!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2-6 16:17:3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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