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婆，我回来了！”门未开，声先到。萧烨迅即从厨房奔出，迎到门口。这时，华莘已经推门进来，他张开双臂给了萧烨一个大大的拥抱。萧烨熟练地踮起脚尖，仰起脸，闭上眼睛，瞬时一片火热的嘴唇堵住了她的嘴巴。她感到一阵眩晕，紧紧围住他的腰，静静地享受丈夫深情的拥吻。

“哇，好香啊！一定是香菇炖鸡！”华莘松开萧烨，往厨房望去。

“你呀，前世百分百是只狗！”萧烨点了点丈夫的鼻子，笑着，然后麻利地端出晚餐。夫妻二人美滋滋地享用着，交谈着，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华梓的手机响了，是他公司的副总穆晗打来的。

“老弟，今晚有什么节目？”

“陪老婆看电视。”

“这算什么节目？不如我们两家一起去打羽毛球吧？”

“怎么不早说？没订场啊！”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一会儿体育馆见！”

半小时后，身着轻便利索运动装的华莘和萧烨来到了体育馆大门口。远远地就见穆晗在向他们招手。奇怪的是穆晗旁边的安妮身穿一件长长的抹胸连衣裙，脚蹬一双足有八寸高的高跟鞋，带着一副紫色墨镜，一顶宽沿的太阳帽。华梓心想：这是来看参加晚会还是来打球啊？一向心直口快的华莘一边热情地同穆晗打着招呼，一边定定地盯着安妮看：“哎呀，安妮今天真漂亮！可这身打扮怎么打球呢？”

安妮妩媚地一笑，指向穆晗手中那只旅行包说：“不碍事的，我带了运动鞋来换。”接着四人一同向体育馆的羽毛球场走去，找到了八号场地。安妮取下帽子，摘掉眼睛，换上了白色的运动鞋，但仍旧穿着连衣裙。

穆晗有点不高兴地说：“在家叫你换好衣服鞋子，却说什么那样没有女人味。这下可好了，穿着裙子打球。你看看全场还有谁跟你一样？”

安妮倒一点没在乎丈夫的指责，笑呵呵地说：“这叫别具一格，特立独行！你懂不懂？哪象你，永远都是按部就班，老古董！”

穆晗正要反击，华莘拍拍他的肩膀，打着圆场：“哥们，嫂夫人气质如此与众不同，一定是今晚全场瞩目的焦点。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啊！”

开始打球了，四人刚好配成双打，当然是夫妻对夫妻了。华莘和萧烨这边配合默契，打得有模有样的；另一边穆晗的球技很不错，可算是业余里面的专业选手了，而安妮却象小孩子玩儿似的，缺乏起码的常识，动作夸张而滑稽，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引来全场侧目。尤其是她那件抹胸连衣裙，在她跑动的时候，似乎有两只小白兔在她胸前欢蹦乱跳。这一切完全暴露在对面华莘和萧烨的眼中。萧烨几度皱皱眉，感到很是难为情。华莘呢，这下算是大饱眼福。平日里他就对那些大波美女很感兴趣，总不免多看几眼。为此，萧烨也曾表示抗议，但他却振振有词，说什么只是看看而已，这是男人的天性云云。萧烨也就无可奈何地尊重他这种嗜好。这不，明明发现华莘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妮看，有几次还忘记了打球，萧烨依然默不作声。

倒是穆晗有些沉不住气了，轻轻拉了安妮一把，口中嘟囔着：“丢人现眼！”

安妮大概也累了，趁机说：“我不打了！”萧烨见机，也下场休息，剩下两位男士在场上继续搏杀。

二

华莘和穆晗是华天公司的正副总经理。穆晗比华莘大一岁，还是光屁股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然后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同班，是可以共穿一条连裆裤的铁哥儿们。大学毕业后，两人一起创业，在商海摸爬滚打，同心同德，亲如兄弟。如今他们的事业正如日中天。华天公司的业绩一年比一年好，他们正信心百倍，朝着上市的方向奔去。

不过这两人的性格却相距甚远，华莘聪明活泼，充满激情，充满阳光，但略显轻浮；穆晗则言语不多，沉稳内敛，天生就给人一种可以信赖之感，但情趣稍逊。也许是性格互补吧，在事业上两人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

