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好了!别再磨嘴皮子了!刚才人事处赵处长不是已经给你解释得很清楚了嘛?回去吧!你再到别的公司看看吧?”
“老板,我这可是国家颁发的正规挖掘机操作证,您看!”
“唉呀!正规又怎样?看看又怎样?没用,我们这里不需要!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呢?我还忙着呢?快回去吧?”
“不需要?那公司大门口还贴的招聘启事呢?”
“咦!你还扭上了!是不是?现在已经招满了!再不走,叫保安了!”
“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就是冲着你们这家公司的名头来的!来找你,是瞧得起你!我表叔也总说市里最有实力的大房地产是金昊。你们公司对青年人才就这态度!切!严重鄙视!“
“唉?刚才你说你表叔是?”
“秦山关。”
“啊?市规划局纪检科主任。”
“是呀,我表叔本来要送我来的,有事耽误了。”
“哦,是这样,我也不兜圈子了,记着明天上午九点你就来咱公司开会!”
金昊房地产公司办公大楼董事长办公室里上演的一幕。这位中年男老总,体态微胖,方脸稀顶,是这家公司的掌门人。这个小伙子,二十岁,一个刚在技工学校毕业的男孩,白净俊朗,人高马大,本市青流县水泥厂厂长的何华德之子何冠中。何华德前天在家把他这个整天混在女同学堆里的儿子痛骂了一通,何冠中一气之下,连一分钱都不带,步行一天来到了市里,住在了表叔家。
第二天,气温37度,无风,上午八点十分,何冠中在床打了个轱辘,极不情愿地把吵人的闹铃关上,“拴住了,”一边自言自语 ,一边穿衣洗漱,表婶给他做的饭已在桌上晾着呢。何冠中草草吃了早饭,丢下碗,就去公司。刚一出门,他就傻了:真热!
到了公司,就有人专门安排他坐到了会议大厅的一个座位上,不一会儿,就看到昨天见到的那个人坐在主[xi]台的正中央,主持人絮叨几句,就把话筒交给了他, “首先,热烈欢迎新近加盟我们公司的***同志!何冠中同志! ###同志!…”他满脸欢笑地站起身来带头鼓掌,顿时大厅掌声雷动。随后坐下说道:“各位同仁,最近我们承接了市里最大的城中村改造工程-霍家巷改造项目,希望在座各位同心同德,一起努力,创造金昊新的辉煌!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想尽千方百计做好旧城拆迁工作,这是关乎整个工程顺利启动的关键一步,千万不能出现任何的癖露…”
会议结束后,何冠中被领到了一间办公室里,门牌上写着机车调度指挥部,刚进门,调度长就拍着何冠中的肩膀笑道:“冠中啊!好好干!看你的本事了啦!”一边指着窗外的一台徐工产挖掘机。“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何冠中拍着胸脯说道。然后他和其他同事一起就进入了激烈的战斗中…
何冠中虽然在蜜罐长大,但出于赌气,这次他偏偏要表现出坚强、勤劳、上进的一面。
虽然他的资格证是花钱摆平的,技术不到家,但是把他的主观能动性全部发挥出来,开好挖掘机,稳拆房子,这个富二代做到了。一连五天,他干得很起劲,很顺利,越来越有成就感了。
第六天上午,他依旧开着挖掘机开向上边事先给他安排的房屋,那是三间年代很久的平房,墙上都长着苔藓,早就搬空了。可是旁边相隔一棵大枣树处,却有一户人家至今还没有动静,这是更为破旧、古老的土墙院落,内有两间低矮的瓦房和一间土房,两棵冬青树,四周全都成废墟了,屋里还放着市交通音乐广播电台的节目呢:“各位收音机前的朋友,上午好!这里是流行音乐前线!我是节目主持人小雅,在这个炎炎夏日里,感谢大家能和我一起来分享音乐,放飞心情,祝你夏安!…”
“轰隆隆…隆”,何冠中开着挖掘机不疾不徐地驶向平房,夸!夸!三间平房已经倒了一大半了,他随即急打方向,挖斗砸向另外的一部分,不料,一面墙被振倒之后迅速歪向老枣树,这棵树的主干是倾斜的,与地面夹角大概有六十度的样子,不算太高,就比旁边的瓦房高了一点点。这下瞬时受了重压,咔嚓!树和倾倒的墙体一下就压向了小瓦房,只听见里屋传来了尖叫声:“啊!…奶奶!奶奶!快醒醒,”何冠中和其他施工人员闻声都赶忙下车跑了过来,一名少女背着一个老太太跌跌撞撞地从瓦房里冲了出来,再看这名少女,二十多岁,中等个头儿,上穿白色的确良短袖,下穿青色牛仔裤,粉红色“回力”牌运动鞋,头束麻花辫,身材略瘦,面容清秀。“谁有手机?”女孩平静地朝众人说道。何冠中们此时都惊呆了,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何冠中忙掏出手机:“我…我..有。”女孩接过手机拨打了120:“你好!是医院吗?霍家巷,对!”
