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时我心下暗喜。这自然是和老张有关。人生可真是凑巧。

她是来工作的，是村里另一个女人介绍来的。这下我们成了同事，话就好说多了，老张曾经托我办的事还在心里挂着呢，这下有机会了。

这个女人我自然认识，是村里的媳妇。当然也不算认识，我在村子里住的时间不多，再说她要比我大，以前并没说过话。

只所以要特别提起，是因为老张。那段时间在外地工作，和老张住同一宿舍，当老张得悉我是这个村子时，便和我打听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她。老张和她订过婚。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张说，订婚后，有段时间她都住到了他家里，和他一起在街上卖菜。完全有机会生米煮成熟饭的，可惜那时候单纯，加之自己有些内向，对方不同意便没强求。谁想不久后她却要退婚。他心里痛苦极了，真是十二分的不舍，可惜一切都无可挽回。

老张向我打听她的情况，我也只是了解个表面，那个男人要比他长得帅，有两个孩子，和公婆的关系那几年像是处得不太好。至于要电话号码这样的事，别说我现在不在村里住很难遇见，就是偶然碰见了，也不好张口。

和老张调笑，都过去这些年了，咋还有啥想法不成？现在的老婆既年轻又漂亮，不比她差的。老张说，退婚时他痛苦万分，心如刀割，多少次泪流满面，心里放不下。他不明白，原本处得好好的，为什么她突然间要离开，而他是那么喜欢她，那么不舍。多少年来，他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想和她能联系上，却是找不到时机，今天认识了我，这件事就托付给我了。我笑，满口答应，只是偶尔回村，却是不知该如何去做。

现在可好，我们成了同事，又是乡党，一来二去熟识了，话自然就好说多了，老张的事自然就有了眉目。真想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给老张，却担心他听了太过兴奋，心情急迫，反倒坏了事，毕竟以前不熟的，还得讲究个程序章法，小心猛然间吓着她。

相处了几天，昨晚在网上遇见以前的同事，我顺便提了一下，让他给老张说一声。果不然，电话第二天一早就打来了，可惜手机没电了，发信息给他，告诉他晚上再聊。中午工作间隙，我想了想，还是向她提起了这事。

嫂子，你认识振武吗？我开门见山。

谁？她有些疑惑。振武。我重复一遍。哪的？她像是有些不能确定。秦镇的。我说。哦，咋了？她还是有些迷惑，以前和他订过婚，后来退了。她说的平静，像是这件事早退出了她的记忆。

我明白，也许眼前这个女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多少年来让一个男人一直放不下，曾经痛哭流泣，现在依旧念念不往，即便过去了二十多年，他对她的记忆依旧清晰。老张说，当年她在印刷厂工作时，曾在一张纸上给他印了一个名字，他至今都保存着。

我和她是说笑的口吻，不敢过于正规，怕把她真的吓着了，要不然接下来就不好继续。她说，那时候都还小，当时别的村子有个女孩给她写了封信，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女孩告诉她老张有什么白血病，他一听就害怕了，自己总不能一辈子跟个病人。再着当时觉得他像是有些木讷，都订婚了，夏秋两忙也不知道来帮忙，中秋节也不到家里来，自己也内向些，觉得这样不妥，所以退了婚。

事情也许就是这样简单。晚上和老张联系，提到那封信，老张自然想不到。那女孩是第一个给老张介绍的，还是同一个媒人，他没相中，没想到竟然背地里做出这种事。如今明白，也算解了他的心结。而当时她要退婚，虽说他心里很痛苦，却未曾出过面，只是他的父母在跑动。老张说，当时自己真的太过内向，见了女孩甚至会脸红，和现在截然相反。无论他当时怎么不舍，也不知道自己去追求与挽留，青春的爱恋就这样错过了。当然也许只是他一个人的。

她说，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了，她早没想过，也从来没遇见过他。我不知道，她的心里是不是还有他的记忆。我笑说，我给她拍张相片，给老张发过去，看他是不是还能认得出来。她也笑，还是别，自己年轻时还胖些，现在瘦多了，脸上也多了黑斑，农村人，干了这么多年的农活，早变丑了。细看，也是，真是岁月不饶人呀！年轻时的她我没印象，大概老张心里最清楚不过，不过看外形，应该蛮漂亮的，现时显得有些瘦削。

和嫂子正聊，电话又响。是老张，我不觉笑了。看来他的心里真是很迫切。他甚至还调笑，要是联系上了，放不下咋办。

他如今的性情和年轻时像变了个人，外向多了，在单位，我们甚至戏称他为妇联主任，似乎特招小女孩喜欢，据说当天还有位女徒弟请他去吃饭。

他还是提到电话号码的事，我笑着打了保票，这事包在我身上了。给嫂子原话叙述，她笑着问，你就这么自信？你告诉他，没见我用过电话。

哈哈，就是叙叙旧吗，难不成他还真有啥想法不成？我依旧是玩笑的口吻。

可不一定我情愿叙叙旧的。嫂子也在说笑，听来半真半假。我没敢直接要求，慢慢来，不急的。老张的心愿我终要帮他了结，二十多年了，总是件心事。她的大女儿都已经二十岁，上了大学，他们又隔得很远，就是想有事情发生也难。

我不知道提起这事，会不会同样勾起她一份青春的记忆与爱恋，我同样不清楚，她当年是不是真的爱过老张。他们只是介绍认识的，在那个年代，像一般的青年人见面，感觉差不多，就发展下去，然后订婚，结婚。就像妻，在认识我之前，也曾经退过婚，而据她说，见面后，也没接触过几回，然后便订婚了，再下来都各忙各的事，也不曾认真地交往过，后来她们家听闻他像是在外面学坏，就要求退婚。妻说她现在甚至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也许见面会觉得面熟，知道是那个人，但是有关情爱的记忆全无。

我相信妻没有说假，就像我相信老张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着这个女人。她也许是他心中的最爱，哪怕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还想着能和她有联系，能听听她的声音，能说说话，抑或能见她一面。可于她来说，他也许只是人生里一段并不特别的经历。命运常常会开这种玩笑，却终会给我们机会，了却一桩多年的心愿。

2011-8-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