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婆婆，爱人的亲姑姑又会笑了。这位69岁的老教师发自心底的笑都因为捡回一条命，又顽强地拿起了画笔。这也开心了牵心挂爱的所有亲朋，尤其当她领我们再去她的画室，在她铺开一桌子水墨丹青让你分享的那一刻，她面庞上的每一道沧桑仿佛都绽开了自信、满足、幸福的花朵，灿烂得让你动容！

人这一辈子不可测的灾苦很多，触不及防，就像姑姑。2009年小年的前两天，白天还忙这忙那准备过大年，正要准备做晚饭时，这病魔就偷袭来了。多亏女儿就住在楼上，紧急送往医院救治，重度脑干梗阻结果还是昏迷了三天。醒来嘴歪眼斜，口齿不清，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半身不遂连累家人孩子，当时真不如一下子过去得了……

人的生命有时顽强的让你惊讶。当我第3次去付家庄康复疗养中心看她时，姑姑竟然能让人搀扶这站立起来，挪动几步了，别说她自己激动的落泪，连我也跟着悲喜不已。那里很专业现代，费用也很高，关键都是自费。姑姑一再说多亏养了好儿女，“康疗”的钱都是儿女们拿的，孩子们日夜的陪护让她心痛得要死。那时她很脆弱，我真是想看她，有怕见她，那种沮丧哭诉会整得我抓心挠肝。当时我怀疑医疗康复有那样神奇吗？那高压氧舱治疗费好贵，一做就是10多次，姑姑若是能拖着一条腿走路就算烧高香了，那手指定是残废了，至于再捡起画笔我连想也没敢想。

我心里的感动是去年春节我去姑姑家拜年。饭后她拖着左腿，很吃力很神秘地将我带到她的画室。这里真是景致非凡了，除了门窗，所有的空间都挂满了轴联和镜装，20多幅有种琳琅满目之感。在书柜旁放有一搂粗的精美仿古瓷坛，里面的轴画已满满，它们相互依偎着，错落而不失内涵，仿佛一个个在叙述它们诞生的时间经历和各自的品质。我在心底惊叹着，姑姑啊你是真不简单啊！不到两年的时间，你将个心气儿爱好做到这样及至，真是可得以的啦！转念我又想起她自豪地对我讲述2009年　4月15日，拿出十多幅写意山画作品参加《大连市民间艺术家作品春季展览》，《大连日报》当天还对此次展览会做了一番报道……一转念，又有些隐痛。姑姑还能再拿起画笔吗？

这时就见姑姑在大瓷花坛子里掏出5、6幅仿古山水画，大小不等，最小也有4开纸大。她让我选出两幅，还说就是因为不能再画了，你赶快拿走不然我就成了心思。我激动得要落泪，知道姑姑爱这些画如命，而我何尝不喜欢？！虽说不是大腕名家之作，但是亲情的沉淀和临摹的功夫也会让好多人眼热一番，况且她也是我们大连老年书画界小有名气的新人封笔之作啊？我紧握着姑姑的手一再谢谢。我又鼓励她别泄气，说她福大命大造化大，一定会重新拿起画笔，我等着这一天！再看姑姑已经被我说得泪含双眼了。

时间真是个宝，它愈合身心的创伤是一流的，但您一定要有一种自强不息的精神来配合。姑姑做到了！在那些花开花落的日子里，在姑姑一天天和残疾的肢体抗争的日子里，我们时不时地去探望她，尤其多多用电话和她交流，让她感到亲情大爱的温暖，活着的自我价值。我能读懂她咬牙坚持体能锻炼，不单单为自己，更多为了报答家人孩子和亲朋。这种互动的力量是排山倒海的，是生命不可催的另一面。生命就是因为有爱才会再次灿烂起来。

前两天爱人在单位电话，让我一道去姑姑家，说姑夫的好友在长海县石城岛带来了渔家鸭蛋要送去，我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因为晚上去拜访多少有些不敬。

凡到姑姑家我们总要不客气的“撮（吃）一顿”。姑夫原是辽报驻大连记者站的老站长，学识、资历、人格都是我仰慕的，和他在一起喝酒有说不完的奇闻乐事。今天突然袭击，我买来点风味毛豆、花生、鹌鹑蛋，再加上姑夫略备的北冰洋海虾、烤鸭和女儿送来的煎茄盒，那盘抄得半碎不碎的鸡刨豆腐，让人看出是男人所为。我说是姑夫偷懒没下手抓碎，他便嘿嘿一笑，露出文人的睿智和狡黠，说那样会感觉“恶心”。

