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追求,也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在中国文学中,似乎偏爱水,以水述说相思、以水寄托爱意很普遍。人说,柔情似水,其中以女子口吻的诗,以水托相思之情,更是感人肺腑,荡气回肠。随意摘抄几首相思之诗,以水为引子,营造一个温情如水的尘世……
上次在新康看莲时,突然想起一首温暖羞涩的诗《长干行》,“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舟暂相问,或恐是同乡。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下渚多风浪,莲舟渐觉稀。那能不相待,独逆潮归”。那是经典的中国式相遇相知,清纯美好,令人联想翩翩。江南可采莲的时节,一袭兰舟的她撑着细长的竹梢儿,缓缓从接天的莲叶里滑出,宛若身畔那枝粉色的出水芙蓉。回头一瞧,一位长衫飘飘的玉面少年正掩面读书,悄然间一种若隐若现的情愫在她心中滋生。她轻点竹梢便靠近了他船侧,这位哥哥好生的面熟,奴家在横塘,郎君哪里人?郎有情妾有意,两人相见恨晚,两舟于是在映日荷花中同行。不觉夕阳西下,采莲的人们陆续荡舟回返。采莲女也要返家了,她的莲舟莲蓬最少,行得最慢。小儿女的惆怅心思,岂是一叶莲舟载得动?日暮风大浪惊,小郎一送再送,直送到她的莲舟归入天际,渐行渐远。这是人生最美的一幕,惊艳的相遇,相知的喜悦。也许,他们还有机会相逢相见,化成一束粉色的并蒂莲,在风浪中相依相醉……
上首诗是述写一种朦胧的初恋之情,若是真心遇到心爱的人,想说却难开口呢?《越人歌》中,那灵秀的越女则满怀惆怅地吟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月上柳梢,人约黄昏。我每天在江南的湖畔上泛着小舟,偷偷望着岸上的英俊挺拔的你。上弦月是你,下弦月是你,你的身影弥漫整个星空。你可知道,若能与你同舟共渡,是我最大的心愿。青青的山上长满了翠绿的树木,高大的树木上长着开满山花的枝条,可你却不知道我这样痴恋着你。一种青春少女的单相思,爱慕着对方,却无法开口,于是默默地把他藏匿在心底深处,待到无人处,细细回味,暗暗心伤。越女的寂寞与深情的告白并非作茧自缚,如果鄂君你懂得,便能比冀齐飞;如果你还不懂,定时我今生欠了你一份深情,我希望用我的单恋换来“只如初见”的忧伤与幽暗。每个人都有一份青涩的暗恋,那种纯真的感情让人终生回味,刻骨铭心地疼……
上述两首诗皆跳动着一颗少女怀春的心,羞涩却不敢大胆表白。而汉乐府中的《上邪》则是一位痴情女子对爱人的热烈表白,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首诗没有写少女特有的羞涩和缠绵,反而直接写出其对幸福爱情的强烈追求和大胆向往,表现了北方姑娘的豪爽与真诚。这里,我看到的一位美丽热情的女子,一双明眸直视着玉树临风的他,对着巍峨青山、潺潺绿水而起挚,表达对这个心仪男子一片挚爱之情。若是他是位情深义重的好男儿,必然为她的一番深情所动;若是位优柔寡断的男子呢,必被她的热烈追求所吓倒。相信,这样一个勇敢多情的女子,必有一双洞析人心、聪明灵秀的火眼金睛,必不会看错郎君。从此,但愿这对妙人儿将生生世世不分离,相知相爱到永远……
远在天边的情人,如何表达心中的那份情意呢?我有位朋友极喜欢一首诗,“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是经典的中国相思之歌。这位深于情、专于情的女子,其容貌美丽如荷花,但心上人却与她天各一方,别多会少。每每黄昏月下,总是独自伫立江头,对着滚滚长江东逝水思念远方的人儿。亲爱的,你是否像我一样心无旁属,守情不移呢?你是否像我一样,日日思念,天天牵挂?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江水呀,请把我的深情告诉他,粗茶淡饭即可,只要与你能长相依长相守。两地情思,一水相牵。既然同饮长江之水,自必心息相通。也许,远方的他正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静静地对着一束洁白的茉莉花想着她,花香如故,花色如她。人比花俏的你呀,多想把你揽进怀里,轻轻在你耳边述说一日如三秋的离情别绪……
相爱容易,相守却难。陆游的《钗头凤》,则是千古爱情悲歌,“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那样缠绵美好的爱情,最终因世俗的偏见和家庭的原因而被无情地拆散了。此后,相思无穷尽,苦恨永徘徊。再相见时,已是物是人非。杨柳依然是青翠动人,桃花还是鲜亮娇艳,池水还是清澈如许,而她却依在别人的身边,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徒生伤悲,果然,不久那娇美佳人唐婉便相思成疾,郁郁而终。悲痛的陆游自然恨不能随她去,却不得不在人世间上下求索。你看,一江春水向东流,流走的不仅是岁月,还有青春佳人的一腔爱意和绝望……
《古诗十九首》中的《迢迢牵牛星》,则注重写牵牛织女夫妇的离隔和幽怨,“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予。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天河水清且浅,两岸相距并不遥远,有情人却无法逾越。她只能默默凝视,欲语不能,盈盈粉泪,柔肠寸断。有人说,人世间最远的不是客观的距离,而是心与心之间距离,是人为的条条框框所制造的距离。牛郎织女隔着的银河水,世人爱情桎梏是所谓的“清规戒律”。相爱的人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近在咫尺之间,我不能靠近你,你无法接触我,心意绵绵相通却无法相爱相守。有的人愿意为情舍身,大多人向往美好的爱情却因种种桎梏,止步不前,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越走越远,留不住最后一朵水中花……
这样的时节,突然想起正在盛开的红色彼岸花。佛经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是一种悲情缠绵的花,有着鲜艳如血的花瓣,寓意着绝决与绝望。其花与叶永不相见,有叶无花,有花无叶,意味着生生世世永不相见。看到的熄灭了,消失的铭记住了。这样的夏末,沉沉的雨天里,想起彼岸花,想去寻找它,在记忆里,在西风里,在荒野里……
水寄相思,相思如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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