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兴、小白、海泉和小兰是我的青梅竹马,幼时形影不离,只要找到其中一个,就能找到其余三个。春天冲到山上拔“毛毛针”(注) ;夏天跳到河里扎猛子;秋天滚在人家的瓜田里;冬天属于最无趣的季节,除了下过雪和邻村一帮男孩干上一仗以外,就是懒懒地晒太阳——那种调皮的性情,冬天仿佛应该收藏一下似的。
村上女孩少,只有小兰一个,所以成了我们的“尾巴”,走到东跟到东,走到西跟到西。土兴是不许她跟的,因为有一次小兰向他父亲告了一状,说土兴把阿八头家瓜棚上的黄瓜不管大小全部吃光。阿八头对着土兴家大门骂了半天“太平山门”,土兴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
看见小兰像蝴蝶一样飞来,土兴叫大家快奔,藏起来。小兰看看追不上了,就坐在路边擦眼泪,怪可怜的!我回头叫上她,叫她不许哭,跟着我。土兴、小白、海泉大为不满,齐声大叫:
“小媳妇!小媳妇!”
夏天是属于我们的季节,村边的小河是我们的乐园。从早晨太阳一出,到晚上太阳下山,光着屁股尽在河里扑腾。小兰在岸边一面给我们看裤衩,一面给蚂蚁架桥,捉虫子叫蚂蚁扛……她非常满足。
阿八头家的菜园靠着河。园里有一棵高大的桃树,树顶上采剩下的桃子又红又大,看得我们直流口水。一直想冒一下险,无奈见阿八头怕。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人大、手大、力气大。特别是嗓门大得吓人,“哇啦”一声,能把你从树上吓得滚下来。
大家一合计,趁中午烈日炎炎,阿八头睡午觉的当口,爬树采桃子,叫小兰在下面拣。正采得带劲,只听门“吱呀”一声,
“好哇!你们这些小杂种!”
我们在树上吓得直哆嗦。只见阿八头随手拿起粪勺,在茅坑里舀了一勺勺大粪往树杆上泼,黄灿灿的。
“我看你们怎么下来?!”
我们在树上你看我,我看你,咋办?总不能往下跳吧!挺高的。我说干脆把裤衩脱了,顺着树杆溜下去算了!叫小兰在下面拣裤衩,关照她不许往上看!我们一个个从树杆上滑下来,胸口、肚皮上全是黄灿灿的,“噗通!噗通!”往河里一跳,哈哈!
土兴虽然嫌小兰,但有时又离不开她。
小兰的爸爸在上海工作,当小兰分给我们每人一块大白兔奶糖时,就知道她爸回来了。我们嘴里嚼着甜润的奶糖,像是在体味着上海的味道。在我们的印象中,小兰的爸爸就是上海,上海就是一块甜润的奶糖——一个城市会因一个人或一件小东西而留下你的记忆和情感的——过些日子,土兴会问小兰,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夏夜乘凉,白天光着身子在烈日下晒了一天,晚上全身火辣辣的。这时小兰来了,拿着一把大蒲扇,我说:
“小兰,给我扇上几下吧!”
“好吧!你坐好,一、二、三、四……”
她两手紧握扇柄,上下用足力气,扇得我脸上风声呼呼的。她人小,蒲扇大,扇了十下就气喘吁吁了。我说:
“好了!好了!我来给你扇十下。”
她嘘了一口气,说:
“算了,哪有大男人给女的扇扇的?给你,拿着!”——哦!一块奶糖。
……
岁月催人老,过往的时光是等不到了,时光中的人和事也等不到了,唯一希冀的温暖等不到它的回归。唯有小兰那十记大风,却送了我一生的梦——我的青梅竹马!
(注)毛毛针:是茅草的花苞,可食,微甜。
-全文完-
▷ 进入江水如蓝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