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灿烂的日子】马帮汉子美泉

发表于-2011年08月03日 下午3:18评论-36条

【1】 

1941年深秋。

马铃叮当,马蹄踏踏,一对大马帮,鱼贯出现在大风垭口的古驿道上。

走在前面的“头马”骡子的驮子上,插着一支夺目的杏黄旗,随风飘飘。旗子上,龙飞凤舞一个斗大的篆书“李”字,昭示着大马帮的不同凡响。

“天地苍茫路崎岖,马蹄奔走人不休,顶风冒雨为日子,赶马阿哥不嫌累;山峰座座连着天,小河淌水在心间,远方阿妹在呼喊,赶马阿哥我的郞……”

上百匹骡马,连绵不绝,相伴赶马人高亢嘹亮的山歌,行走在滇南的茶马古道上。

大风垭口,是茶马古道中最险峻的关隘,历来土匪横行,强盗猖獗,俗话说,“赶马要赶乖骡走,过路莫过风垭口”,但这李氏马帮,在茶马古道上,声名显赫,滇南的大盗小匪看到 “李”字招牌,无不横刀让路。

在成千上万的大小马帮中,能够做到上百匹骡马的人家,在哀牢山中,李氏声名显赫,数一数二。

树大招风,更何况天有不测风云。

【2】

在岭南的横断山脉中,一条叫“红河”的大江,从滇西南大理州的巍山县发育,涓涓细流汇成了波涛汹涌的江河,在大气磅礴,开山劈石中,走过了九曲十八弯,咆哮声中,并入金沙江、怒江、澜沧江三江并流之处,不辞辛劳,一路奔流到越南的河口,进入异国他乡的湄公河。

红河上游的江畔,有一座崔巍的大山,高傲的耸立在群山之巅。从山脚蜿蜒而上,像羊肠子一样的小路,直通山顶,走向河谷,再转向山对面,隐入朦胧的雾霭中。

这小路是滇南的茶马古道,这山叫老鹰峰。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马帮走的驿道,叫茶马道。大概是因为从岭南驮往内地和西藏的,大部分是茶叶,“茶马互市”慢慢形成,老辈人一代代传下来,这大小若干条驿道,都叫茶马古道。

老鹰山下,红河转弯处,两山狭小的地方,有一座明清时候就修筑的石拱桥,走过桥去,顺老鹰峰的小路爬到山腰,有一块宽敞的平地,风雨沧桑中,犹抱琵笆半掩面,一个古老的小镇,伫立在其中,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这小镇当地哈尼族语叫“羊坪”,是李氏大马帮所在地。

【3】

1931年夏。羊坪小镇。

这一日正午,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人声鼎沸,一阵小雨后,古老的石板泛起粼粼青光。

小镇自古一条街。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布帘和木制招牌,古老,斑驳。但每一家生意很红火,这里是古道通过的一处驿站。

来自十里八乡的人们,早几天就来到了,住宿在小镇上的驿站里,加之南来北往的马帮,一伙伙人数多少不等的赶马人,把十多家驿站挤得满满的。

“知道吗?”一家驿站的饭馆里,热闹非常,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用乌黑的筷子夹了面前土碗里的一根米线,呲溜一声吸进嘴里,对几个围在破旧的桌子前喝早酒的同伴说,“听说李富才李大爷家今天请客,祝贺他家马帮成为滇南第一家”。

一个干瘦如柴,尖嘴猴腮的同伴说:“怎么不知道,早在上个月,他家就广发帖子,请了平甸县官府的大小官员,驿道上常来常往的马帮,十里八乡的豪绅,来祝贺呢。”

“听说来的人,他家都算做客,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混吃了”其余人等面露喜色。

他们身边吃饭喝酒的赶马人,也在议论着这事,神情之中,羡慕李家“滇南第一家”的大马帮,佩服李家做人的豪爽。

【4】

李家庄园,建在小镇东边的一个山包上,高耸的大门,气势夺人,在很远的山路上就能看到。

听说选择这地方建庄园,是请了很多风水先生看过,说,这山形,就像一座打坐的观音,庄园所在的地方,是观音双手交叉向上,依在小腹上的地方,被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托着,哪有不发的道理。

