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童年时的磨坊司马剑雪

发表于-2011年08月21日 晚上8:03评论-3条

小时候,我去外婆家总要经过一个磨坊。磨坊座落在一条街的街尾,磨坊不大,旁边有一棵巨大的黄桷树和一条小溪。那时农村的街不比现在,说是一条街,其实就二、三十米长,有一家油盐酱醋铺和一家农具店,连卖布匹的商店也没有。每逢赶集天,农民就将自家种的疏菜挑到街上去卖。如想卖个更好的价钱,还需要挑到更远的工人住宅区的集市上去卖。赶集也不是天天赶的,或一、三、五;或二、四、六,这样一来,冷清的街面,显得古朴。

每次去外婆家,必定经过街面,也必定经过磨坊,磨坊留给我深刻的印象。磨坊之所以让我注目,是因为去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土坎,上了土坎就一眼见到磨坊了,这样一来,小小的磨坊就给人“突兀”的感觉,也难免在磨坊对面的土屋下歇脚,剩余的时间就用来打量磨坊了。磨坊没有特别之处,就像是上世纪留下来的遗物,甚至想到清代,因为那时候偶尔还会在街上看见留着一条辫子的老年男人,于是很容易将磨坊与这些与世格格不入的“景观”联系在一起。

我曾去过磨坊里玩了玩,坊间里就一个木制的水车,从水车旁可觑见下面的溪流,溪流的水顺着腐朽不堪的木片流动,跳过石磴,听见“哗哗”的流水声。磨坊旁边的那棵黄桷树,已是几人合抱之木了,虬劲的根须裸露在石上,有的根须竟潜入了溪里。有了水源,黄桷树年年枝繁叶茂,掩映着磨坊。

我一直盼望着磨坊快一些拆掉,也许磨坊拆掉了,我就长大了。因为这样的心思,每次路过磨坊,我禁不住要望上一眼木屋瓦黛。

“小妖精”是我童年时候的玩伴,她个子比我小玩游戏时常常要听我的发号施令,她也乐此不疲。最愉快的事就是捉迷藏,躲在竹树里,或谷草垛里久不出来。忍不住了,就在院坝里喊。院坝里的孩子失望得掉泪了,躲藏在竹林、或谷草垛的孩子却忍不住掩嘴偷笑。起初还有一个地方可去,那是一座两层楼的夹壁楼屋,楼上总是堆着一些谷草,无人居住。土楼面积较大,足有上千平方米,只是年久失修,不少楼板已经坍塌了。后来听大人说,那里吊死过人,每到夜晚幽灵就会出现,嘴里伸出长长的舌头。有这样的传说,孩子们更不敢去了,那栋土楼活脱脱的像没有生气的棺材。

也有不怕的时候,有时候玩累了,我和“小妖精”就跑到大坟前的草地上坐下来,这里可以看见磨坊的屋顶。看老远、老远从水塘边走过来的人。水光映着白云和池边的树木,光影潋潋。我们身后的坟上是一片斑竹林,常听见雀鸟的鸣叫。坐在草地上,百无聊耐,有一次,“小妖精”问我:“你长大了干什么?”

“我当解放军!”我怒目圆睁,也不知我对谁有仇恨。

“哇!”她由衷的赞叹了一声。

我说:“你也可以当呀。”

“小妖精”眸光突然变得黯淡,低声说:“我家是农民。”

我真不知道工人和农民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有一次让我见识到了,外婆掏出一角钱让我去街上买辣椒豆瓣,这一角钱买辣椒豆瓣当然是分零。于是,我把“小妖精”喊上,俩个孩子一起去。我俩从磨坊附近买了辣椒豆瓣,捧着一个碗蹦蹦跳跳的回来了。不知怎的,听见从“小妖精”家里传来她挨打的哭声,听见她家大人喝斥:“人家是城里孩子,你跟着屁颠屁颠的跑什么?!人家被拐了怎么办?”

哭声越来越大,房舍的烟囱冒着黑烟,一会儿直,一会儿弯曲,我困惑无助。外婆在灶台旁做着事,像没有听见似的。双方大人都不到别人的家门口去解释一下,鬼阴鬼阴的。恨棒打人,现在想起来,与鲁迅先生的小说《风波》无异。

这以后,几个星期没见“小妖精”了。有时,我坐在院坝里偷偷的向她家张望,期望她躲在木柜后面露出半个脸看着我,诡秘的眨着眼睛。她始终没有出现,我知道她就在屋里,只是不作声。大人之间的人际关系,人为造成了孩子之间的间隙。

几个星期后,队上的人抱着我去了打谷场旁边的队部,那里聚集着许多人,一盏晕暗煤油灯罩不住众人的鼎沸声。听见队干部在念名字,这些名字我一个也不熟悉。只听得有人喊:“啊,还有她的名字,这么小的模样。”

我大声问:“你们说谁?”

旁边的人回答:“就是‘小妖精’,她该上学了。”

我又问:“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他们笑嘻嘻的解释:“你也该回城里上学了。”说是城里,其实就相距七、八里地。

上学是一件庄重的事,全队的人聚集一起来听,生怕漏掉了孩子的名字。

从那以后,我许久没有见到“小妖精”了。但磨坊还在,我每次路过,都瞟上一眼,希望它尽快拆除,拆除了我就长大了,有“古董”在身边,人是长不大的。

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去外婆家。路过磨坊,发现磨坊突然变得有了动静。马达带动着水车旋转,搅动了小溪里的木叶片转动,发出“哗哗”的水声,水车的叶片也换上新的了。在磨坊旁边的院坝里,一位姑娘伸出纤纤玉手在晾晒挂面。龙须面长长的,悬挂在竹竿上像一道道白色的屏风,阳光初露时,紫色的光晕洒在挂面上,形成一道乡村独特的风景。姑娘不停的晾晒挂面,一条齐膝的短裙,裸露出细长的小腿,宛若荷塘里刚出水的藕节。

这样制成的挂面,称为井水挂面,那时掺假的人极少。姑娘晾晒完挂面后,又挑着两个桶去池塘的井边打水。一会儿,就挑着两桶满满的水走过了。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小跑,一根扁担在肩上闪悠、闪悠的,桶里的水荡着细细的波纹。我希望这姑娘是“小妖精”,但肯定不是。“小妖精”个子矮小,挑着水时没有这婷婷娉娉的身影。

后来听说“小妖精”初中毕业后就缀学了,不到两年就嫁人了。那个时候,磨坊因池塘加固也被拆除了,连同那棵有些年轮的黄桷树也被连根拔起。这是舅舅告诉我的,他说完后,“哎”的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磨坊拆了,这时我真的长大了,但想起来心里不是滋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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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曲径幽通点评:

童年的磨坊,如同的童年的趣事一样值得回味,回忆起那些人,那些事。欣赏!

文章评论共[3]个
曲径幽通-评论

欣赏朋友佳作,问好!at:2011年08月21日 晚上8:51

文清-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愿朋友删除烦恼,选择快乐;设置幸福,储存开心。天天好心情!at:2011年08月21日 晚上9:57

图斯曼-评论

好文笔!欣赏!at:2011年08月23日 下午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