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很难喜欢一个人。对y是个例外。
木一直安静的生活,上班,下班,看书,写字,看电影,听音乐,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狂欢。
直到遇到y,木的生活打乱了,她开始失眠,需要吃安定片才能睡著。或者,每晚,她需要喝大量的酒,用酒精麻醉,迷迷糊糊的睡去。
能够引起木兴趣的男人,只有一个可能。
他很霸气、伟岸、温柔、聪明、大方、安静、洁净。
y的身上正好散发出这些特质,木一时痴迷,恍惚。
y年轻的时候应该非常英俊吧,木常常这样想。
有一次,她坐在他旁边,看他气定神闲的用筷,举杯,那是一种多年优越生活的讲究才凝聚的优雅。木看到了他头上的少许白头发。
这个男人已经老了,身材也有些发胖,然而并不影响他整个轮廓的精炼。
木这样想著,却丝毫不减她的执著。一个人的老气是一种历练,是一种丰富,一种气质。
她和y的故事,从一个闲散的下午开始。
他打电话给木,去沐足吧?他轻描淡写。
那是一个周日,一个无聊的周日,木躺在床上听著音乐。
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一辆黑色的沃尔沃s80停在楼下,木下楼的时候,他摇下了玻璃窗。
他把原来那辆白色的丰田霸道换了黑色的s80。木喜欢与白色相关的任何东西,白色直观上代表圣洁,不可侵犯,也透露出一种[ch*]女般的气息。
但是比起白色,木更偏爱于黑色。神秘、刺激、大胆、阴暗、安全……
也许y恰恰也解析了黑色的内涵,因为他们的交往,在某种场合需要更多的安全感。
木喜欢他的直接,不需要理由来解释他为何这么做。
在电梯里的时候,他轻轻的碰了下她的头发,怎么有点乱?
新近才剪的发,上了色.因为碎得太薄,洗过就显得膨松,零乱。
刚洗过,她淡淡的说。
他还想说什么,电梯到了,他快步走了出去,她跟在后面。
前台服务员马上热情的招呼:两位沐足?
是,两位。
她尝试做足疗。她不想说话,y也不语。往常这种场合,技师都会打著圆场,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两个女技师心照不宣的相望一眼,又很快埋下头。
木是个敏感的女子,她从技师的眼里解析出空气中的暧昧气质,在房间里散开。
但是她唯有假装不懂。
他们的年纪是父亲与女儿之间的差异。
但是这与爱情有什么关系呢?
木从心里自嘲一下,这些,别人是不懂的。
房间里顿时一片安静。
木的心灵也一片宁静。
y呢?木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只是闭著目,仿佛睡著了。
两个小时后,他送她回住处。她下车,说谢谢。
他说,再见!
木不回头的上了楼。
y和木频频约会,只要木无意提及到任何要求,y都会满足,在他面前,木象极了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木已经到了28岁的年纪,岁月真是无情。她记得与诺辰的相爱,那是在10年前。10年的光景,它能催人变得更老,抹去记忆。10年了,诺辰早已没了消息。爱情是种遇见,很短暂。太长就是一种彼此的伤害。
在木的潜意识里,她一直想要做一个被父母宠坏的孩子,任性,淘气,撒娇,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她一直象一颗被人丢弃的扭扣,多年以来,一直都无人顾及。
直到y的出现,她这颗扭扣才被拾起,熠熠生光。
木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也许不是木的错,可她的到来让父亲的脸阴霾得可怕,他只想要一个儿子,可木偏偏是个女儿。
那一夜,母亲抱著她整整哭了一夜。
她婴儿的时候长得并不好看,一直不被父亲喜欢。
两岁的时候,父母把她寄养在一个朋友家里,她哭著到处找妈妈,一个人走了几里路,差点丢失。
被人找到的时候,她筋疲力尽,弄回家的时候还被大人打烂了屁股。
她常常一个人安静的坐著。象一个被人扔在马路边的布娃娃,在等待被人捡起,被爱。
五岁的时候,她变得漂亮,又极懂事,母亲接她回了家,与父亲一起生活。她极怕父亲,只要父亲不高兴,她就躲在自己的房间,不弄出一点声音。