庄园占完了整个小山包,大慨有50多亩地,从用雕琢得平坦的石板镶嵌的大门进去,亭台楼阁,假山斜栏,豪华的一间间青砖碧瓦白墙的房屋,曲径通幽,如迷宫一般。

大门口,穿着华丽长衫的管家,名叫李三,点头哈腰,在迎接着纷至沓来的宾客。李家公子哥,叫李强,在门边满脸堆笑,对来客拱手不止,他是代表其父,现在庄园的主人李富才,在门口迎接客人。

李富才老家听说是南京的,清朝光绪年间,他家在州府里做官的老祖父,不知道为什么就得罪了上司,那上司参奏朝廷,一家人就被充军到滇南来。

到了李富才这一代,生有李强他们哥弟4人,按照祖传定下的“字派”取名,分别叫“勇猛刚强”,即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叫李勇李猛李刚一直到老四叫李强。还有个生得水灵灵的小女儿,小名叫依雅,李家请客这一年,才6岁多一点,俏丽可人,李富才视为掌上明珠,专门从县里,高薪请来了一个先生,教孩子读书。

民国初年,哀牢山的彝族哈尼族,不堪官府和土匪恶霸的折磨,以彝族首领李文学为首的头人,带领十里八乡的民族同胞,揭竿而起,深得人心,攻城掠池,不断攻打,打下了好几个州府,转眼,平甸县府也被攻下了。

李富才看看不对头,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把李强的3个哥送进了李文学领导的义军队伍里,并捐赠了大量钱财。

成立不久的滇南民国政府,知道了这支起义军,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派出一支500多人的官军,前来山里镇压。聚啸山林的老百姓,那是正规官军的对手,不出一年,被官军全部消灭殆尽。

李富才家业是保住了,但3个儿子却不知所踪,只有李强,成为了李家唯一的香火。自然,他们一家,视为心肝宝贝,排行第四的李强,在当地,人都叫大少爷。

【5】

时值夏天,李氏庄园里。

一座古老的戏台子,飞椽高耸,坐落在东面偏西,围栏山石,亭台楼阁的旁边。戏台子前,草木青青,用天然的石头垒成了几排可以坐人的座位。

戏台子一边的荷塘里,那些生气盎然的荷藕,碧绿的圆圆的荷叶,随风摇曳,几支粉红色的荷花,点缀其中。椭圆形的荷塘,成行成排的杨柳,在微风中翩翩起舞。谁也想不到,这大山里,还有如此像江南一样的景致。

石头垒成的座位上,三三两两已经坐着前来看大戏的人群,他们有的吸着用竹筒做成的水烟锅,有的和老朋友瞎侃。他们知道,李家一定会从城里请来戏班子,为人们唱大戏的。

庄园西面的空地上,人声鼎沸。

这里是李家摆酒席的地方,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厨房旁边,一块硕大的场地上,那些个顽强的小草,从天然的石板中露出嫩绿。

小草上面,数十套清朝时候就传下来的八仙桌椅,有序排放着,足见李家请的客人之多。每一张桌子周围,都有人在喝酒吃饭,划拳声,怒骂声,嬉笑声,此起彼伏。一个个身着民族服饰的小丫鬟,端水倒酒端菜,穿梭在人群里。

络腮胡子和众多赶马人,一只脚踏在凳子上,裤管高挽,敞胸露怀,大声喧哗中,喝得酣畅淋漓,面红耳赤。

【6】

“各位请静一静,静一静!”管家李三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叫喊,“老爷要和老少爷们说几句话。”

正在喝酒吃饭,嘈嘈杂杂的人群,渐渐静下来,一齐很恭敬的向曲栏对面,月亮型的门边望过去。

身着缎子马褂,带着圆帽子的李富才老爷,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拄着一根雕金镶银的拐杖,慢慢走了出来。他花白的头发,从帽子前面镶有玉石的额前冒出来。

“李老爷好!”前来赴宴的人们参差错落的问好。

“老少爷们,感谢你们来到我家做客。”李富才含笑微微点头后,努力挺了挺已经微驼的身子,说,“承蒙马帮驿道上、十里八乡的乡亲和诸位赶马弟兄的支持,李家到今天为止,骡马已经超过100匹。俗话说呢,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家能够发展到现在,全靠大家抬举。”

“李老爷客气了。”坐在酒席前面的几个乡绅拱了拱手,对李富才说,“我们大家多年来,都得到了李家的帮助,此等大恩,没齿难忘。”

“是呀,是呀!”其他人一起附和着。

李富才望了一下管家李三,李三会意,大声对内屋喊:“快把匾请上来!”

