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那些沉默如铅的日子,回想八年前初到的地方。下午的阳光刺的眼睛好疼。
刚出来打工那年真的不顺利,正好赶上非典,城市和乡村之间,就象一个固步自封的大铁桶,里不出,外不进。各个单位也不招人,我想找一份工作的心情暂时搁浅。
后来和老公应约去了一个他以前在这里打工的老板那里炼金子。怀揣一份梦想和好奇,想看看真正的金豆子到底什么样,有多大。半个月之后,我迎来了打工的第一份工作,所以欣喜,一夜未眠。
厂房非常简单,空旷的车间有些冷嗖嗖的,七八个高大的水灌并排立在那里,有一种阴森之感。老公负责第一关,往球磨机里送料。我负责最后一关,排除掉多余的杂质,使得相对来说纯净一些的金子吸附在特制的滤布上。
工作繁琐沉重并且特别脏和累。大部分黑色的土质里掺杂的金子,只有放在阳光下,才会感觉到这些熠熠闪光的是金子。但是遇到水后,就象河底的淤泥一样附在滤布上,特别难以清除。老板为了工作时间大于报酬,规定吃饭的时候机器也不能停,大伙换着吃,而且还不免餐。两班倒,每班12小时,每一个工作日为21.5元。那个时候感觉工资很高了,和一个男人在建筑工地工作的日薪差不多少。
老公吃饭的时候,就由我来替换他。用那种大大的铁锹,一下一下的往料斗里装料,料斗有一米多高。那时候身体还好,为了挣钱也不知道累。当时的防护工作做的不是很好,由于没有及时戴上塑料手套,手和胳膊所裸露在外的接触到水的地方,全都起了红红的斑点,又痛又痒。
那机器是沉重的,发出特别闷的声音,并且速度也不是很快。时间久了,就感觉球磨机转动的声音和我的心跳越来越一致。
有一天,我象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有一句话和这个声音特别吻合。那句话是:这也太费劲了。车间噪音非常大,我把老公喊到外面,让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结合一下机器发出的声音是不是很雷同。我们就这样说了无数遍,笑了无数遍,直到笑弯了腰。
那笑声,是最寂寞最辛苦的日子里,最灿烂的。
笑过之后,忽然想起小的时候看过一部露天电影《苦恼人的笑》,而我们的笑,和这部电影有多少相似之处,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老板为了节省开资,准备辞去从山东聘请的技术员,然后告诉我们对这个技术员所作的一切要了如指掌。看看他都在什么时间,向各道工序都放了些什么,做到有备无患。而最终的结果,大家都看的紧,没有见技术员放些什么。在生产一切正常运营的情况下,老板辞退了技术员。
就在技术员走后大约五六天的时候,第一次打开机器收取黄金,只见滤布上空空如野,连点发光的影子都没有,我们和老板全都大眼瞪小眼。我们开始从各种可能上找原因,不了了知的成了一个谜。第一份工作只持续了一个半月,就宣告结束。
最后真正提炼金子的师傅是从新金县那边请来的,男人瘦高,很谦和。从开始提炼到最后成形,大约有三天三夜的时间。这段时间,老板和老板娘换班看着,不许我们走近半步。
我们只看到老板娘用一个白色的小瓶子装了半瓶黄澄澄的东西,粒如小米大小,色泽金黄,这就是真正的金豆子。
八月的北方,离秋高气爽还有一段距离。眼下正是三伏天。中午,我们几个同事从外面吃饭回来。办公室的风扇一直开着,但是总感觉皮肤里面有一种闷热无法找到一条路径从身体里面逃逸出来。
一台小小的风扇,被我们四个围的水泄不通。我们就象围着冬天的火炉一样围着风扇,等待凉风拂面而过。
一阵沉默之后,同事由这台风扇找到了话题的出口。眼前这台风扇,如果非要从时间上追述的话(百度了一下)应该是在七十年代末或是八十年代初的产品。外形如小闹钟,正方形,高度33厘米,乳白色。
也许是这台风扇太老了,大热天的,不管热不热,它累了就会停下来休息,我们总是哭笑不得。只怪自己自身调节能力太差,不能为国家节省太多的资源。
闷热的天气,把心情闹的也不愉快。因为我们公司是一家小型私人企业,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条条框框,只是领导一人说的算。所以每一回开工资,不是领导心情不悦,就是我心情不爽。每一次,他都会变相的找些原因,克扣我的军饷。每一次,我就会沉默的象个愚者,从万变中搜索一线生机的空子来钻。我的工资是按月走,不管每月的日子多出几天(加班在外),都以30天为准。多出一天的工作日,白白做了奉献。怎么办,不能被人这样算计,于是只要是到了大月的时候,我就会以各种理由请假一天,自己给自己放一天假,做一下心里平衡。我发现我静观其变的智商在领导面前还算富富有余。
不能和年轻人相比,稍有不如意就会跳槽。因为年龄和身体的关系,一点小委屈,一点小损失,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无可厚非。
面对公司新招来的这群生龙活虎的大学生,我对工作突然有了如履薄冰的感觉,即使这样,我还是努力配合,积极默默的工作着。
学生们走出校门,对外界是懵懂的。他们只有拿起唯一的劳动法来保护自己的权益。领导为了寻求统一,我的工资也由原来每月按30天计算改为每月按26天计算(不是双休)。多出来的天数都给补上。我真的不知道该感谢公司对员工的平等,还是感谢大学生的到来而公司才改变了对我的待遇。
万变的世界,真的不知道该用哪一种方式进行呼吸和挣扎。
那种默默的,那种沉重的,那种细如流水的,那种撕心裂肺的沉默如同在泥浆中跋涉,回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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