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一个萝卜胡焱东

发表于-2011年08月06日 上午10:30评论-2条

太阳照歪了身影,到吃中饭时,我听到了肚子在咕咕叫,身上直冒汗,想了想,早餐只吃了一点菜糊糊。昨夜挨了父亲一耳光,我就赌气跑到邻居家的草垛里过了一夜,我想让父母着急叫他们一遍好找。但是到底找了我没有?鬼知道。

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一次父亲打我,邻居这么说,我也这么认为,不然,讲话结巴的父亲干吗生下我一点也不结巴呢。

早晨,我趁家里人没在的空档儿,进厨房喝了一碗菜糊糊。就那么咕噜了几口,一碗就完了,我怕家人发现,小偷儿一样跑了出来。

太阳升起一竹杆子高的时候,我看见背驼又羸弱的父亲扛着铺盖儿出了村,听人说,是去上水利工程。打从大人们砍伐光了村前山后的树木,烧炭炼铁以来,父亲很少在家待过。后来钢铁不炼了,集体食堂不开了,家里又常常没有米,没有盐没有油。几个月来,没有人吃上一顿正宗的白米饭,大男人们谁还愿意待在家里吃谷糠馍,喝菜糊糊?

回家吃饭。

灶台上冷冰冰的,灶膛里没半点火星。是怎么了?问谁啊,一间半低矮的土砖屋也藏不了母亲和弟弟。我在寻找,寻找的是能充饥的食物,这时候即便是母亲弟弟死了,又有什么要紧呢。

屋子空荡荡的,一张比父亲年龄大两倍的夯实的大木床,一张桌子,桌面烙上了无数个烧痕的四方桌,一个打了箍的只能装半缸水的大水缸,一个破碗柜,一切没什么好藏的了。

我的心空洞洞的,可我还是打开了破碗柜。啊哟,萝卜,一个萝卜。我睁开有人说我是“大蒜包儿”一样的眯缝眼,放出了喜滋滋的光。我迫不急待地伸出了一只脏乎乎的小手抓了萝卜就啃了起来……凭感觉有人回来了,不错,是母亲。

脚步声由远而近,声声踩在我的心上。萝卜吃完了,我这才感到大事不妙,诚惶诚恐要躲开都没有退路了。母亲挑一担柴禾回来了,身子摇摇晃晃的,两腿儿打颤。母亲放下柴禾,我看见母亲菜黄色的脸上挤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儿,我从脸盆架上拉下黑乎乎的破毛巾递到母亲手上,而母亲却毫无表情地盯着我,似乎看透了我的五腑六脏,全是虚伪,讨好,怕挨打。

“哼,”母亲鼻尖儿往上跳动了一下,说。“昨夜跑了,回来干吗?”

“吃,饭,”我说。

“雾庵,你也虚十岁了,看看人家东头的金旺,比你只大一岁,刚才砍了一担柴禾回来,瞧人家多有出息,你可好,还跑。”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母亲说着说着就去开碗柜。我的心都提到嗓子尖儿了,我寄希望于母亲忘了有这么一个萝卜。

“萝卜,萝卜呢?”母亲的叫声,一下子高了8个芬贝。“泛青,泛青呢?”

我颤抖。“泛青,吃了?”我小声儿嗫嚅说。

“好啊,偷吃萝卜,”母亲说。时值弟弟泛青回来,母亲怒火中烧,她拎住泛青耳朵拽到一边,抓起一根竹鞭往他腿上乱抽,直疼得他闪右脚,母亲就抽他左脚,他闪左脚,她就抽打他右脚,惨不忍睹。

我感觉那一鞭鞭儿,仿佛都打在我的身上。“打死他,”我大叫。“我们都不是你儿子。”

母亲愣住了,竹鞭擎在空中,僵住了。

弟弟只穿一条裤衩,浑身泥人儿似的,哭得昏天黑地。我把弟弟拥在怀里,也放声大哭说:“萝卜是我吃的,你打死我好了,什么妈妈,叫儿子挨饿还打。”

母亲跨了。她坐在地上“嗯嗯”地抽泣着,一脸的泪水。

我一点也不同情她,我摸摸自己头上的疙瘩,那是大前天她用火钳给打上的。我怕母亲却更恨母亲。“我总会长大的,”我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

是的,我长大了,可我却一点也不记恨母亲,母亲在我的心中,永远是伟大的母亲,这是后话。又几十年过去了,许多童年的往事都过眼云烟,淡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却叫我不能忘却的就是那个萝卜和母亲的竹鞭,那每抽打一下弟弟,就如同抽打在我的心上。

至今,我只要见到萝卜,就想起了弟弟为我所背上的黑锅与那一顿挨打。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胡焱东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邹老宽推荐:邹老宽
☆ 编辑点评 ☆
邹老宽点评:

一个萝卜的的故事,反应了那个疯狂年代的农村,贫困、饥饿,民不聊生,母子不能相顾。文笔细腻感人,好文章。
请注意错别字。

文章评论共[2]个
文清-评论

朋友再发稿时注意文章每段首空两个字格,这篇帮您修改了,祝夏安!at:2011年08月06日 中午1:42

曲径幽通-评论

拜读朋友佳作!在这七夕佳节里,恭祝朋友节日快乐!at:2011年08月06日 下午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