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归班的路上,我的心情跌宕起伏。又即将减少了近六华里的单线投递路程,本应该是高兴的,但是说真的,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是个不大的小屯,也就能有八十多户吧。因为这屯子远离中心城镇,又是吉林省的飞地,三面都是内蒙的村屯,所以它独立成为一个村的建制。这个村,就位于我的投递片区内。村子太小,所以村部和当地那所小学校同在村外的一个小院子里。完全没有其它建制村那么恢弘的气势。学校里没有几个老师,也没有那么多的学生;破旧的村部里,很少有上面领导的光临。静静的伫立在田野的深处,不知道多少年。就像那个看守在这里的老头,显得孤单而冷清。
终于可以不用总来这破地方了。我的心中暗自高兴。因为这屯子地势低洼,又处于河道的边上,是个很危险的区域。于是历经一年,在地方政府和屯子里老百姓共同努力下,在距离村子北面的六华里的小沙陀子上,建成了一个崭新的村落。再也不怕来水泡房子了,家家也都逐个住上了结实美观的大瓦房,这可比那从前的土房子强多了;和周围的公路网都连上了,距离城里也更近了,而且每天还有几班通往各地的客车,这是屯子里几辈子也没有想过的事啊!更为可喜的是,就在新落成的村子的小广场上,还修建了一个崭新的村部,这不,据说马上也要竣工了。
由于单位实行精兵高效的企业化管理模式。所以,自打我上班,这个乡的农村和镇直的报刊信件都归我自己投递,也就说:全乡就我一个邮递员。尽管现在写信的人少了,单位的投递条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善——从我这辈起,由自行车改为摩托投递!但是这个乡太大了,总共五十个自然屯,十五个建制村,二个县辖林牧场,还有乡直各单位,总计服务人口达26000人,每天也是忙的不亦乐乎。我们农村邮局实行排单投递制,我所在的邮路共有九个印模,分别用特殊物质封存在各个邮路的边缘点,正好贯穿整条邮路。单位实行双日班,也就是我俩天必须把全乡跑个遍,否则排单扣不回来,属于积压延误。我的整个邮路分为两个半环形状,每天跑半环,而这小屯,又恰恰在我的环形路线之外,但最后一个印模又封在了那里。无奈,六年了,那里没有公路,即使没有特殊邮件,它是个独立村,有党报党刊,更重要的是印模在那里,因为它四邻不靠,去那里,我必须特殊往返十二华里土路。
昨天晚上下了点雨,今早从公路上下土道去那里还是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一不小心,连人带摩托,又滑进了车辙里,脏兮兮的,无奈,心里牢骚着,继续奔那个小屯的村部走去。终于到了,看村部的老大爷走出来迎我,看着浑身泥猴一样的我,笑呵呵的说:小小子,准又掉沟里了吧。随后,抱着邮件,领我到屋里给我吃他烧的老玉米。我脱下裤子,用灶膛的炭火烤干。
虽说这地方破了点,但是人还是蛮不错的。这老头就对我挺好的。他是现在是个单身汉,老伴很早就没有了,两个儿子都成家了,一个在外面打工,一个大学毕业在城里上班。孩子们总叫他也跟着去城里享几天福,但是他不干,硬说自己才七十傍边不算老,还是在农村住着更舒服。毕竟老家老地的,住着习惯。我上班时候还很小,才刚刚二十出头,懵懵懂懂的,所以这老爷子特别照顾我,每次我赶上他吃饭,他准会叫我一块吃。要是有什么特殊好吃的,他也会留给我一块吃,这要赶上阴天下雨的,我就得住他这里,那坑总是烧的热乎乎的,他还会给我讲故事。我也投桃报李,他的孩子给他邮来的邮件和邮包,该送和不该亲自送的,我都想尽办法给他送去。不为别的,就为爷们这情谊。据说,这老头已经在这村部里待半辈子了,每天他都起的很早,把校园里弄的干干净净的。
我吃着喷香的玉米,猛抬头,看见这老爷子望着窗外,似乎很奇怪。我就问:大爷,您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给您帮忙!老爷子慢慢的回过头来,眼角似乎噙着泪水:孩儿啊,今天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来这送信了吧?我哑然的看着他。他继续说,你没有接到通知吗,昨天下午村部搬走了。你看,这院子里旗杆上的红旗也摘走了,搬进新村去了,今后你再也不用走这泥泞路了,新村有通往你们邮局的水泥路。学校也马上就没有了,学生太少,新村不建学校了,孩子们都去乡里读书。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我懵了,此刻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尽量使自己平静,磕磕巴巴对眼前这和蔼的近乎老父亲的老人说:没事,大爷,我还来,您今后不还有邮包呢吗,我给你送啊.......这老头笑了,又摸了摸的头说:不用了,谢谢你,我的小伙伴!你看见这村部了吗,过几天也要变成耕地了,新村部雇了看大队的人了,我要走了,我要去南方找你小哥去了,我老了,不中用了,谢谢你,善良的孩子.......
我的泪水顿时倾流而下,我不知道这是悔恨,还是对过往纯真的无限眷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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