世间的事说来颇蹊跷，性格活泼的华莘在大学的时候疯狂地爱上了文静娴雅的萧烨，内向沉稳的穆晗却与天真单纯的安妮出双入对。后来他们分别走入婚姻的殿堂。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了，各自的孩子也羽毛渐丰，飞了出去，他们重新过上了二人世界的生活。于是，在工作之余，两个本来关系就很密切的家庭在一起活动的机会就更多了。

这天是个周末，华莘和穆晗下班后相约去酒吧喝一杯，以庆祝他们公司上月的业绩又创新高。两人推杯换盏，三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一向寡言少语的穆晗也滔滔不绝。他们从世界风云谈到中国现状，从公司上下谈到家庭生活，最后，话题就落在了各自的另一半身上。

穆晗说：“老弟你真是好福气！萧烨在大学当老师，有知识，有涵养，性格还那么温柔。”

华莘说：“哥们，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安妮那样活泼可爱，又那么漂亮性感，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哎呀，你不知道啊，她心智很不成熟，依赖性太强！哪象你家萧烨有主见，是你的坚强后盾。”

“兄弟言之差矣！老婆还是小鸟依人的好，你在家中才有绝对的权威。萧烨好是好，但我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可能是太安静了吧，很难激发我的激情。”

“老弟，夫妻之间哪里有那么多激情？你我现在都是中年人了，最需要的是安稳的家庭生活。你看安妮，搞什么兰蔻香水代理，整天疯疯癫癫东奔西跑。除此之外，心思都花在穿着打扮上。”

“哥们，男人不就喜欢安妮那样的女人嘛！那才有女人味，才有吸引力。萧烨这方面就欠缺。”

“你别胡说！萧烨怎么没有女人味？她穿着总是那么得体，很有知识女性的气质。”

“哥们，既然你喜欢萧烨，那我们换一个晚上试试？”

借着酒劲的力量，穆晗不假思索地说：“换就换，你可别后悔！”

“一言为定！，谁后悔谁是孙子！”华莘的舌头差点转不过弯来。

三　

又一个周末到来，华莘下班前打电话给穆晗：“哥们，这个周末我们两家去泡温泉怎么样？”

穆晗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这次活动由你来具体安排，我等着坐享其成！”

“那没问题！不过你要兑现你的诺言啊！”

“什么诺言？”

“哥们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喝酒说好的。”

“那不是酒话吗？哪能当真！”

“哥们你可不许撒赖皮，我是认真的。”

穆晗脑海里闪过萧烨那超凡脱俗的身影，心里一动，嘴上却说：“这事可不是好玩的，即使我们愿意，那萧烨和安妮能肯吗？弄不好会伤了大家的和气。”

“安妮我可以搞定，至于萧烨嘛，我还真的没有把握，到时候看你的本领啦！今晚我先试试她的话，明天咱们见机行事。”

回到家里，华莘和萧烨照例是拥抱接吻，一番浓情蜜意。这习惯他们已经保持了二十年了。不仅如此，每次出门，他们就像一对初恋的情人，手拉着手，令所有的人羡慕之极。人到中年，有多少夫妻还有这份恩爱。为此，萧烨感到非常幸福。

萧烨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对华莘一心一意，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别的男人扯上关系。同时她也是一个情感丰富细腻的浪漫女人。她爱好阅读，喜欢上文学网站，自己也有博客。她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的点滴感受，抒发自己的浪漫情怀，表达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在网络世界里，她有不少的朋友，甚至还有蓝颜知己。但是她能够分清现实与网络，能把握住自己感情的底线。她常常把自己与网友的故事告诉华莘，与他分享网络世界带给她的快乐。华莘对她绝对信任，从不干涉她与网友的交往。萧烨感激丈夫的理解和包容，同时更加倍爱他，处处为他着想。家里的大事小事，基本上不用华莘操心，事业上还常常为他出谋划策。两人可算是志同道合、夫唱妇随的模范夫妻。

不过，有一次，他们之间发生了激烈的观念冲突。

他们在网上看到南京的一位副教授搞换妻游戏被判刑，华莘愤愤不平地说：“都什么年代了，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性自由。如果有一天，你和别的男人发生了性关系，只要你还爱我，我一定不会计较。”

