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临街的住宅并非只有脏和吵的缺点，也有不少好处。其中之一就是可以经常换新装。例如有某个领导要经过，或这个城市要文明，甚至是新近换了一个市长，都会来一番大动干戈的装修，这可都是非临街住宅难得的好机会。

这不，老李家的楼房最近又经历了一次这样的换装。老李住在这里十几年了，原来六层的墩子楼，十年前很现代很超前的，现在已是很落伍很古董了，但还没有拆迁的意思，于是只能将就着改革开放保守发展了：

几年前楼顶上装了一层红色钢屋顶，当时说的目的是隔热保暖，让顶层住家好受些。不过，这屋顶给人的直观印象其实更重要，那就是这些楼看起来一下子长高了不少，且不再那么灰突突的难看了。只是这样一来，那些太阳能热水器之类的就没地方装了，只能变成燃气或烧电的，但这些显然不在领导考虑范围内。

其次，就是每隔一段时间来一次外装修。有段时间是草绿色的，有几年变成了粉红色的，后来又变成了天蓝的。据老李说颜色的改变主要取决于装修的目的，如果是环保低碳方面的评比，自然是草绿色的。如果是庆国庆和党庆什么的，自然要红色的。而上次的天蓝，据说只因来参观的领导是个空军将军。这样的装修，时间间隔不固定，最长不到两年，最短不到半年。问老李的看法，他说全是他妈的瞎折腾。每次装修都满墙脚手架整一两周，这玩意更像小偷的阶梯。以前每次都要请假看护，现在退休不用请假了，就随便他们折腾吧。而这次装修，外墙变成了红白相间，据说是要迎什么文明城市检查。老李说，这座楼到现在还没拆改的意思，看来这装修还要接着折腾几回。

一套住宅，当然不仅仅是外装修，实际上老李家的内部，不管是家居还是墙面，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子。而更实在的，楼房传的外衣既不防寒，也不防水，用老李的话说，这玩意就像少女的膜，只是个象征，或是提高女人身价的标志。但作为街面上的女人，常常要见外客，所以就要经常打扮一下，至少换换外衣。而换的次数多了，倒觉得自己像妓女。

其实除了老李的牢骚，别人也发现这些日子城市真的变化不少。套用老李的话就是增加了不少膜。除了外墙上装的一层膜外，马路和走廊里也多了不少黑色方块，那是一帮老头老太太刷的油漆，是清理城市牛皮癣后留下的疤痕。再有就是满大街多了不少崭新的标语，像“城市需要人人文明，人人需要城市文明”之类的，看似很宽大像一面墙，走远了回头看其实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广告布，也是一层膜。楼房装了一层膜，马路装了一层膜，广告装了一层膜，于是靠了这些薄薄的膜，一座习惯了的城市，忽然就变得漂亮了，也有些陌生了。

仔细想来，人作为高等动物，文明多年了，膜也成了文明的标志。作为象征和标志，人们学会了包装，裸人已难立足城市。就是妓女，不管多薄透露的膜，总还要穿上一层。就是二奶，也都要学会装着像[ch*]女一样纯真。不管是大厦还是陋室，也都要一层亮丽的膜，好在领导检查时展现出亮丽的一面。其实南京的市长挺冤枉的，据说是因为下令用5000万装修了一大片楼顶，这当然不是给百姓看的，但是假如能让高高在上的玉帝欢欣，这钱就没有白花。

一张膜的作用，的确不可小瞧。一张膜可以证明一个女人的纯真和淫荡。一层膜可以彰显一个男人的成功和品位。一张膜可以展现一个城市的文明和蒙昧。推而广之，一层膜膜还可以用在更广泛的所在。它不仅可遮蔽街道还可遮蔽大山，于是就有了中国特色绿色油漆绿化山头的伟大创举。一张膜也可以加厚成一面墙，于是就有了某国道两旁沿街耸立的只有一面墙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二层小楼美景，以及政府投资建的长达十几公里的遮羞墙。一张膜也可以是不那么连续紧密只是松散而有效的一层土，于是就有了一夜之间盖在一条宽广的大马路上的一层土和一周内就长出来的菜地和庄稼，终于完成了挡住天眼检查的重任……

形形色色的膜看多了，让人眼花缭乱，还是回归膜的本意。忽然想起那个靠采阴补阳的吴天喜主[xi]，其实该说这位领导换算有品位，因为他追求的非[ch*]女不要。想来12岁清纯少女对主[xi]健康的奉献，一定远超过万人迷的歌厅小姐。倒是那个建了300多女人阴毛档案的组织部长，显得水平不高。据说其中多数是男下属主动奉献的老婆而不是女儿。这样一来，显然其中难得见到几张纯情的膜。而不管是主[xi]还是部长，也不管是抢来的[ch*]女还是奉献的老婆，相同的一点就是，他们都是文明的化身，都是文明和进步的代表，至少曾经是。这样看来，在关键时刻有膜或者没膜，真膜或者假膜，并不见得影响领导的文明行为。是所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床上的文明要一张身体的膜来证明，革命的文明要一段红色旅游来加强。不过那雪山草地的艰苦肯定是象征性的，倒是在“中国鬼子抢完花姑娘”之后，很可能变成一场更实质的操作。而这，既是传统文化的继承，也是革命历史的发扬。这也算是先进代表们身体力行的文明倡导。

不知道这次文明城市大检查的准确日期，其实也不关心这个日期。毕竟城市文明检查通过与否，与你没多大关系。就如同那个陕西农民说不管香港是否回归还是要种地，正如不管城市是否文明你也照样不随地吐痰。作为城市的一员，要说真正的影响，无非是多走一些路来买菜。因为这些日子发现很多小贩真的消失了。

这么看来，其实文明并非只是一张膜，膜的后面的确还有些实质内容。

于木鱼宅

2011-8-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