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好意思的承认，自己也当了一回砖家。这次到吉林出差，绝对是科学的名义：这是一次由国家科技部组织的国家十二五国家科技支撑计划里的一个子项目的验收。一天的会议，来自国家科技部，行业协会的领导，大专院校，科研单位的教授，以及同行业的专家都以科学的名义对项目做了科学阐述。每个人都妙语连珠，会场不时高[chao]迭出。什么国际水平，国内领先，绿色环保，高效低毒，质量飞跃，处处显示着科学的光彩。其中有的教授更像文字学家，对“成型”还是“成形”进行了科学而认真的探讨。有的专家更像文学家，对“首创”和“研发”做出了科学严谨的结论。有的领导更像外交政治家，对资本主义的腐朽和社会主义的强盛进行了科学精密的论证。最后的结果当然也在预料之内，就是大家一致在揣走一份咨询费后全票通过项目验收，于是，会议就在热烈的掌声和喜庆的祝福中圆满结束。

不过，领导教授和专家们也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验收过程只有科学是不够的。于是剩下的时间，不管是旅游还是餐饮，不管是笑话还是趣闻，就都与科学无干了。而现在回顾这次出差留下的记忆，或值得记下来的内容，似乎更多的是这些与科学无关的东西。

第一个与科学无关的消息，是关于吉林的龙脉传说。据说乾隆年代，吉林是国家造船基地。乾隆造访时，发现吉林山水有异兆：整个市区四面环山,u型的松花江江穿城而过，有“铜梆铁底”之渭。北部九龙山有九座山峰，九为个数之最，加上吉林城的风水，是大大的吉兆地脉，乃天赐福地。有出帝王之象。如此地脉已经威胁到了大清江山的龙脉，怎能让它存续？于是，乾隆命吉林将军将九龙山削去七座，只留下东西二峰。至此还不够，再将剩下的山头改了名字叫做“北山”取“面北称臣”的意思。更将城市四周“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中的白虎坡彻底铲平使龙气大泻。最后还在丰满处设锁龙闸，在龙顶之处置墓龟,　以慕气压抑龙气。这就有了现在松花湖中的金龟岛。如此几番折腾，终将龙脉彻底破掉。至此后，吉林虽拥水而居却火灾频发,更有巨大天火降临之事。还影响到了现在吉林整个社会的稳定和国民经济的发展。……

靠随车领导抑扬顿挫的表述，直赢得满车频频点头，交口唏嘘，更有一位教授严肃的指出，几百年前乾隆能干的事，现在科技一定可以反着干。恢复九龙山，堆起白虎坡，炸掉锁龙闸，挖掉金龟岛，接通被破坏的龙脉，这些都已经是不足道的土木工程，不用多大投资就可以完成。想来教授的这个设想相当可行还非常科学。用时髦的话来说，甚至可以说成是恢复自然生态，挖掘文化资源，振兴当地发展的捷径。没准接下来他会联合一些人作一个提案提交人大政协，让设想迅速进入论证实施阶段。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在这“龙脉复归项目”的论证实施验收过程中，大家再来聚首。

然而，这项目显然非一朝一夕之事。于是吃完喝完游完笑完了，大家也就各自走完了。由于动车票难买，大部分人选择了飞机，小部分人选择了慢车，我就是这小部分中的一员。不过感谢接待单位的努力，回程有张软卧夕发朝至，不至于太跌了身份。

包厢里三位女士，其中一位是个很贵族的太太。答话后知道已经78岁高龄。老太太虽有点耳背，却相当健谈，让漫长的旅程缩短了不少。其内容虽于科学无关，但于刚结束的会议相比倒更有记下来的价值。以下就是太太的故事。

太太的公爹是黑龙江第二号资本家。太太的丈夫就有哥们十一个，她是第六。她的丈夫已去世，留下三个女儿，大女儿在吉林，二女儿在厦门，三女儿远嫁台湾。她这次就是从吉林到杭州再转道厦门看望女儿。

说起家族史，先前的荣华和后来的沦落，自然天上地下。她说那么多儿女争夺财产，其中没几个成器。何况世事轮回，以前成功了的反而后来更遭罪。倒是几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反成了无产阶级。最倒霉的是公爹。文革期间红卫兵抄家，将一应古董文物尽数毁坏。他们更首创了不少折磨人的刑具：例如将家传的古瓷打碎成粉末装在袋子里，袋口拴一只老猫前腿，将袋子和老猫像褡裢一样跨在公爹肩膀上。老猫不断挣扎，后腿将前胸划得鲜血淋漓。而挣扎时瓷粉袋子也将后背划得淋漓鲜血。这样折磨下来，没几个月老头就丧命了。

