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的蚂蝗
项见闻
江汉平原的五月,一望无垠的田垄上,新插的稻禾在斜风细雨中,随着地形的连绵起伏,直达天际,像是给平原的大地铺上了一层绿茸茸的厚绒毯,显得一派生机盎然。家乡的老人们有句俗语话,“五月的草,如马跑”,形容小草和庄稼在五月的生长速度之快。抬眼望去,水乡的平原到处尽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视野里全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色,就像一幅江南的水彩画,看了令人心旷神怡。满眼禾苗的绿色,让人们似乎可憧憬到未来的丰收景象,是那么的触手可及。
水乡的五月多雨。春雨如丝、如雾、如烟、如潮。透着这缕缕的蚕丝,世界的万物如同淡淡、蒙蒙的写意画,忽隐忽现。昨晚整夜的绵绵细雨,早晨起来一看,溪沟河涧积水漫溢,门前的公路河水涨高了二尺。提灌站正在紧急的排着渍水,夹杂着泥土的昏黄河水,缓缓地沿着四湖河流去。公路河边用六角板镶砌的光滑平台上,些许的村民,一手提着塑料桶,一手拿着“捞子”(本地俗称,一种用铁丝和渔网做成瓢形状的网状物),捞着雨后顺坡上爬来的“牛坨”。
“牛坨”是水蛭科类的一种,在内陆淡水水域内生长繁殖,是我国传统的特种药用水生动物,其干制品炮制后,中医入药,具有治疗中风、高血压、清瘀、闭经、跌打损伤等功效。近年新发现水蛭制剂在防治心脑血管疾病和抗癌方面具有特效。我国古医学书籍都有记载其医疗的作用。《本经》记载:“主逐恶血、瘀血、月闭,破血瘕积聚,无子,利水道。”;《本草拾遗》记载:“人患赤白游疹及痈肿毒肿,取十余枚令啖病处,取皮皱肉白,无不差也。”;《本草衍义》:“治伤折。”……
近年来,由于其医用价值的不断攀升,本地市场价已涨到每公斤一百三十元左右。因此, 每逢雨后涨水,村民们不分白天昼夜,对此趋之若鹜。
看到村民们起劲的捞“牛坨”,我不禁隐忧的想到了它的孪生兄弟蚂蝗。蚂蝗只是比“牛坨”个小,却更嗜血。儿时的五月, 随父母亲在田里插秧栽禾时,蚂蝗是令人防不胜防的“嗜血杀手”。它会顽强的一次又一次顺着脚踝往上爬,寻找汗毛孔叮吸,不需一分钟,汗毛孔便鲜血淋漓,等你发觉稍有微痒时,早为时已晚,腿上的鲜血已顺着小腿流了好长的时间,而此时的蚂蝗早已吸食的鼓胀了。我每次抓到偷噬的蚂蝗,非要把它撕扯成两截,好让它再也叮噬不了别人。可是水田里的蚂蝗实在太多,有时腿上会同时爬上来两三只,只能将它们远远的甩开仍走。况且撕扯蚂蝗也不是个滋味,滑腻腻的,看了你心里就会恶心。但我的痛恨之心胜过了恶心,每次撕扯蚂蝗时,都会将眼睛看着别处,狠劲的把它撕扯成两断,方才解恨。
我不知道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对蚂蝗是一种么样子的看待。只记得父老乡亲们根据蚂蝗的习性和特点,总结或者是流传下来的,有这么两句俗语话,“蚂蝗搭上鸬鹚脚(脚:家乡的音读‘juo’),想脱不得脱”。常比喻想放下什么,却又被什么牵扯住,难以放下的囧状,或直接比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可奈何感。还有一句是,“蚂蝗听不得水响”。比喻某人看见或听见什么,马上就跟着来怎么的。运用之当,存乎一心。
今天回忆起儿时在田里的劳作时,自己腿上常被蚂蝗叮噬得鲜血淋漓的情景,才幡然想起母亲那是的贫血身子。记忆中,母亲坐车总是晕车,平日里也经常发头晕,医生说是贫血的缘故。建议母亲将红糖在铁锅里抄糊后温水冲服,以补贫血。那是农村的医疗状况和家里的经济条件,是没有“红桃k”和“补血口服液”可喝的。因陋就简,就地取材的“土方子”,是农村人救命保身的良方。在那个条件艰苦,劳动度强大的生产队里劳作时,多儿多女,贫血体弱的母亲,面对着白天的烈日酷暑和嗜血的蚂蝗,夜晚的闷热与蚊虫的叮咬,该需要怎样坚强的意志毅力和忍耐,才能度过每一天的煎熬和漫漫的长夜?可惜我竟幡然醒悟的太迟!可怜母亲早已离开了人世,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啊!
蚂蝗现在再也看不到了。随着庄稼所需的肥料,由牛粪青草变成碳铵尿素,农药﹑污水肆意的横流,蚂蝗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就像家乡现在的“脚鱼”(甲鱼)乌龟已成珍稀品一样。我心里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看到今天的人们又在成双结对,趋之若鹜的捞取“牛坨”,我真的很担心,什么时候“牛坨”也像蚂蝗一样,会很快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总有一天,我们所知道的蚂蝗,也变成了记忆里的一个传说,就像今天我们打开新华字典,翻到关于“麒麟”一词的解释一样。若干年后,我们再对后代的儿女们谈起蚂蝗,他们仿佛也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与传说。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真的感到很沉重。
项见闻写于2011年8月4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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