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的南山有一池泉水,夏日的午后我常去游泳。走过一段蜿蜒崎岖的山路,到了泉水旁,顿觉一阵清凉。
山势陡峭,重岩迭嶂;石上青藤攀援,石间草木葱茏;悠扬的鸟鸣和着泉水的叮咚声响砌山野。泉水对面有一片树林,阳光透过树丛,泛着柔和的红光。光线在树丛间明暗变换,看着很迷人。阳光照着泉水,水面波光粼粼,让人不在有山影下阴森的感觉。水中映着带着余辉坠入得鲜红的太阳,幽黑的水下也显得明亮了。
泉水非常的清,人站水中能看清脚面。水中有许多鱼,它们游荡、觅食成群结队,那副认真专注的神态让人看了感到非常快乐,不知是为鱼还是为自己。无意间鱼在脚上吮吸一下,让人痒痒的、怪怪的。这些鱼无忧无虑地生长着,有的都不小了。我忽然感到有点忧伤:人随着岁月的增长,不得不告别天真烂漫的童年;这些鱼随着长大,难免落入人的口腹。即使幸免于难,随着长大变老,也会死掉沉入淤泥,化为尘土。这是没有法子的事。被人吃了成为人体的一部分;化为尘土成为大地,大地会孕育新的生命,也许就是岸边的一棵草。我说不出鱼是被人吃了好还是化为尘土好。好在它们都有无忧无虑的生活。
鱼又在我脚上吮吸了一下,我知道鱼喜欢吃人身上的皮屑。这些皮屑都是长在人身上的,是人生命的一部分,与人同甘苦。现在脱离了人体,进入了鱼腹,不再和人一样至高无上,享有万物之灵的称号了。悲哀吗?失落吗?我说不上。
游在水中,水中倒映着青山、天光云影。我在山间游;我在天上飞。我是鱼,我是鸟,我感受到它们的快乐了。游了几圈,有些累了,我得上岸。我不是鱼,我不是鸟,我是我。这么想我觉得可笑:怎么此地无三百两了。
上到岸上,那种粘粘的感觉没有了,身上变得非常爽滑。太阳沉下了山,暮色笼罩了山野。我得回家吃饭睡觉。沿着来的路回家,无需争辩,我已经不是来时的我了。时光就是这么无声无息地流走了,人不知不觉长大变老了。人们习惯了这种变化,耄耄老人指着一张婴儿的照片说这就是我;尽管婴儿与老人有不同的概念,人们还是都接受这种说法。而当一条鱼或者一棵草对着一个人说这就是我,人们就感觉不到,也不能理解。尽管这也是在理的,人们还会以这是遥远的事,与自己无关。
长空无穷无尽,在这里过去、现在、未来只要能发生的事,都还在发生,都能找到它们的踪影。在无尽的时空中,影响人们的只是有还是没有,大小长短没有什么意思,所以人们看重了曾经拥有。在广袤的天庭里,我可能是水边的一棵草,水中的一条鱼,树上的一只鸟,或者大海中的一滴水,沙漠上的一粒沙。我是天,我是地,正应了古老的一句话——天人一体。在天体里,说自己是什么都可以。说自己是天上的星星,就像小拇指说是自己一样。这些都是永恒不变的。变化是人的感觉,生命在于变化,我有自己的感觉。
嗡!嗡!嗡!蚊子来了。睡着啦?睡着啦?蚊子在我耳边叫。我睡得正着,蚊子见状爬在我身上很命地咬了一口。痛得我觉念一下醒了。啪!我一巴向痛处打去。可我一惊动时,蚊子早跑了,这一巴只打在自己身上,除了麻麻的感觉什么也没有。我翻过身继续睡。嗡!嗡!嗡!蚊子又来了,我挥手打了过去。蚊子早有警觉,灵巧地躲过。口中不无得意地说:没打到!坏手爪!我继续睡。蚊子又来了。我假装睡着了。蚊子又爬到我身上,正要很命地咬。说时迟那时快,我啪的一巴打了过去,只觉得空中还留有蚊子的声音:毁啦!毁啦!玩完啦!我不管他,我就是我,我继续睡我的觉。
我怎么成了猪呢?睡梦中我急得大叫。世间能发生的事都会发生,你怎么就不能成了猪呢?一个声音在说。这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情愿,难道我还不能有点想法么?猪就猪呗。且乐得吃喝不愁再说。真是个痴子!我正专心致志地吃食,就见墙角处几个瘦骨嶙峋、歪鼻斜眼的猪看着我说:起劲吃,快点长,早日好去屠宰场。看它们那副嘴脸,我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吃的很猛。吃饱了,朝它们跟前一站,故意打着很响的饱嗝。我不怕它们,我比它们强多了,不似刚来时受它们欺负。
一觉睡到大天明,揉揉眼睛,想着梦中的事,说不清是怎么回事。管他呢,我还是我。可心里还是有些迷离。
庄生晓梦迷蝴蝶曾经觉得很可笑;佛的人生如梦也是玄妙异常。不想现在自己也转入此中来了。人生真是多变。一切都随缘吧。我还是我,我相信追求美好的感受,一定会受到祝福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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