可父亲脾气暴燥,心情不好,母亲便少不了挨揍。一直到现在,母亲的额头上还有一条当年被父亲推撞在钉子上的一道疤痕。那条疤痕触目惊心,每次木触及的时候就好象那次碰到钉子上的人不是母亲,而是她自己,因为她的心被钉子划透。
在幼稚园的时候,木常看到其他小朋友的父亲把他们抱起来,举过头顶。她痴痴地想,什么时候,她也会被父亲这样的疼爱一次。用他温暖的大手托住她的小手,牵她一起散步。
她一直没有等到,五岁的时候,父亲和别的女人生了儿子,他宣步了这个家破碎的理由。
她亲眼看著父亲残忍的抛弃了她们母女。
母亲哭了,她没哭。她为母亲擦眼泪。
我恨他。恨所有男人。木这样对母亲说。
在别人眼里,y和木也许互不相关,他们象一般的熟人一样,见面点头,打个招呼,然后迅速走开。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相依一起看电影,一起去五星酒店吃日本料理,一起喝酒到碎,他们曾十指交缠,他握著她的手,轻轻的捏。他用那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摩挲她的脸,她的颈脖。
她只是他黑暗中的一个影子。有阳光的地方,她必须学会掩藏自己,或是在他面前消失。
好象,她只是一个魂魄。
她只能在黑暗中,轻轻的呼吸,象一只飞蛾,簇在夜色中,远远地盯著那闪闪发亮的亮火,不能靠近。
五岁的时候,她和小朋友打架,别人骂她是没人要的孩子。她扑上去撕扯,那样子象一头母狼,她打了人,被母亲关在黑屋子里。她很害怕黑暗,可母亲害怕她变野。
她在黑暗中哭泣,自己抚摸皮肤的破裂处,她把手塞进嘴里,有咸咸的血腥味。那是母亲愤怒时候的成果,她知道母亲是爱她的,只不过她的方式是种暴虐。她并不恨母亲,甚至,她更爱她。
直到读高中,她没有要好的同学,她神情冷漠,性格孤僻,她喜欢安静地坐著,想一些事,她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她一直都不爱笑。她有一本本厚厚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字。
有时候,写字是因为孤独。
什么都可以交易,唯灵魂与字,是万万不能沾上钱的味道。
读书,是一种亨受。读一本好书,引起灵魂的共鸣,愉悦与悲喜。是任何物质所不能代替的精神享受。
我喜欢纯粹的朋友,可以谈心,可以抱怨,可以拥抱,一起哭泣。
一个人所扮演的角色实在是太多,如果都需要一一尽善尽美,恐到死的时候都不能如愿。不如就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没有仰望天空的习惯。很多人抬头看天空的时候,我一直站在高处往下望,有很多山水,瓜果田园,很真实。人没有翅膀,总想飞太高,不过膨胀了欲望,反而累赘了心。
有时候,很坚强;有时候,很脆弱。
有时候,很想念一个人;有时候,又很想忘记他。
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孤独,却不可以生病。
一个人打著车去医院,仿佛奔赴一场死亡的约会,一路凄凉。
越来越发现,沉默会让一个人更加苍老和疲惫。
死亡不过是对活著的人一种折磨。死人是永远不知道了,因为不存在。
一个人真正的勇敢是面对自己,不自欺。
如果真有来生,我还是想做女人,并且做一个漂亮的女人。
……
木17岁的时候,母亲在别人的撮合下,再婚。对方是一个开杂货店的老板,他肯接纳木,这是母亲嫁过去的最大理由。
母亲被人疼的时候,木心里一直隐藏的黑暗才拨云见日般的亮堂。
她开始微笑,她想到母亲的归宿,不由就笑了。所有人莫明其妙,这有什么关系,与他们无关,她和母亲的快乐。她头一次觉得人生是这么的有意义!
y只有在喝多酒的时候,把木拥在怀里。木象一只柔顺的小猫,她渴望y的大手抚摸她的皮肤,好象那些皮肤曾是一道很深的伤口,需要治疗。一年的时间,他如同一个父亲那样纵容木。
木等著他如何开始?
y始终不动声色,带他出去吃饭,去沐足,去看电影。
他没有一句缠绵的话,木知道他们之间不需要承诺。
只有空气里流动著爱昧的气质,让木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甜蜜。
他始终没有同她做爱。
也许他等著顺理成章的某一天,也许他只是沉迷于这个游戏的开始,并不想深入。
游戏?木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心突然疼痛。
于他,她只是生活中的一味调料品吗?
