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野性童年
一位毕业了的学生,在网上闲聊时对我说,老师,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柔了,柔得给人没个性的感觉。我对着屏幕不禁哑然失笑,他们----我的学生也许根本想不到,他们眼中如此端庄娴雅、温婉细腻、仪态大方的女老师曾经是一个桀骜不羁的野丫头,那些劣迹斑斑的童年往事仍历历在目,只是忘了从何时起,我的“野”变成了没个性的“柔”了。
大概我是在八岁开始记事的,也就是我上小学一年级和以后的事我是记得的,之前的事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对于我是从哪儿来的这一问题的说法有多种,其中一种说法我深信不疑,那就是在石头缝里被父亲用浇菜的水桶捡回来的。因为我的长相和性情与我醇厚憨实的父母毫无一点相似之处,至少在我童年和少年是这样的。
八岁,我才开始上学,据说是因为要带比我小三岁的妹妹而推迟上学的。至于我是如何带妹妹的,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了,我上学之后,我身边便没有妹妹,她太慢太笨,总是跟不上我,总被我甩没了。她也不愿意跟着我,宁愿坐在田埂边玩小泥鳅,看母亲做活,顶着太阳晒。到妹妹也上学了,她也不跟着我,从来不喊我姐姐。
许是因为我年龄比其他孩子大一点,个子高,还有就是喊老师的嗓门比较大,第一天上课班主任便让我当了班长,这一当就是六年。六年里,我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滥用职权,打架无数,极尽欺负之能事。特别是男孩,他们怕我比班主任还甚,因为班主任的教鞭时常在我手上,谁不听话,谁捣乱,教鞭就刷过来了。我就像一个守护神,又像一个监视器,谁有小动作,谁在讲话,谁欲图谋不轨,立收我眼底,无一幸免。
那些男生恨透了我,他们想尽办法来报复我,单打,群殴,甚至找高年级的帮手。
有一次上早自习,天还没亮,不知什么原因,从前和我一起上学的伙伴都喊不到,我就一个人走。有一段路很窄,两边都是麦苗地和油菜地。在一块麦地中间有两座坟地,一座旧的,一座新的。平时,几个人说说闹闹的,没觉得什么,可这次一个人走,四周安静极了,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快到坟地时,不自觉心里直犯怵,低着头加快了脚步。突然,坟地里有两个白色的东西迅速滚过来,压到了很多麦苗,滚到路边立了起来,跳到我跟前,全身都是白的,一条红舌头长长的掉在外面。我没有任何意识的愣在那儿,他们也愣了一会,然后其中一个伸出手向我抓过来。我下意识躲开,拔腿就跑,一口气跑了很远,没敢回头,似乎没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舒了口气,接着跑,跑到学校才停下来。整个早自习,我浑身都在冒汗,书是一句也没读的。下早自习回家,全身疲软无力,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妈妈问我哪儿不舒服,我说我早晨碰到鬼了,他们要抓我,幸亏我跑得快,没抓住。妈妈笑着说,哪有什么鬼啊,如果真有,你跑得再快他们也能抓住你。你是早晨受凉了吧,我去弄姜汤给你喝。在妈妈去弄姜汤的时候,我就睡着了,似乎妈妈喊我喝姜汤了,然后又睡了。接连三天,都是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的睡不醒似的,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是白无常伸手抓我的场景,时不时还会说胡话。妈妈便相信我说的碰到鬼的事了,确信我是中邪了,请来了村里的刘半仙,不知道他是怎么折腾的,叽叽咕咕弄了大半天,还让我喝了一种黄黄的什么水,然后就说没事了。我是到第五天才好的,人瘦了一大圈。
去学校,那些男生看我的眼神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他们还喜欢课余时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然后大笑,时不时朝我瞅瞅,再笑。我猜他们肯定是在说我什么,逮了个机会抓住一个胆小的,“严刑逼供”,他全招了出来。原来那天的鬼是两个高一点的男生扮的,故意吓我的。他们嘀嘀咕咕就是笑我被吓病了。他们得意了,快活了好几天,以为我这次是被吓怕了,还经常有意在我耳边说些鬼怪的故事,描述什么白无常黑无常的恐怖样貌。在我知道了我那天看到的鬼是他们扮的,我就相信爸爸和老师说的世间没有什么鬼怪了。我并没有揭穿那些男生,只是想着法,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们,实施报复。
有一个男生,不堪忍受我的欺负,找来他哥哥对付我,在放学的路上拦住我。那家伙比我高很多,逼着我说以后不欺负他弟弟,并恐吓我。我据理力辩说是他弟弟上课捣乱,老师让我打的,不是我要欺负他弟弟。他说他不管那些,就一句话,答应以后不打他弟弟,我保持沉默,就是不说。僵持了一会,他便动手,以武力解决。他抓住我的辫子,使劲拽,我痛得呲牙咧嘴,但是没叫。他问我答应不答应,我骨子里的倔强此时暴涨,就是不答应。我从书包里摸出削铅笔的小刀,一下把辫子割掉了,顺势将他的手刺了一刀。血流出来,他痛得大叫。我瞪着他说,你再敢抓我辫子,我就用刀杀你!那家伙睁圆了眼睛看着我,却不敢动手了,拉着他弟弟走了。事后,我找茬把他弟弟教训了一顿,他没敢再找我。
回家以后,我让妈妈给我把头发辫子都剪了,短短的,真跟男孩似的。至那次以后,我便一直是男孩头,直到上大学才留起来的。那以后至我小学毕业,我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假小子,天不怕地不怕、野性而霸道。
那些男生在我的教鞭下饱受欺凌,却无能为力,因为每次我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有老师的支持甚至赞赏,还有一点是他们不可企及的,就是我遥遥领先的成绩,不管是语文还是数学,没有谁能超过我,我在老师眼里的地位也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品学兼优的超级好学生。老师把我宠上天,教室里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字帖,优秀作文,数学范例答卷等等都是我的。数学老师是校长,经常有事缺课,他便把教学参考书,教案,习题答案及讲解全给我了,他有事的时候,我便像模像样的当起了小老师。大概就是那时预示着我现在的职业吧,呵呵,也许有些东西还真是冥冥中注定。
而事实上,我的字也只是相对工整而已,并不规范,一直到现在,我的汉字没有那一个笔顺笔画是完全正确的。我的作文也只是能把语句写通顺,新学的字句能用上就都用上,投老师所好。数学上,我的逻辑思维相对缜密,卷面书写较为整洁,而计算上也经常出错。但是无论如何,我一直是作为品学兼优的典范,不仅是我们班而是整个学校的典范。各种优秀,奖励,学校都会推我,各种奖状我都数不清。我就像学校的一面旗帜,高高在上,迎风飘扬,神圣不可侵犯。
在学校里,老师的宠溺,小女生的巴结,男生的最后臣服,让我的蛮横霸道发挥得淋漓尽致,争强好胜,倔强固执,过分自信,骄傲虚华。以致这些恶习由学校延伸至家里,在家里,我不仅会欺负妹妹还会欺负姐姐,我会拿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奖状对姐姐炫耀而加以鄙薄,对妹妹我会颐指气使的指挥她做这做那。母亲一贯的温良隐忍对我的霸道无力干涉,而父亲对我的那种野性不仅不加阻止,甚至有些纵容,因为我们家没有男孩,全是丫头片子,我的野性正符合父亲对男孩的要求,他甚至就当我是男孩。
于是,我的整个童年,就是在霸气、骄纵与野性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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