很快,救护车呼啸而来,下来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医生先是检查老太太的伤情,然后询问这位姑娘。女孩镇定地说道:“奶奶正在做鞋,房子山墙上的一块瓦突然掉下,砸到她头上,当场被砸晕过去,好长时间才被我唤醒。”清亮的嗓音让人难以平静。
医生取下老太太身上的听诊器:“哦,明白了,好在没有出血,初步诊断为轻微脑震荡,需住院观察一周。”
“好!赶快去吧!”
女孩陪奶奶一起上了车,驰向医院。到了医院,女孩交了诊断费,住院费,随后就来病房陪奶奶。旁边的一位老妇人坐在床上,手里端着碗吃着他老伴儿刚送来的滋补肉汤。“老姐姐,这是你什么人哪?”老妇人对奶奶说,“你孙女?”
“是呀!我这孙女也真可怜呀!从小就没了爹娘,是我把她拉扯大的,我们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祖孙两相依为命。这孩子也争气!从小到大就是只喜欢看书学习,参加高考那一年,是市里的理科状元。市里资助她读完了这四年大学,这不,刚毕业,昨天才回来,在家度暑假。九月就要到上海工作了,我听邻居说,在上海买套房首付得好几百万呢?我们哪有那么多的钱哪?我这孙女啥时才能安定呀?唉!我们住霍家巷,近期在拆迁,有人来找了我几次,说是限期让我们搬走,我们的安置房在郊区的明珠广场,第七层,孙女说她要带我去上海定居,能不能不要这安置房,换成20万元,到上海也够几年的房租,房产商方面硬是不答应,前年我们巷里有一块和我们院一样大的地被收购,不就是人家有后台吗?当时的价钱是80万,这些年物价涨得厉害,让他们净出20万还不同意,只是催着把我们往安置房里撵。”说着说着,摸起了眼泪。
“唉!真是的,啥世道!咦!那你孙女是那年考上大学的?”
“05年。”
“程子琪”
“对呀!你咋知道!”
“哈哈!我常关注社会新闻!呵呵!姑娘,好样的!在哪个大学上的?学的什么专业?”
“同济大学城市规划专业五年制,大学期间我已拿到了注册城市规划师证,工作刚安排到上海一家城市规划设计院,年薪二十万。放心不下奶奶,这回专程回来接她的。”
“好孝顺的姑娘!听说这个证书很少有人考得。”
“是的,去过只有一万多人吧!”
“有本事!好好努力!有什么需要我老太婆帮忙的尽管开口,我的电话136********。住院费有吗?”
“谢谢奶奶!一定努力!住院费有,我在学校勤工俭学挣得用不完…”
下午,子琪回家拿收音机,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太阳炙烤着寂静的永远的霍家巷,自家房子已经倒平,倒在一旁的老枣树上的树叶已经被烈焰灼焦了。宅基地的外边废墟上,衣被,硬板床,收音机,铁锅,书籍等被乱糟糟地扔了一地。她颤微微地踏过一块墙砖,抱起她的生命,她的粮食-那么沉的书,摞成几雒,此时它们都被泥巴糊得揭不开了。最后,在一个满是泥巴水的文具袋里,她轻轻地抽出猩红的同济大学毕业证,揉了揉疲惫的双眼,滚烫的泪水终于狂泄下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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