她想起y的淡漠。
也许,最终什么都不会发生。
木的父亲在她20岁的时候来找她,给她买了漂亮的布娃娃。
她很客气的拒绝,脸上的冷漠好象如同与陌生人交谈。
她说,你拿走吧,我的生活里没有她们。
他又从包里取出一张现金支票递给她。
我现在有点钱,这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他尽量的低声下气。
木说你走吧,我的生活里也早没有父亲。
他还想坚持,木不耐烦。
他最后还是把支票塞在木的手里走了。
木看著他的背影,有些老了。岁月对谁都是公平的,它让婴儿长大,让大人变老。
它埋下爱的种子,同时也撒一些恨的种子,让它们同时滋长。
时间让它们比赛,谁更耐久。
最后,没有胜利者。
所有人在经历种种幸与不幸之后,都疲惫不堪。
木把恨的种子培植成如同春天里发芽后的大树般茂盛。可今天,面对父亲转身而去的背影,她心中的茂盛突然枯萎,倒地不起。
盛夏.
她还是如一粒尘埃一样的躲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看他.
伟岸,洁净,霸气,温柔,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
可他的不再年轻恰到好处,正是她所迷恋所信任的情结.
她感觉他抱她时的颤抖和温暖,她觉得世上再也没这更安全的怀抱了.
她曾用手抚摸著他的头发说,如果永远是你该多好!
他不明白,他当然永远是他了.
只有她知道,一转身他便不再属于她,不再是她心中所要的他.
他如一匹野马,在宽阔的草原上奔驰,阳光在他的头上编织著各种美丽的花环.
而她,只是藏在水底的一只鱼,只能在水之深处呼吸.
她多想浮出水面,与他一起,在阳光下奔走,任太阳晒裂她柔嫩的皮肤,任风吹老她的容颜.
他那样沉默.她便懂得她只是他黑暗中的一处栖西罢了.
她只属于黑暗,在所有认识的人面前,她假装与他毫无关联.
他假装客气的寒喧时,她已经借故离开.
她想,爱一个人注定是孤独的.
有时候,爱比不爱更孤独.
时间会让一个人失忆的,她心里想。但是她不打算去纠缠这样的问题。
至少,是不会与他去纠缠。在她的内心从来不曾停止过纠结。
时间会让一切梦过无痕。也许,不久,她便在他的心里消失了。
她只是他酒杯中的一场醉意,很容易醒过来。
他却是她一生的梦,一直缠绕。
她多傻啊,她这样想自己。
他有时也这样想。正因为她这分傻气,让他觉得放松,毫无戒备。
y的手总是在她颈脖处突然停下来,他抱著她,眼里有痛。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木。他用下巴紧贴住她的头。
你明知道,我不会要求你什么,木说,我只要你的拥抱。只要你在某个时候可以想起我,给我一个电话。
y那次喝了很多酒,但是他没醉。他唱张学友的《莫等待》。
这是一首老歌,这之前木甚至没有听过。
他拿著话筒,带著点酒意,走到木的面前。
这一首歌意味深长,暧昧缠绵。
木痴痴地看他唱,整个房间好象只剩了他和她。
原来,他年轻时候的激情并未消失。
那一夜,木心甘情愿的留下。
给自己留下些回忆吧,她这样想。
那一个凌晨,木与y告别。
他还在睡梦中,木说走了,他迷糊的说要送她。
她轻轻的在他额头上碰了下,说不用。
说这话的时候,木把眼泪藏在心底,也许这一生她和他再也不会相见。
不是他或她将要消失世间或是其中一方离开这个城市,而是在木的心里,这段暧昧将结束。
她心里的阴暗,不能在y的黑暗里愈加。
她要从他的黑暗中消失。
今后,她的意念中将不能再有他。
即使彼此同在一个城市,一个屋檐下,也将与陌生无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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