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时,他父亲就已经很老了。关于他的出生,传说中很不雅,有人说他的生命源于父亲和母亲的野合,也就是说他是属于私通生子。当然,现在看来这种现象倒是无所谓了,现在的科学认为私通生子往往很聪明。所以现代的哲学家加缪给现代人的生活内容下的定义是:“通奸和读报”。
他父亲和他母亲属于老少配,当他三岁左右,他父亲就死了。他的母亲还很年青。他的远祖是很显赫的,但到他父亲那一代,他们就没有什么家底了,家庭条件只能算是一般。可想而知,他父亲死后,他和母亲的生活就更加贫贱了。
人有脸,树有皮,关于他的容貌,还要说两句。传说中他的形象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人们说他的脑袋就象一个倒过来的屋宇,同时,鼻子、耳朵、嘴巴、眼睛的布局和规格也不符合常规。说他是丑八怪也不为过。按照传说,他丑得已经不合常理,离正常人太远了。那时没有照相机,年代久远,也无法留下绘画图象,但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长成那个样子的。太离谱了。对于他的容貌,人们为什么这样往不堪入目的地步丑化呢?我想,这是因为古人相信异人有异相的原故吧。史书记载,他的个头倒是很高,精确度是“九尺有六寸”,过去的尺寸和现代的不同,以现代的标准,他应该是个篮球运动员的身材。据说现代有人考证认为,他其实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古人刻意丑化他,也许还有这样的目的,让他与众不同,把他孤立起来,然后再把他“捧”上天。于是,大家就便于仰望、臣伏、膜拜、进而丧失自我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各方面都很勤奋,向上爬的欲望一直都很强烈。在他十六七岁时,他的母亲又去世了,他必需自个儿面对这个社会了。不久,他的自尊心就受到一次来自上层社会的打击。那时他还身着孝服,本国当权者大宴诸士,这是一个接触上层人士的好机会,他当然很想参加了,但进门却遭受到这样的呵拆:孔丘啊,我们请的都是有资格的人,这地方轮不到你的份儿!蹭不上了,只好退回去,靠边站。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这件事肯定会让他刻骨铭心。这样的事情,在他以后漫长的岁月里,还有很多。让人不解的是,当他成人后,他却一直是一个社会等级制度的狂热鼓吹者和坚定拥护者。他抛出了一整套带有强烈宗法色彩的社会伦理秩序理论。
一个人通过自身努力,是可以把自己的心灵世界变得无比崇高伟大的。这儿我们说的是孔子。——另一个例子还可以举出托尔斯泰。慢慢的,他便学有所成了,三十而立后,他成了一位文化名人。人们地下挖个破瓦灌啦,考证个什么怪东西啦,碰到个什么疑难问题啦,往往请教他,他是鲁国人,吴国战胜越国后,得到个很大的骨头架子,也派使者前来请教,这说明他是当时的国际文化名人。他想成为一个政治家,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他也很有政治才干,但书读多了,从本质上说他就只能做个文化人了,他是个思想家,他想解决的问题都是长远的带有理想色彩的问题,他考虑事物往往是从“根本”上去着眼。这样,在他的时代,他就显得不合时宜了。因此,在那种朝不保夕、危机四伏的政治气候下,他注定是成不了管仲式的大政治家的,因为混乱的时代讲究的是策略、计谋和手段,追求的是一种立竿见影的实际利益和效果。他一辈子东奔西跑到处碰壁,也就不足为奇了。他带着自己的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东西和一帮弟子游走于各国诸候,大家都说好,想想也有点道理,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可操作性,大家最后又都不买帐,他只能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本国混不下去,他就周游列国。在周游列国期间,统治者表面上很看得起他,但有时也并没把他太当回事儿。就象我们现在有的领导表面上对知识分子很尊重,但那尊重里有时多多少少总带着几丝俯就的味道的。他周游列国的第一站是卫国,想在那儿施展一下自己的才干,卫灵公给他开的薪水很高,但并不给他重用,不久有人打小报告,灵公耳朵软,对他不放心,他只好又走了。但其它地方也并不比卫国好,后来他又回来了。后来在卫国发生了一次让他感到很失面子的事。这就是著名的“子见南子”。南子是卫灵公的夫人,孔子是当时的名士,南子表示想见一下这位名人。史记上说“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这说明孔子心里是并不想拜见南子的,但南子是卫灵公的老婆,一般来说领导的老婆都是很当家的,有什么事有时找领导不好办,但找领导的老婆说不定就办成了,所以孔子大概也知道南子得罪不起,只好“不得已而见之”了。就这样,“孔子入门,北面稽首”,我们的大思想家膝盖一软,在一个小女人面前就跪下了。在当时的情况下,可以想象,孔子的心情肯定十分复杂。他有没有一种很窝囊很受气的感觉?受女人的气的中外大哲学家也很多,比如苏格拉底的老婆就是河东狮吼,尼采向莎乐美求爱失败就很受刺激。而孔子和南子是什么关系啊,连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纯粹是上下级关系,他心中的滋味就更为复杂。所以大约一个多月后,当卫灵公带着南子乘车出游,让孔子随从着招摇过市时,孔子终于受不住了,说了一句“吾未见好色如好德者也”的名言,然后甩手走人。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就是修养再深,心理素质再好,也免不了会发牢骚的罢。