她说公爹去世的时候，躺在床上不咽气。一个江湖道人主动与她答话，直接就说出了公爹的症状，还给了破解之法。说二道门门框上的那幅对联是符咒，神鬼无常不敢过，故此公爹才这样残喘，并嘱她三更前将对联撕掉就行。她照做后，公爹黎明前走了。

婆婆也一样受尽折磨。但她是个虔诚的佛教徒，靠了对地仙娘娘的信念多活了几年。临死将供奉了一生的香炉交给她，嘱托她延续香火。只是在那个年代这愿望很难实现，只能将香炉埋在一棵老梧桐树下。初一十五在心里默默念叨乞求佛祖原谅。直到78年后才挖出来开始正式祭拜。

自正式祭拜后，她的生活有了很大变化。78年前她被发配到宜春伐木，当时双腿肿胀的厉害，走路困难，寻医问药多年不见好转。祭拜半年后双腿竟不治而愈。再后来夫妻双双顺利调到吉林，政府返还了部分家产，三个女儿也有长进。如今老伴走了，她一个人在三个女儿家来回飘，享受晚年天伦，这一切都是佛祖保佑。要说变化，就是如今她不再像婆婆那样拜地仙娘娘，而改成了拜观世音菩萨。因为佛能引导仙走佛道，这是一条更宽广的大道。

老太太又讲她自己如何十几年如一日关怀一个在车站乞讨的残疾人，每次见面都要送几个馒头、几个苹果，或是一串烤羊肉，不方便时也送几块钱。还给我们认真诵读了心经和因果三世文，“骑马坐轿为何因，前世修桥补路人。穿绸穿缎为何因，前世施衣济穷人。有吃有穿为何因，前世茶饭施贫人。无食无穿为何因，前世不舍半分文。”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从老太太的嘴里说出来，只说的几个女士恨不得立即去请尊菩萨来供上。

如此这般，在老太太的絮叨里时间在流逝着，完全淡忘了火车飞驰。等老太太方便时，其中一个女士问乘务员才惊觉已坐过站。于是这本来劝人为善的菩萨教育，变成了一场伶牙俐齿的现实打斗。慢慢知道这位女士到北戴河下车，因车站只卖她到天津的卧铺票，服务员就不会在北戴河提醒她下车。不管怎样已经过站，女士也只能怨自己倒霉。

不过这也提醒了大家。首先是我，记得接待方在给我车票时也说买不到德州的卧铺只能买到兖州，让我只管德州下车就是了。对照一下，除了这个信佛的老太太，其他的几个包厢里的人，居然大多数都是如此这般。

坐过站的女士骂骂咧咧的从唐山下了车。不知接下来她会慈悲的供奉观音菩萨，还是接着诅咒火车服务员。倒是她刚下车的铺位马上就来了新人。有精明的人解释说，这已是火车通行的潜规则了：到北戴河的人给你到天津的票，到德州的人卖给你到兖州的票，这段多买的票就多花一百多。而这段空闲时段又会再卖给别人，火车再赚一百多。一列火车算下来，就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且完全不在核算范围内。

这话的可靠性有待论证。因为这显然已不属于慈善范围，而属于科学话题。再次说起科学，又想起了另外一件小事：软卧车厢列车员要登记乘客身份证。有人问这是国家法律还是部门规定，列车员答不上来，这位乘客就没配合。一会儿工夫乘警来了，那身虎皮加上眼神，就让这乘客乖乖的配合了。不过再后来列车员又来登记时，有几个乘客只是随口报了个名字也过关了。

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该如何看登记乘客信息这事。如果真是规定必须要登记，就该严格执行，而不是随口报个名字就完事。如果不是规定，只要随口报个名字就行，又何必让警察出动？这疑问，别说答案，就是分类都不清楚。究竟属于科学还是属于宗教，这倒该让领导教授专家们研究一番。佛祖的事或者真有，科学的事倒是虚妄。想来在得出结论之前，723那样的事，一定还会继续下去。

于木鱼宅

2011-8-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