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了,一直浸泡在先人施放的崇高的空气里,却无法崇高起来,比如对钱这个东西就无法脱俗,总想像梦中卖火柴的小女孩能够拥有一个温暖的家,然后坐在宽大的餐桌前,随心所欲痛痛快快地大啃一顿美丽的晚餐。然后,喜滋滋地踏着红地毯随意溜入那一个房间,去看书,去做乱七八糟的梦。
因为无法脱俗,便心安理得当凡人。也不管别人如何如何,要如何那也仅仅是别人的事,我便是我。心想,我说话不是从真理和主义出发,而是从我们普通百姓的生存出发,请别反驳。活是最重要的事,袋中没有叮当作响的银币,何以潇洒?再说锅里少了几两,就更谈不上明天为共产主义而奋斗或者更远的事情。生活教我白活了几十年在人间,即使再焦头烂额地度日,也会悟出最浅显也最深奥看来也是不太合形势的想法:我们生存的这块土地,不是我们所希望的理想崇高的土地,正如土地的色彩,黄色就是黄色,变不出赤橙绿青蓝与紫。
我们就是这样生活在通俗之中,花鸟虫鱼风月云雨无暇顾及,柴米油盐酱醋茶,却缠得我们苟延残喘,负重如牛。对于高谈主义的政治家,我们大可不必关心,也不想关心,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姐妹,我们的亲人还有我们的妻子和丈夫,必须在通俗之中学会通俗,并且勒紧我们本就干瘪的腰带挣扎求活。我不太相信上帝,却相信命运这个妖妇翻云覆雨,生生死死恩恩怨怨恍如露珠似的梦,阳光出来,一切面目全非,只有天空永恒地垂着忧伤的云朵。这辈子想做什么就赶紧做。你可以当屠夫,可以当菜贩,可以当干部,也可以当农民,在这个世界上,职业这个符号已失去任何意义,流水一样的生命总难免难逃一死。这不是唯心宿命论,因为我们无法对自然规律进行反叛。不然上至党政要人,下到乞丐和收尸洗厕之类为何都活得津津有味?这便是在平淡的人生求得一点情趣,而不是意义,要不然,收尸洗厕之类该自杀殆尽了。
很早的时候,春便误入文学的歧途。模仿着在方格纸上凿文字。有时竟凿得天昏地暗,不辨东南西北。可是,许多年过去了,竟凿出一个光荣而又卑微的人生来。春想:人有时真是悲哀得不能悲哀,写书的人却没钱买书,甚至连书架也买不起。然而在暴发户和市侩们的居室里,那些魂牵梦绕的文学名著全都见利忘义地投入了白丁们的怀抱,这个社会是怎么啦?改革的目的是为了人。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出发点和归宿。可是-----什么叫痛苦?痛苦就是人的欲望和他现实之间的差距。真的,我们不反对奉献和献身。但是我们尝到没钱的滋味并由此所带来的痛苦。这痛苦不是来自宾馆的酒桌,在甲虫一样多的汽车丛林中,在灯红酒绿的舞厅,而是在我们羞涩的柴米油盐里,或是同事的轻蔑口吻中。
人,有时候甚至连狗都不如,当你一家老小喝着白粥就着榨菜和几片肥肉打发一天又一天的时候,你哪里知道大款的哈巴狗、波斯猫正大啃特啃着英国、法国或者日本仔的午餐肉和巧克力、朱古力?那狗嘴、猫嘴所吞嚼的“剩余价值”显示着一种颠倒的人生。对这个世界,我们没有什么过份怨恨也没有什么留恋,因为这世间多的是被弃置的生命被弃置的心,甚至没有什么是我们自已可以把握的,包括温度和湿度,包括幸福。春的一颗心常常在波涛之间游走,在等待和回顾之间游走。同样是人,你仿佛已阅尽沧桑;同样是一种工作,你更多地埋头在政治和教条的光环中;同样在蓝天下,你却无法也不敢享受阳光,在黑暗的斗室里,与自已有限的命运做拉锯式游戏,用自已的青春赌着文学的梦。
夜色斑斓,眺望满天的星星,春真觉得如星星那样孤立无助,好茫然好落寞。其实,人的命有时真贱,多少年的奋斗在市场经济摧枯拉朽的铁掌下变得一文不值。在喧嚣的涨价声浪中连起码的生活都日益得生存维艰。你的心写在多皱的脸上,你的笑脸插在痛苦的土堆中,你没有勇气在书之外扑腾。不,准确地说,你想到却没有足够的准备,你的身后是一条目光铺成的柔软小路,亲人们的一声叹息,就足可让你迷失方向。何况还有那一张张张开的嘴,嗷嗷待哺。粮食和水是他们生命的全部。
哦,上帝!在所谓真理的教诲和伟大的阳光下,春你已经习惯了俯首的日子。春,你真的一无所有,仅仅学会了听话并机械地生活。这是你的光荣,也是你的悲哀。你的欲求,你的个性,你的一切都心甘情愿融进芸芸众生中,你找不到你了,也就永远没有了。
这个社会,有人唱着来又哭着离去。随季风而起的水质波纹,荡尽极处是凝固的笑容和那一颗颗硬如铅铁的心。越来越多的人不会生存了,在阳光的阴影中叩打生死之门。不管如何,生仍然是你的事,死也是你的事,一切全靠自已。我们薄如蝉翼的生命,再也经不起一点点打击。但是,既然岁月已为我们铺开长长的甬道,只要一息尚存,路仍然要走,带上自已的一家老小,还有朋友的嘱托,好好上路,纵使得意或者失意,都要默默忍受,咀嚼生活的五味。除此,别无选择。
本文已被编辑[寄北]于2004-10-10 15:50:3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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