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鄱阳湖之滨。每到阳春三月,“春风又绿江南岸”,到处姹紫嫣红,芳香四溢。娇艳妩媚的桃花占尽季节的风情,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恣意地将激情燃烧,朴素大方的油菜花也不甘落后,几场春雨滋养,几回阳光送暖,绿油油的菜叶上绽开了黄澄澄的花穗,它们赶趟似的,如火如荼地张扬生命的个性,展示春天的风采。一簇挨着一簇,一畦连着一畦,一片接着一片,涌动着,翻滚着,像一床金黄色巨型地毯一直铺向遥远的天边,将天空渲染得一片金黄。清风徐来,绿色的大海上荡起黄色的波浪,一波又一波的芬芳漫过田野,浸染山岗,熏香了农民的心房。农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睛放射出希望的光芒,似乎已经品尝到蜂蜜的甘甜,闻到了菜子油浓郁的醇香。
上学放学的路上,我们几个小伙伴在乡间小道上欣欣雀跃,在一片油菜花海里穿梭嬉闹。一朵朵明艳艳的花朵在春风里摇曳,像是在热情地招呼我们;一缕缕碎碎的花粉调皮地粘在我们的手上、脸上、衣服上,掸也掸不掉,我们真的是被花香包裹住了。身前身后,萦绕着一只只蜜蜂和蝴蝶,莫非它们真的把我们当成花粉来采么?我们便挥起小手,拍打着,追逐着,欢笑声跌落在花丛中,渐渐地弥散开去。“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杨万里的诗极其形象地描摹出了这一生动的画面。面对这绵延起伏的花海,我常常想:要是有条小船该多好!那样我们就可以乘船在黄色的波浪上飞奔,不仅可以“飞”到学校,还可以把我们带到从没有去过的远方。童年的日子就这样幻想着,放飞着一个个绚烂多姿的梦。
转眼间高中就要毕业了,为了考大学没日没夜地寒窗苦读。心里总有一种担忧:自己一个地道的农家姑娘,能够竞争过那些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优越得多的城市孩子吗?
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末下午,我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远远地望见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迎风怒放,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明晃晃,金灿灿,耀眼夺目。柔曼清纯的馨香夹带着微腥的泥土气息迎面扑来,熏得我有些恍恍惚惚,飘浮不定。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在油菜花丛中坐了下来。伸手拢过一支油菜花,第一次把它仔细端详:细碎的花瓣,单一的黄色,并不十分艳丽。怪不得任我搜索枯肠,也想不出几句古人吟咏油菜花的诗词。这油菜花确实太普通了,登不了大雅之堂,得不到文人雅士的青睐,只有农家人深深地喜爱它。如果说牡丹、玫瑰是富贵娇媚的大家闺秀,那么这油菜花便只能是朴素而水灵的村姑。它是最草根的花,最贴近土地的花。它单个看起来很不起眼,一旦连成了片,便有了气势,便开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她在春天绽放,不仅仅是为了人们的赏心悦目,也不是为了博取诗人的亲近赞美。它开花吐艳,只为结出丰盈的菜籽,榨出浓香的菜油。我似乎从中体悟到一种宠辱不惊的从容和沉静,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芳香的空气,心情顿时欢畅了许多。
也是一个草长莺飞三月天。吃罢晚饭,几位同事骑上自行车向郊外驶去,一路笑语喧哗,歌声飞扬。温柔的春风轻拂脸颊,随风送来了熟悉的油菜花香。不远处,迎风起舞的黄色花朵汇成一条芬芳的河流,犹如天空飘落的一片灿烂云霞。我被这迷人的景色所诱惑,撇下自行车,走向窄窄的田埂,很快将自己隐藏在一片茂密的花丛中。正当我独自沉醉时,一个声音传来:“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好花共欣赏嘛!我也很喜欢油菜花!”是他!我的脸上顿时一阵燥热,心率也加快了许多。这些天,他好像成了我的影子。我走到哪里,他就会出现哪里。已经有同事看出了其中的奥秘,拿我们开玩笑呢。毕竟不再是青涩的年华,两人并肩徜徉在波涛翻滚的花海,年轻的心扉徐徐开启,两颗心慢慢地靠近。愈来愈浓的夜色掩映了我们兴奋的脸庞,油菜花谛听了我们最初的窃窃私语。花为媒,酿成一杯纯美的爱情琼浆。
“几度阡陌黄花间,阵阵清香充环宇。”往事如烟,流年似水,物是人非,但是我心中那一片金灿灿、明晃晃的油菜花,永不褪色!它曾经伴随着我的成长,早就定格为我心中一道美丽的风景,像一片绚丽的霞光,温暖着我的生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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