我感动的是姑夫打开了一瓶珍藏精装的樱桃冰酒，他说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友送他的，口感有我的闺密小阳从美国带来的原装冰葡萄酒的浓郁绵长，甜而不张，香而不腻，丝滑般的柔爽。

姑姑情绪超好，穿了件亲家母给亲自做的碎花人造棉连衣裙，边吃边乐。我说：姑姑的气色精神头儿比“五.一”来时更好了，这水光溜滑的脸儿连褶子也不见了，您回复得也太惊人了吧？姑姑呵呵一笑说：那是，我现在又捡起画笔了，天天早晨作画一个多小时，心静下来了，也不烦恼，也不哭了！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赚的喽……

饭后姑姑摆动这均匀着步伐，左手几乎看不出当年不能动的踪迹。她笑呵呵地把近半年来新作的画统统显摆出来让我观摩，还说：你不是能写吗？那你就再写写姑姑现在的成果吧！？

我激动地点数着，有20多幅的样子。好多初期执笔跑了线条，色彩不均的画幅，仿佛深藏了她咬牙流汗一笔笔的坚强。有一幅画，是一只秃鹫回头凝视，站立崖头，是纯国墨的那种。秃鹫的眼神很是犀利深邃，又好像藏有一种期盼，身体结构也相当……这时姑姑开始偷笑，笑得我有些莫名。我再仔细往下看，哈哈！我也笑开了去，原来那只大大的爪子画得比例失调，看着有些“张冠李戴”的味道，这该是秃鹫爸爸或爷爷才会有的大爪子吧？

姑姑说，我这左半身不是原来了，胳膊手腕的平衡能力不行了，眼神的透礻见判断能力都差多了，刚刚试画时，我着急却找不到北，有时一急就又想落泪，是家人儿女们鼓励让我暖心。儿子给又我买好多的纸墨笔砚，还有名家画册，让我看了就心痒，我给自己打气，也对自己发着狠，你看这几幅画，是不是就明显进步了许多……

我的眼神游走在姑姑的新画作里，也游走在她的心里。这是生命再次花开的佳画，是夕阳再抹的余晖！好多临摹齐白石的花鸟画，那走笔的线条仿佛也坚强了起来，粗细自如，委婉细致，很是随放灵气。

一幅《秋菊》姑姑说画了四天，意境之美让我留恋。“黄金碎剪千万层，小树婆娑意趣足”多好的题字，仿佛把一地的黄花之美都嵌入了人们的血脉、心田。

《荷香》是两朵突出镶嵌于两荷叶中的画面，就那样羞红地望着你，昭示着生命的热烈，爱的美好。如果能用一生一世相守，就是老了，残了但“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不是足矣吗？！

我最喜欢《风吹古木，晴天雨》的两幅仿古山水画了，落款标有：岁次辛卯春。那是临摹了大家风范。姑姑的社区指导老师何广文在欣喜之余，特地为她作诗题字：

“溪山到处有芳林，着个茅亭在绿阴，黄鸟不鸣花落静，不知涧水夜来深。”

这里嵌进了姑姑的姓氏“林”字，融进了夕阳落花的静意之美，也褒扬了涧水那种夜来的深邃，寓意着晚晴的厚重和生命的坚韧美好。姑姑说这两幅画她答应送给付家庄康复疗养中心了，他们一直追踪着她康复情况。姑姑又说，说来哪幅画也舍不得送出，这画就像自己养的孩子，丑俊都是心血换地，又没有重样的画作。我打趣说，那你给我的画是不是很心痛啊？姑姑就笑，笑到我看出了那是她不舍的真心的相送。

姑姑的工笔画了得。我看到一幅画有9朵牡丹花的工笔画，题字“富贵花开”，为庆祝建党90周年创作，还送社区展览过的。那9朵牡丹错落有致，竞相争艳，朦胧着就像党旗里的镰刀斧头，像90年的风雨历程，像千千万万娃娃的笑脸，像姑姑一颗爱党、爱国、更爱生命跳动的红心……

我心里一遍遍赞叹着，呼喊着：姑姑啊，“日沉红有影，风定绿无波”，你这样喜欢丰子恺的落日余晖的画作，又把它临摹得惟妙惟肖，那不正是你的内心向往的景致：淡定而邃远，夕落而情致嘛？！这又何尝不是你用第二次生命的热血，去一遍遍涂抹“沉日”那一轮沉醉而温蕴的绯红呢……

我再次心底轻呼——爱你！我“沉日”不泯的姑姑！

【另附】：2009.4月，写给姑姑的【五月天】　《晚情悠悠系丹青》　http://yanyu.love/article/680780.html　谢谢赏读的朋友

心无垠作于去姑姑家后2011.8.1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