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得什么病,应该根据经济地位来划分。例如三高就属富贵病,没钱人没这机会。抑郁症则是闲出来的,挖煤的矿工想得都不成。而艾滋,一般来说多是疯狂之后上帝给的报复。如果一个人连疯狂的资本都没有,上帝根本不会看你,你也就与艾滋无缘了。
然而事情却不这么绝对。就有一些另一个极端的人来凑热闹。这个村子当然不在河南,甚至不在中国,因为片头就声明了纯属虚构。毕竟在和谐幸福的国度里,不允许存在什么绝望,也不允许出现任何疯狂。那就虚拟着说吧。
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因为卖血大部分村民患了艾滋。他们很愚昧,但却知道这等于死。于是,这里不再有生机勃勃的劳作,不再有淳朴善良的亲情。患疾的村民,一天天增多,也在一天天减少。他们要做的就等时日过去生命完结,然后互相葬掉彼此。
你看,老柱柱家的老大就是血头,绝对的艾滋病传播者。而老二居然也得了。因为老大,娘娘屯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艾滋村。因为艾滋,小学校的孩子们都被吓走了。出于报复,老柱柱失去了自己的长孙。因为贪婪,他又将失去自己的老二。可他依然固执的守着学校的财物房舍,期待有一天孩子们会回来。然而,老二却搞了自己兄弟的媳妇,不再有脸面的老爷子,只好眼睁睁看着学校被洗劫一空。
你看,相依为命的夫妻从此不再触摸,生死相依的父子从此视同陌路,这样的日子与监狱何异?或许同病相怜的校舍更是共产主义的天堂吧。可就在这里,一件红袄被盗了,原因只是要完成妻子临死的遗愿。一个日记本失而复得,而它的主人却闭上了眼睛。不知何时死的粮房姐偷偷留下一袋米预备着,当这米被猪糟蹋后她奋不顾身的追着猪满街跑。可是这活力超群的女人却说没就没了。其中唯一快乐的人,就只有傻乐的大嘴了。他只会拿着自己爱不释手的扩音喇叭傻笑。其实他并不傻,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事实:“喇叭没电了,我也快没电了。”然后他将一朵野花插在耳朵上,回头笑着跑开,跑到那个本来就距离不远的墓穴里。……
自私和淳朴、善良和愚昧,仇恨和报复,豁达和恐惧,希望和绝望,金钱和亲情,绝情的夫妻和割不断的父子,就这样交织在一起,总归都是人,总归都是命。
于是,在这荒诞又混乱的群体里,男女主角出现了。一个为买一瓶城里姑娘用的洗发水去卖了血,一个不顾亲哥的警告为赚钱跑到别村也把血卖了。然后他们同时得病,同时被抛弃,同时绝望又相爱。他们的举动如同他们的情感,荒诞又可敬。他们或者本来就有原罪吧?想赚钱不卖力而卖血,就是罪过。想花哨要摆脱村姑的形象,就是贪婪。
当他们拿着喜糖和结婚证挨家串户地开心相告,当新娘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属于她们的结婚证而潸然泪下,当一个双头的绞索同时挂在两个人的脖子上再笑着解开说还要活下去,当着了火的身体还在做努力最后的疯狂,当新郎用最后的力气砍出自己的血染红新娘的裙子来了却新娘的遗愿……于是,就知道真正的快乐要靠悲哀来衬托,真正的疯狂正出自最后的绝望!
然而,这里还是有希望的。你看,赵齐全不是就活的很潇洒吗?作为村里的血头,村民的血,成了他发掘出的第一桶金。作为棺材铺的老板,村民的死,继续成为他财富积累的渠道。他靠一幅棺材行贿,成全了兄弟正式结婚的一张纸,这是他付出的最大的亲情代价。他靠死去儿子的尸体铸就和县长亲戚的亲家关系,为他爬上更高台阶奠定了基础。他还在进行着将村里一大片山岗开发成高档墓园的建设,……相信靠这一系列的规划和发展,他自己的未来一定会更美好,即使是在这个村子消失以后。
赵齐全当然不是一个人,这样的人随地可见。他可以是煤老板,可以是三路总经理,可以是卖瘦肉精猪肉的小贩,可以是往西瓜里打膨胀剂的菜农,可以是用地沟油炒菜的摊主,也可以是五星酒店里抱着情人疯狂的人民公仆,更可以是坐在台上慷慨激昂的luo体的老爷。……
他们说“我不想饿,更不想穷”, 这声音多理直气壮,可以叫做发奋,也可以看成号召。于是千方百计的他们先富起来了。在他们眼里,死去是很自然的事,一个,两个,三个,整个村子,最后都到那边去。而这些不值得悲哀,倒应该珍惜,因为这也是他们积累财富的机遇。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先富起来”。
总觉得我们离那贫困无知盲从和绝望的群体很远,就像他们一直住在遥远的非洲。甚至不愿承认他们也是炎黄的子孙,就像他们是群大猩猩。于是,远离他们的国土上的我们,都在幸福的种地养猪养牛,永远幸福快乐的夫妻们,都在温天暖地的一直的好下去。远离他们的你我,从没绝望只有希望,就像刚从新闻联播里走出来,刚听完建国大业的领袖号召,刚憧憬于建党伟业的辉煌历史。
然而,你我也都知道,的确有这么一个封闭的角落,有这么一群绝望的村民。他们有绝望时的疯狂,毁灭前的躁动,以爱的名义不顾一切的放纵。他们活着的目的只是熬,趁活着卖血,趁活着做爱,趁活着为自己买好棺材。
不过,他们也许一样快乐吧。你看,艾滋并不可怕,要治疗它,不要任何医生和药物,只要足够的凉水和信仰。你听,盲人琴师的嗓门是这么高亢:孔老二给我管过账。张天师给我看菜园。老婆子我有八万六啊,好儿孙我有十万三。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你看我体面不体面。……歌者和听众都如此开心疯狂,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身后。你想,他们活着没生在苏杭,死后却葬在天堂,这已足够让人向往了。这个乡村是美丽的,尤其是在有了更多高档墓地以后。
爱终归是有意义的,正如人生或理想。那个死去多年刚结了婚的小孩子说:这一切都值,我们天上见。
于木鱼宅
2011-8-2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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