萧烨一听就来火了，“我知道你是李银河的忠实信徒！但是，请你不要把她的那套理论用到我们的婚姻生活里来！如果哪一天，你对我厌倦了，爱上了别人，尽管明说，我不会赖着你！但如果你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绝对没门！”

华莘咆哮起来：“你真是不知好歹！我是为你着想。你一辈子就守着我一个男人，不觉得亏吗？”

萧烨反唇相讥：“你倒真高尚！莫不是自己在外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想把我送给别的男人，好给你自己找一种心理平衡吧！”

……

最后还是华莘服软，连连说：“老婆，对不起！”才算平息了一场风波。

四

吃过晚饭，华莘主动提出去校园的湖边散步。他们居住的校园就象一个大公园，湖光山色，佳木繁阴，鲜花吐艳，百鸟争鸣。尤其是校园中部的东西湖，湖水清澈见底，四周绿树成荫，石椅石凳环湖而立，是一个理想的散步之所。

华莘用手环抱着妻子的肩头，两人信步而行，窃窃私语。走到一石椅边，华莘提议坐下休息一会，并殷勤地用随身的小毛巾把萧烨坐的地方擦干净。

坐下后，华莘问：“老婆，这个周末我们怎么过？”

萧烨温柔地说：“随你啦！累了就在家休息也行。”

“这段时间确实很累，想放松放松。不如明天去泡温泉吧？”

萧烨一听，兴奋极了，“我一直就想去泡海水温泉，不如去地中海吧，听说那里的温泉很不错。”

华莘抓住萧烨的手，并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太好啦！我们把穆晗两口子也叫上，热闹点。”

“同意！现在我们就回家打电话订酒店。”

走在回家的路上，华莘有一阵默不作声，他在想怎样开口对萧烨说。没想到此时萧烨的一番话，让他顿时有了主意。

“穆晗两口子最近为了儿子的事闹得比较僵，穆晗指责安妮惯坏了儿子。我们应该好好劝一下他们。昨天安妮打电话告诉我，他们的儿子在大学沉迷网络，几门功课亮了红灯，面临被退学的危险呢。”

他灵机一动，“穆晗平时很尊重你，不如你去劝他；我呢，去劝安妮！咱们分工合作！”

萧烨未置可否。

五

第二天一早，两对夫妻乘坐华莘那辆广本就出发了。华莘开车，萧烨自然就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因为是周末，早晨路上车子很少，他们很快就到了高速收费站。

华莘从驾驶位起身，对穆晗说：“我昨晚睡得不太好，头有点昏，你来开吧？”说完就准备坐到后排。

萧烨见状，忙起身准备和安妮换位置。华莘赶紧阻止：“你不是晕车吗？坐前面好一些。”

穆晗和安妮也附和着：“没关系，你就坐着别动！”

就这样，华莘和安妮顺理成章一起坐在后排。两人就像两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路上，谈笑风生，还偶尔来点肢体动作，你碰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穆晗集中精力开车，加上他和华莘有约在先，就听之任之了。

这下可难为了萧烨，明明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但又不能不忍耐。人熟不知礼，何况他们也没有太出格，她能怎样呢？她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她是一个有教养的大学教师。她想起以前两家一起玩的时候，华莘和安妮有时也打得火热，回去以后她提醒华莘，他竟然哈哈大笑：“老婆呀！老婆！你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安妮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女人，你犯得着吃她的醋？即使有一天有一个天仙来诱惑我，我也不会动心的。以后别再小家子气了啊！”

想到这里，萧烨轻轻地抿嘴笑了。

到了地中海温泉度假区，他们开好了两间双人房，互为隔壁。稍事休整后，便一同去享受温泉。这里的温泉确实名不虚传，环境清幽，设施齐备，看上去也很干净，且名目繁多，什么鲜花泉、中药泉、冰泉……应有尽有。他们兴致勃勃地挨个体验。尤其是华莘和安妮，总是冲锋在前，大声呼唤落在后面的萧烨和穆晗。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乱点鸳鸯谱，以为华莘和安妮是一对，萧烨和穆晗才是一双。