东奔西走的跑了十几年,一事无成,老年的孔子象一个苍蝇,飞了一圈儿,又回到了鲁国。这其间他的心态不知不觉已发生了一点转变,甚至有的老百姓说他“累累若丧家之狗”,他也笑着承认说,是的,是的。他这微笑里是不是有着无尽的辛酸和无奈呢?他看出这辈子他的一腔宏愿是无法实现了。他的心境中充满了悲壮、失落和苍凉。
老年的时候,他编辑了几部很有名气的书籍。当时没有版税,那几部书也不是很畅销(在以后的朝代,当他编的书开始洪水泛滥般流行的时候,他已经没办法收版税了),他没有工作,不做生意,只是一个穷教师,虽说饿不住,有几间小房,是个知名的文化老人,但家境也只能算是个普通家境,算不上百万富翁的。公元前479年,他在无限失落中死去。
他活着时,曾做过鲁国的大司寇,算是高干,但没阔多久,就下台了,死时只是一个老百姓。按周礼,老百姓是不能立庙的,那时达官贵人立庙之风很普遍。由于孔子是当时的国际文化名人,于是,鲁哀公就破例把他生前居住的三间房子改为祀庙了,这就和当今我们把名人故居改为纪念馆的举措相似吧。那时他的庙是很寒酸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是以一个普通老百姓的身份而存在着。秦始皇焚书坑儒时,把他编的那几种书也列为禁书,当然也不会把他和他的学说放在眼里的。
到了汉高祖刘邦时,情况出现了转变。刘邦开始是看不起儒生的,有一次还曾往别人的帽子里洒尿,此人领导素质于此可见一般。但人家有权,他别说向读书人帽子里洒尿,就是踩着读书人的头拉屎也没人敢说个不字。还因为那时知识界刚刚被秦始皇整顿过,知识分子都在夹着尾巴做人。等刘邦做了皇帝后,他的思想一下子就发生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意识到了儒学的价值。这说明领导的脑子都是很活的。临死那年,他衣锦还乡,回长安时特意去了曲阜,也就是孔子的老家,专门拜祭了孔子。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这表明孔子及其思想已被最高统治者正式接纳了。
到了汉武帝刘彻时,“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得到了官方的扶持,随成中国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孔子也从河东转到河西,历史地位青云直上了。他是官方“捧”起来的,那么他的思想注定要被官方所操纵,为官方所利用。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政治上更是如此。这种待遇当然不是白给的,其目的是为了让他——一个死去的人——维护国家的统治。
随着孔子的历史地位的上升,他的物质待遇也要随之提高,哪怕对于死人,也是这样。就如同一个人生前犯了罪,如果没受到惩罚,那么死后也要鞭尸三千。只要需要,死人也得享受,不享受也不行。就这样,孔庙的规模在历史上一次次得到扩大,修建扩建资金也专门纳入了地方政府预算,甚至国家预算。孔子也由一个穷教师慢慢升到无以复加的大成至圣先师,帽子高得吓人,让后来一代代的天下读书人只能匍伏在他的脚下了。只有不断超越才能不断进步,当一个人被当成一种至高无上的高度时,这种高度无疑就成了一种障碍。仰着脸走路时速度就会受到限制,弄不好还会被绊趴在地上,只有平视时我们才能在文化中跑得更快。
由三间简陋寒酸的平民小房扩建到规模与皇宫等齐的建筑群,由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穷教师到大成至圣先师,由一介平民到千古素王,一代一代的统治王朝马不停蹄的在孔子思想中添油加醋、在孔子庙堂上添砖加瓦,就这样,终于把一个人包装成一个高不可攀的偶像,把一个人的思想在民族意识形态中形成一种绝对标准。最终,这个人成了统治阶级的一个得心应手的工具。
诗人说,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我们说孔子死了,他还活着,但当他的庙堂出现时,那么他就再次死去了。因为当他的庙堂出现时,他就被物质化、概念化、教条化、符号化了。这样他就不可避免的被神圣化、异化,于是,最后他就变得云遮雾罩、面目全非、一塌糊涂。于是,最终他成为封建帝制的工具。
从这个意义上讲,孔子其实是死无丧身之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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