几个家人抬着一块楠木刻成的,黑底白字的大匾走了出来,大匾上系着鲜红的绸子,上刻 “滇南第一家”。

“挂匾去啰……”

管家扶着老爷,在众人的簇拥下,热热闹闹的走到高耸的大门口,几个家人爬上梯子,很小心的把匾悬挂在大门正上方,原来挂着“金陵世家”的匾牌上面。

悬挂在门口榕树上一大串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门口,宽敞的石板上,专门请来的人,舞狮耍龙,铓锣,哐乍(当地人一种古老的用铜制作成的乐器)声,长号短号声,和着人们掌声,热闹非凡。

李富才轻轻挥了一下手,噪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他抹了一下圆圆的下巴,眼睛开心成一条缝,说:“这匾是马帮会高抬评给我家的,也是驿道上弟兄们的支持厚爱。今天大喜之日,但我身体不好,待会儿让犬子给各位敬酒,各位尽兴,吃好喝好啊。”说完,在丫鬟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进屋去了。

众人仍然折回院子里喝酒吃饭,看戏赏景,会亲看友。不一会,李强在管家陪同下,前来敬酒。一时间,欢喜的气氛,在庄园上空回旋。

小孩子喜欢热闹,两个丫鬟,一个老妈子,带着大小姐依雅,在庄园里高兴的转来转去,每一个见到她的人,毕恭毕敬的问好。

【7】

天下事,总是令人想不到的很多。

时光荏苒。

10年后的一天,李氏马帮像往常一样出发,在大锅头李万忠的带领下,驮着山里的普洱茶,向西北的川陕茶马古道上走去。

这一日,到了大风垭口。

扁窄的山路,只容一匹骡马通过,两边悬崖峭壁,秦时的三尺道,还骄傲在诸葛孔明的木牛流马中声中。山脚,一江波澜翻涌,淹没了岁月的沧桑,悬崖上茂密的森林,为那些胆大的土匪提供了掩护的位置。

“小哥想妹睡不着,烧个火塘和你说,骡子无伴走不远,小妹无爷空娇艳……”。

“哦嚯——”正在高唱山歌,行进中的马帮,突然听到了从悬崖两边传出的阵阵吼声。声音还在山之间回旋之际,就看到了两边的灌木丛中,露出一个个土匪的脑袋。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这里过,留下买路财”。一个满脸疙瘩,身材魁梧,30多岁的大汉,从灌木丛里站出来,居高临下,对着马帮大声喊。

“你妈逼,这些小毛贼,”带领马帮的大“马锅头”李万忠,听到土匪的吆喝,心里骂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李氏马帮也敢抢。”

“骡子认得千里路,驿道一串马铃声。说话的好汉,报上名头来!”

“常在路上走,吃尽百家饭。老子没有名,花钱(当时类似袁大头一类的钱币叫‘花钱’)就是我的名。”

“好小子,你个狗杂种,瞎了眼呀,没看到旗子吗?”

