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阳光洒满房间，甄美对镜梳妆，岁月如同一把无形的刻刀，在她的脸上留下无数条细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淡然一笑。

曾几何时，她青春靓丽，跟着同学一起下乡插队学习，她清晰地记得那艰苦岁月。

田地里，麦苗绿油油的，那真是一望无际的绿！烈日炎炎，每个人大汗淋漓，知青们早已失去了咋来时的兴奋，煎熬的拔着大豆地里的杂草，休息时，顾不上干净，懒洋洋的躺在地上。

粗布的中山装，没时间熨，衣服都变了形，知青们失去了刚开始时的整洁。

每个人累得晚上只想爬到炕上睡觉，睡到半夜，都能听到有人依旧哎呦、哎呦的叫，还好甄美在家也干活，身上不会那么痛。

赶上阴雨天，姐妹几个，可以嬉戏玩耍，可以在草甸子上的水涡里洗手，编着花环，谈着梦想。

她依稀记得老乡家饭包的味道，几个土豆放上大葱，几勺子大酱，一个白菜叶，大家吃的好香，每次提到，她都会说：“真是怀念，想再吃一次。”

二

那时的甄美，还很青涩，羞于打扮，穿的衣服，肥肥大大的，只是知道干得多就是好，不懂什么是恋爱。

她漂亮、倔强、坚强、能干，得到很多人称赞，男人爱慕她，却没有和她心意的。

独自一人的时候，靠着房前的大树看看小人书，数数天上的星星，或是跟几个朋友望着天上的云，看看它们象什么。

下乡的知青，一批一批的回去了，甄美依然在田间忙碌，慢慢的，她不再羡慕，不再期盼，忘记来时的路。

经人介绍她认识了一名乡村医生，他们没有恋爱，只是互相看了长相，家里人说行，两个人就订婚、结婚。

在别人的眼里，甄美嫁了好人家，选对了人，可他们总是争吵，儿女双全，衣食无忧，他们依旧争吵，再也过不下去了，医生离开了。

医生离开了，甄美很悲伤，一个人支撑家，很累很累，夜里常常惊醒，睡不着觉，总是一个人低声哭泣，她怨过，她恨过，但是她依旧选择了坚强。

已经不见房前的树，也没有了住了很久的房子，仿佛一场梦，醒不过来，只能等待结局，撒尽滴滴泪。

她从不愿徘徊，可心里总是下雨，她从不愿回首，可眼前总是闪过过往的一幕一幕。

望着头顶散落的星星，有时她在想，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上天在惩罚她？永远不会有答案。

三

在甄美的世界里，孩子是她的命，宁可别人给她一刀，也不可以踢她的孩子一脚，无论多苦，她都坚持着，坚持对着孩子微笑，坚持工作，坚持支撑身体。

孩子是她的安慰，伤心的时候，看看孩子，她会笑，懈怠的时候，想想孩子，她会变得精神抖擞，为了孩子，她要好好地生活。

令她至今难忘的是，女儿上大学时，她把所有的钱都分给了儿女，身上只剩了几十块钱。

她租了朋友家的板房生活，下雨了，房子里漏水，床单都是潮的，每天只吃一顿饭，身体再也熬不住了，她病倒了。

甄美忍着，不敢告诉儿女，在女儿的电话前，她坚持微笑。

“妈，你现在好么？”

她爽朗的答道，“好啊，你呢？不要太累了。”

“妈，我不累，现在我做家教能赚挺多钱，你就不要那么辛苦了。”

“好！”

邻居胡嫂是个胖胖的女人，梳着短发，打理着杂货店，每天鼓噪，却和甄美谈得来。

甄美的病越来越严重，嘴里肿的什么都吃不下，胡嫂每日熬粥送到房间。

“小甄，你这样不行，还是再找一个吧。”

甄美摇摇头，她不敢再想婚姻，想了只会让她更伤心，现在她只希望能多赚点钱，让儿女少受点苦。

“胡嫂，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胡嫂从兜里拿出二百块钱，“小甄，拿去看病吧，以后有了再还给我。”

甄美微微一笑，点点头，接过钱。

天空阴蒙蒙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雨，一滴滴的滴在甄美的心里，含着泪，她继续工作。

她又忍了两天，真的挺不住了，去看医生，每日都要输液。

甄美盯着液体流进她的身体，生怕损失一点儿药，不到最后，她舍不得拔针，一连挂了一周的吊瓶，才好转。

她感激胡嫂，至今不忘，有时还会含泪，说说那时的艰辛。

四

春去秋来，树叶轻轻划过指尖，丝丝凉意渗入皮肤，甄美裹紧了衣服，抱起外孙女，“宝贝，冷不冷啊？”

小女孩响亮的回答，“姥姥，我不冷。”

甄美爱惜的整理了一下外孙女的头发，微微一笑。

小女孩挣脱着下来，追逐着即将飘落的树叶，不时的回头呼喊甄美，“姥姥，快点儿！”

她微笑着答应，“哎，好了。”

女儿轻轻地挽起她的胳膊，“妈，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我高兴着呢。”

女儿温柔的看着她，“妈，你幸福么？”

甄美想了许久，肯定的说，“幸福，真的幸福！”

甄美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树叶不断地飘落，迎风起舞。

她看见花坛里串红开得正红，笑着说，“瞧见没，你妈就像这串红，活的好着呢。”

女儿欣慰的点点头，远处飘来小女孩童真的笑声，女儿追了上去，甄美跑不动了，在长椅旁停下来。

甄美微笑着坐在长椅上，看着孩子们嬉戏，时不时的招手。

一片金黄的树叶飘过，她默然回首，逐向远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