六

下午，四人以夫妻为单位美美地睡了一觉。吃吧晚饭，照例是散步，华莘挽着萧烨的手，爱语哝哝。

突然，他话锋一转：“老婆，别忘了你今晚的任务！”

“什么任务？”萧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规劝穆晗呀！”

萧烨面露难色：“我真不知怎么劝。你和我一起去吧！”

“你怎么一点不懂心理学，异性相吸嘛，穆晗一定会听你的。安妮的工作我来做！今晚我们就先互换一下角色。不要有所顾忌，你永远是我的好老婆！”

萧烨一头雾水，什么叫互换角色？还没等她发问，华莘已经走远了。她满腹狐疑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回到房间，萧烨懒懒地半倚在床头，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刚想打开手提写点什么，有轻轻的敲门声，怯生生的，似乎带着犹豫。肯定不是华莘，是谁呢？开门一看，是穆晗，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定。萧烨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尽管与穆晗认识二十多年了，彼此也算是很熟的朋友，但单独相处的机会很少，更没有深谈过。萧烨对穆晗的印象不错，她还曾经有过一种很荒唐的念头：要是将穆晗的沉稳、内敛放到幽默、活泼的华莘一个人身上，那将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啊！，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算了吧，别追求完美了！华莘对自己很好，他的孩子气自己多担待些就没事了。

一阵沉默过后，还是萧烨先开口：“看到华莘了没有？他是不是在你们那里？他们在干什么？”

“他在教她识谱唱歌。”

“你就不担心他们……”萧烨欲言又止。

“随便他们好了。反正我已经厌倦了她。”

“她不是很活泼可爱吗！”

“如果是你，长期跟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在一起，受得了吗？”

“华莘不是也有儿童性格吗？”萧烨夺口而出，旋即却后悔了。

“华莘不同。他有思想，有学识。”

萧烨赶忙拆开话题，“我看安妮很爱你呀！”

“那不叫爱！那是一种依赖症！我已经被她的这种‘爱’缠得筋疲力尽了。”穆晗情绪激动地诉说，“以前孩子小，又有老人在一起，我一直隐忍着。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在家，我再也受不了啦！……”

萧烨还是第一次见到穆晗这个样子，似乎是一座积蓄了太多能量的火山，瞬间爆发。她静静地倾听着，她知道即使是再坚韧的男人，也有软弱的时候，需要倾吐，需要释放。她感到有点害怕，又有些悲哀。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多少看似和谐的家庭，其背后深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矛盾和痛苦。她真想也把自己心中的苦水全盘倒出来。

可这时候，听见穆晗在说：“我真羡慕华莘，遇上你这样一位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好妻子。可他为什么不知道珍惜？”

萧烨听出了他的画外音，眼眶一红，委屈的泪水就吧嗒吧嗒流了下来。穆晗见状，赶紧刹住了话题，凑近她，关切地拍拍她的肩头。她顺势扑在他的胸前抽泣。他有点手足无措，心脏就要跳出喉咙。多少次他幻想过这样的场景：紧紧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抚摸她乌黑柔顺的秀发，然后亲吻她的脸颊、她的芳唇……可现在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

良久，她抬起头，离开他的胸前，“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关系！人都有脆弱的时候。”

她很感激他的善解人意。看看手机，十点了。她想起身去隔壁叫华莘，穆晗拉住了她，“别管他们！我们再好好说说话，等他自己回来。”

“那就谈谈你的儿子吧。”

七

十二点，华莘在门口大声叫喊：“我回来了！”见没有回音，便自己推门进来。象刚刚喝醉了酒的人，眼睛迷离，精神兴奋。穆晗一声不吭地走了。华莘上前拥住了正神情木然地望着他的萧烨，“老婆！”

萧烨没有象往常一样响应他的拥抱。她闻到了他身上有一种熟悉的香水味，对，就是兰蔻的味道。仿佛有一只尖刀剜开了她的心，血流如注，却感觉不到疼痛。她轻轻地却很坚决地推开了他。

“老婆，你好像不高兴？”

“我难道应该为你高兴吗？”

“老婆，你听我说——”华莘着急了。

“我！不！想！听！”这掷地有声的四个字象四颗冷冰冰的子弹穿过华莘的心脏，他的血液顿时凝固了，整个人怔怔地，僵立在那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