“老子专做无本的买卖,看什么鸡巴旗子。”

两边的对话还未完,大汉右手提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左手挥了一下,一声吆喝,顿时,弩箭如蝗虫一般飞向马帮,剑雨未落,成百土匪,手拿砍刀长矛火药枪(当地的土枪),摇旗呐喊中,从两边的山上潮水一般涌向马帮。

传递险情的长号声嘶鸣。

从来没有被抢过的李氏马帮,眼看就要有一场灾祸了。

【8】

按说李氏马帮,在方圆百里,黑道白道上,没有人不知道的,哪有人敢来抢。

无巧不成书,这伙土匪不是滇南的小毛贼,他们是从相邻的越南过来的。

匪首亚龙,其祖父也是滇南人,后来到越南种植橡胶,苦下一点薄产,一家人聊以度日。到了亚龙父亲这一代,经营不善,被相邻的其他园主吞并了,一家人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父亲在一气之下,卧床不起,未及,丧命异乡。

亚龙从小调皮捣蛋,在逆境中磨练出嫉恶如仇的品格,长大后生得膀大腰圆,生性旷达不羁,从小受到爷爷天天讲中国的《水浒传》的影响,在生活逼迫下,相邀和他家境遇差不多的几个年轻汉子,扯起大旗,上山落草。打家劫舍,杀富济贫,未想到,啸聚的人越来越多,在越南的贡山一带,形成了一股势力。当地官府多方围剿,无耐损兵折将,加之其有一个华侨军师,为其出谋划策,贿赂大小官员,买通黑白两道,从此更是如日中天。

与滇南政府相邻的越南,国穷民困,亚热带依山傍海的天然优势,在内部民族多年的战争中消失殆尽,战火不断,内外交困,饿殍遍野。

亚龙一伙绿林,抢东抢西抢南北,怎知,大河无水小河枯,加之不断周济弱小贫困,山寨经营入不敷出。听说了滇南以马帮为主的商业日渐兴隆,钱财丰盈。经军师点拨,就大胆越过国界,前来驿道上抢劫。

李氏马帮走南闯北,声名鹤起,他们焉有不知,只不过是冒险罢了。

在他们心中,只要是富人,都可以抢杀。

【9】

大风垭口狭窄的驿道上。火药枪声,刀棍打击声,此起彼伏。

大声怒骂,哭爹叫娘,捉对单打,成群厮杀,不一会,双方死伤了几十人。但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厮杀声中,不断有人血淋淋的倒下。

李万忠一马当先,和亚龙用坝子刀厮杀在一起,边打边骂。几十招过去之后,渐渐落入下风。马帮其他有点功夫的汉子,大部分受了弩箭的伤,在厮杀中也是渐渐不支。

眼看李氏马帮就要败北。

“都给我住手!”一声震撼山谷的吼声,在大风垭口入口处响起,震慑了正在厮杀的人,厮杀正酣的众人,顿时停住了双手,一起望过去。

在山路入口处,有一个凸出的石崖,石崖上,站着一个怒目圆睁的年轻汉子,大声叫喊着住手。他上身穿着没有扣上衣扣的民族褂子,下身一条打折裤(民族男子穿的不用裤带的一种宽腰裤子),裸露的左右臂膀上,几匹刺青的骡马,好像也在仰天嘶鸣。

“啊……”

厮杀的人们看清了,那是驿道上,大名鼎鼎的荣哥,不禁瑟瑟发抖。

这荣哥,真名叫石荣。其是何许人也,竟然有那么大的震慑力。

【10】

离羊坪镇不到10华里的山坳间,有一座小山城,叫平甸。明朝初年,从古州新化迁来,设置县府。

这是滇南茶马古道上历史悠久的古城。小城四周,用青石板堆砌成城墙,城内的房屋,大多是用石板筑成的。一条条街道,一个个商铺,古色古香。

在滇南,这是最大的山城。

当年,李文学领导农民起义军,曾经攻进城内,无奈农民的秉性未改,还没有立稳脚跟,李文学就学了李闯王,骄奢淫逸,分王封赏,未几,就被官军镇压。

离小城不到一里,有一个村子,叫阿秀。也许是因为这个村子四周,丛林密布,水流潺潺,山清水秀才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这阿秀村,就是石荣的老家。

石荣父亲,生有他和弟弟小二两人,其母是裹着三寸金莲的汉人,不会下地干活,只能挑花绣朵,勤于女红。一家人靠耕种祖上传下来的几亩田地过日子,家境并不宽裕。

屋漏偏逢连夜雨,石荣的父亲,是个大烟鬼,本来,祖上是传下来了几十亩田地,足够一家人过日子的。石荣的爷爷奶奶死后,父亲更加肆无忌惮,不几年,田地被抽完了,一家大小饥一顿饱一顿的过着日子。

