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寻诗
文/月下清泉
蕲春县桐梓乡板桥龙村的梅章甫先生,解放前教过私塾,解放后,随着阶级斗争气候的紧张与宽松,断断续续地教过几年民办。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很敬重他的,每说到他,我父亲那沧桑的脸上,总写满了崇敬之情,“章甫先生一肚子的好书。”他的书法丰满飘逸,深得赵孟頫神韵,方圆十余里的春联常见他的墨宝。听人说他的诗写得不错。
务农时,心里饿得慌,我想向梅章甫先生学格律诗。
我家在蕲春县大公乡红曲嘴村,离章甫先生的家,有三四里山路。为向他学习格律诗,我先后跑了半年。常常是吃完晚饭后去,第二天早晨赶回上工。先生仁义随和,数不清有多少晚上,我们同榻而眠,听他耳提面命格律诗词的做法。记得第一大难关就是平仄声的辨别,仅这一点他就不厌其烦地讲了半个多月。先生说,蕲春属古楚音区域,有六种声调,能起音的才是第一声,第一声都是平声字。现在我之所以能在一瞬间比较准确地判断出的某个字的平仄,全得益于先生当年的传授。
懂得了一些平仄以后,我急不可耐的想写出好句子,先生指点道:“佳句每从愁苦得,好诗常借水山灵.”
西北两里有清风寨。一条残缺的石城方圆数里起伏于崇山峻岭之上,一座古寺瓦屋数间深藏于茂林修竹之中,溪流缠绵,鸟鸣婉转。古寺中供奉着美丽善良的白娘子。劳作之余,我常去清风寨寻诗。大约写了上百首吧。为学诗而写诗,犹如《红楼梦》中的“慕雅女雅集苦吟诗”,我的才气怎能与曹雪芹大师笔下的才女香菱同日而语?寻来的诗自然都不怎么样,大都忘了。现在只记得两首七律.
其一是:
岭上油茶绿正肥,山中竹影泻金晖。梯田麦浪耕云雨,绿树荫浓听子归。
几处残垣名古寨,一条幽径入林扉。白衣娘子今何去?古刹烟消化翠薇。
其二是:
清风揩汗拂神疲,径似羊肠伴小溪。遍岭碧桃生碧果,满园春笋着春衣。
行无旧约邀芳草,道有新知唱画眉。山上幽簧山下水,恬然宜画也宜诗。
今日重读,缺乏明确的主旨,雕琢的痕迹很明显,也存在不合格律之处;但那毕竟是我二十岁不到的时候写的,故也敝帚自珍。
此后,我村而乡,乡而县,县而市,为谋生漂泊迁徙,少有寻诗雅兴。清风寨只有在梦中去去了.我曾写了首《梦回清风寨》:
诗山原否旧时容?魄动魂牵梦里逢。绿树无心迷古径,丹霞有意暖青峰。
水穿石髓山流泪,雪化梅梢雨落红。诗似畏寒难结句,清霜一枕听疏钟。
记得写这首记梦诗时是黄梅时节,梦中却是初春光景。诗成后倍觉思乡。余意未尽,又写了一首《乡思》:
霏霏梅雨洒江天,漫写乡思寄杜鹃。布瓦泥墙新翠竹,黄牛黑狗旧炊烟。
花开栀子夏初雪,人卧松林夜半仙。九曲清溪醇似醴,离乡何处觅甘泉!
28年没有去清风寨了。前年春节前终于了却夙愿。教我格律诗的启蒙老师梅章甫先生却在这年的秋季因病逝世,我再也见不到仁义随和的先生了。
依旧好山水,依旧好清净,我依旧边看风景,边想诗句。当年年轻气盛,转眼两鬓飞霜,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一首《重访清风寨》和着料峭的山风痛痛地孕育:
华年垄上也牵情,索句寻章每独经。蝉语泉鸣心始静,梅开鹊唱雪初停。
诗成随记凭谁赏?兴至狂吟只鸟听!二十八年弹指过,重来恍若一飘萍。
人不可能两次涉入同一条河流。
我又怎能两次访问同一清风寨呢!
【这是一篇早期的博文,又加进了一些有关梅章甫先生的素材,先生逝世两周年了,权作纪念。愿我仁义随和的格律诗启蒙老师梅章甫先生在地下安息。一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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