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市的喧嚣和熙攘中,在纷扰的车流与人潮里,努力的闭上双眼,让一切从身边远去,去享受内心片刻的宁静。诗人说,够了,让我享有缄默的权力。
在时尚扑面的嘈杂中,在斑驳陆离的霓虹下,努力的低下头,去发掘大地上的泥土,还有那被淹没的林中小路。哲人说,林中氤氲的雾霭里,才有隐约的诗意。
然而这时刻是如此短暂。睁开眼,都市依旧,眼前依然充斥着形形色色的脸谱,贴着标签,画着鬼脸,或凶恶,或虚伪、或狡诈、或献媚、或冷漠、或玩世不恭。筛选来筛选去,那善良、正直、开心、纯洁和幸福,总是那么少之又少。
低头了很久,看到的仍然是一种空幻。抬起腿,前路依然。平坦,宽阔,坚硬,没有一丝泥土的信息。疲惫的身躯还要行走在这沥青和水泥的世界上,因为你还活着。因为活着,而焦灼、烦忙、倦怠。因为活着,就把这一切当成一种惩罚,去相信走过去前面就会有美丽,让灵魂栖息。
上帝无处不在,只要你愿意,尽可以随时和上帝谈论人生。拉撒路在坟墓里死了三天,主耶和稣来了,就叫他活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或者在这现世之外真有更高的领域,那里有超越的新路,能让一切腐朽化为神奇,能从坚硬的花岗石上长出生命之树。然而这一切的美妙,仍然需要首先去死一回才能获得。看来“死”是一切美好所必须的程序。
既然死是这样的必然,那又可比恐惧呢?于是就常常做这样的白日梦:何不趁着能够自主的时候,去找个美丽的地方,以美丽的方式来实现这个必然。这样,就能给自己留下尊严,给子孙足够体面,也给上帝一个收留你的理由。就像一个殉道者,用自己的美丽、高洁,而殉了世界。尼采是这样走的,海明威是这样走的,三毛也是这样走的,卓越者大都如此。你自然毫无卓越,但能与他们为伍,不亦快哉?
我们都从遥远的命运之旅而来,聚生在这个时空,各自经历自己的宿命。在一个历史的裂缝里,我们唱着与未来命运相反的儿歌:“让我们荡起双浆”。等到水干船漏我们都变成干裂的污泥,世界对你毫无意义,人群对你没有心痛。世间只有两种选择:要么选择孤独,要么选择平庸。
然而上帝也爱惜生命吧。那就权且活着。或者找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涕泪纵横,哭的昏天黑地,不需要劝慰,不需要怜悯,只是为了放怀。而现在只能关在小屋里枯坐,看着天黑星稀,无语也无泪。或者和老友辛弃疾谈文学,他口才一流,讲起来抑扬顿错,神采飞扬,充满激情。那些隔世的话题,依旧新鲜如昨。
在充斥金钱的市场上,是否真有这样一块纯精神的领地?在那里,你可以像清教徒般自得的享受自己清贫的生活,像一个苦行僧那样从命运那里吞下与生俱来的痛苦,煎熬之后转变成甘甜,再馈赠给那些舍命追求的人们。
这个地方或者谁都有吧,那就是每个人自己的内心,这是一方只属于自己的港湾,是一片只供一个人小息的所在。在幽冥和静寂里,孤独的守望,守望孤独,守望自由,守望幸福,守望人生的彻悟,不需要观众,不需要同伴,也不需要同路人。只是在忙碌里,很难有这样的闲暇去这样守望了。
或者心的领地也早被污染了吧。如同广袤的大地和天空,哪里还能找到一块可以作为标的的参照物?找到一方不曾掺杂铜臭的祭台?经历大可畏的旷野,沉浸虚无飘渺的信仰,直面牛头马年的祭坛,你真的还信仰什么吗?
史铁生也走了,追悼会上作协副主[xi]的称谓,其实是对他的亵渎。写作对于他,不再是到名利场估价,而是解脱、医治、和祈祷。如今的他,不再受躯体的束缚,不再忍肉体的折磨,就像久经苍云遮蔽的星辰,终于在雨过天晴时淡淡的亮起,在苍茫的天幕上闪耀,而撼人心魄。佛说,所受皆所当受,不避不让而入禅境。一切代价无论多昂贵,都没有回头路。
偶尔一撇,看一对燕子飞过,让我想起那浓浓的乡愁。何时这疲惫的肩膀上也能长上一对翅膀,短暂的离开地面?哪怕不能再骑到牛背上,哪怕不能再驱赶一群山羊,就这样远远的观望一下也好啊!去嗅一口家乡的炊烟,去看一眼土屋里的土炕,去闻一一缕故土的泥香。然而我依然只能匍匐在地上,缓慢的爬行。我是如此的困顿、疲累、愤懑、乃至沮丧,依然要前行,继续去赶路,接着去寻找活着的意义。
在傲视中跋涉,在泥泞中攀缘,背上的枷锁越来越沉重,感觉得到伤口流出的血和汗。趁着此刻的黑暗,静静的躲在一个角落里,细细的舔舐伤口。不怨恨,不乞求,不认命,不抗争,只是安静的孤独着。
然后走出去,或者苟延残喘,或者强颜欢笑,于是活着。
于木鱼宅
2011-8-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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