到了石荣11岁这年,只有36岁的父亲大烟瘾发了,没有钱买来抽,鼻涕眼泪几天后,就死了。孤儿寡母哭得死去活来。那时,家中已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看着瘦骨伶仃死在炕上的父亲,石荣按照母亲的吩咐,嚎哭着到平甸城里,去找亲戚帮忙。

到了城里,找到了和石荣父亲一辈,排行第三的堂叔。

“三叔,我爹死了,我娘让我来找你,请你帮忙埋一下我爹吧。”石荣见到三叔后,扑通一下跪下,边哭边说。

“他妈的逼,”三叔边骂边说,“我早说过,那大烟是害人的东西,你爹不信,这回报应了吧。那么多的田地被他抽完了,你们娘儿今后可咋过呀。”

小石荣哽咽着。

“孩子,快起来,我帮你们就是。”三叔也是泪眼婆娑,扶起孩子,说。

阿秀村子后面,有一个小山包,平时,村子里有人家的小孩子夭折了,就抱去丢在那里,哪里就叫“娃娃坟”。由于石荣家里真的一无所有了,三叔用一床破席子,用木板订成一个简易的棺材,把石荣父亲草草埋了,还说,这种人,本来不用埋,让他丢在这里,像这些死孩子一样,给野狗吃,是看你们孤儿寡母,三叔不忍心。

从此,石荣母子,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每天深夜,母亲点着那盏豆油灯,在灯下刺绣,第二天,带上绣好的东西,炒点瓜子,就艰难的迈着那双小脚,到城里去卖,年龄还小的小哥俩,在村子前面望着辛苦的母亲归来。

母亲回来得晚的时候,两人就要饿肚子。

实在没有办法了,一年后,母亲含着泪,把石荣叫到眼前,说,孩子,娘实在养不活你们哥俩了,从我们这里一直往南走,有个叫思茅的地方,你有个亲亲的三娘,就嫁在那里,你去找她吧,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娘呀,我不走,我走了,你们和小弟可咋办呀。”小石荣很懂事的说。

娘伸出颤抖的双手,为孩子抹去流到腮边的眼泪,说,“娘也不愿意你走呀,但实在没有办法,你一个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娘,窝里的小鸟总要飞走的,小孩总是要长大的,我家荣儿也长大了,该去练翅膀了。”

“你不知道路,就问着人去,沿途饿了,就嘴甜一点,该叫大叔大娘的就叫,让有村子的地方的人给你口饭吃,一定要找到你三娘。别忘了,找到后,给娘带信回来。”母亲在不断的嘱咐。

石荣从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平时,总带着弟弟,到田地里放牛干农活。

不几天,一个衣服破旧佝偻的孩子,赤足走在蜿蜒的山路上。边抹眼泪边回头,他看到了,娘还在村口那棵大榕树下,拉着小弟,向他不停的挥手。

【11】

8年后。

离思茅州府不远的地方,有个小镇,叫通关。

镇东头,有一户姓郭的人家,在当地是比较富裕的家庭。进入宽敞的院子,左边有一溜马篷,几十匹骡马,在惬意的吃着马料。

一个彪悍的小伙子,身着当地民族服装,正在给马添料。

他就是当年的小石荣,如今已经长成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这人家就是他的三娘家。

说起这他的这个三娘,还有一段故事。

滇南的财主家,大部分有马帮,不仅仅是当时的交通工具,主要是做生意所必须的,从一定程度上,马帮的大小,代表了这一家人的贫富。

有一次,通关的郭家公子,随其父亲跟着马帮,驮着磨黑(地名,当地产崖盐的地方)的锅盐(用铁锅熬成一块块的食盐,是当地的特产,吃起来很香),准备驮到四川去卖,然后从中原驮回山里人需要的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走到平甸,就在城里的驿站里歇脚。

傍晚,郭公子闲来无事,就带上两个小厮,到城里乱逛。无巧不成书,刚好,就遇到如花似玉的,石荣父亲第三个小妹,和几个女孩子,也在街上溜达。

不知道是一见钟情,还是缘分所致。帅哥美女,干柴烈火,就一拍即合。

郭家父亲经不住独生儿子的死缠硬磨,不惜重金,花了一千块花钱,把女孩子娶回了通关。通关离平甸,有一千多公里的驿道山路,从此,就亲人两望。

石荣父亲死后,他缠着小脚的母亲,在无奈之下,才想起了有这三妹,就叫石荣去投奔。

当年才12岁的孩子,按照母亲的吩咐,一路帮人,一路讨饭,风吹雨淋中,受尽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艰难困苦,大概一年多后,才到了通关,找到了自己的三娘。嫁在远方的三娘,多少年了,不见自己的亲人来一个,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侄子,于是,欣喜若狂。

那日见面时,她哭得泪人似的。因为离开平甸时,这侄子才两岁不到呢。

有了一个亲人在身边,这三娘暂时忘记了失去哥哥的痛苦,缠着自己的丈夫,把家里的马帮,让侄子带。

刚开始几年,石荣只能带一把马(马帮对骡马的量词,一把等于5匹马),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当地赶马人的带领下,石荣渐渐可以带十多把马了。

到了现在,石荣已经是郭家马帮的大“马锅头”,手下有几十个赶马的弟兄,为三娘家做的生意越来越大。

【12】

这通关镇,离缅甸就几十里路了,在边境线上。

古往今来,两国的百姓,就像赶集一样,来来往往,彼此的语言是相同的,生活习俗也一样。

风里来,雨里去。石荣带着郭家马帮,走南闯北,从四川等内地,驮回边疆没有的生活用品,从边境驮着普洱茶,磨黑锅盐到内地到川陕到西藏。

同时,还把国内新奇的瓷碗、铁锅等日用品驮到国外,把缅甸的玉石矿驮回国内。

走过了多少民族村寨,走过了多少山川河流。石荣越来越成熟。

有一年临近庄稼抽穗的日子,他带领自己的马帮,经过卡瓦(解放后改名为佤族)居住的村子。卡瓦当时的风俗,为了祈求有个好收成,每年到了稻花飘香的时候,总要杀几个过路人,特别是长有络腮胡子的,把他们的头砍下来,插到竹竿上,祭奠他们心目中的神灵。

石荣经过的这一天,刚好有几个腰间系着兽皮,手里拿着弩箭长矛的卡瓦,躲在树林后面,看有过路人来了,一声“哦嚯”声,一干人冲了出来,弩箭乱射,长矛乱刺,砍刀乱砍。

石荣一声吆喝,等待了好几天才见到过路人的卡瓦,才不管你,见人就砍,转眼,好几个赶马人受了伤。石荣怒不可耻,摘下腰间的“坝子刀”(当地赶马人常用的长刀,一般佩在腰间),劈头盖脸的砍了过去。

那些个卡瓦,见此人气势汹汹,被吓呆了。石荣经常走南闯北,会他们的几句佤族话,就用佤族话和他们说了。不要杀人,送他们几坛好酒,真的好玩呢,那些民族就嗜酒如命。

不打不相识,这样,石荣和卡瓦打上了弟兄(打弟兄是当地的风俗,就像刘关张结盟,要喝血酒),从此生死不离。

还有一次,是到了缅甸,那些挖玉的缅人,因为玉石矿的价钱,和石荣吵起来。占着他们是当地人,就欺负外来的马帮。石荣行走了多年,哪有不知行情的,争吵来去,缅人就叫来上百人,围攻马帮。

膀大腰圆的石荣,当时老秤是一斤16两,那骡马上的货物,有80多斤,一般人至少要两个人才能上下,他自己就能很轻巧的搬来搬去,久而久之,早已练了如牛的力气。

石荣像对待那次围攻的卡瓦一样,拔下坝子刀,横冲直撞,砍伤了好几个缅人,那些人才害怕了。连忙跪地求饶,说,你是老大,不和你讲价钱了,你看着给吧。

平时很讲义气的石荣,是不会趁人之危的,按照合理的价格,给了他们花钱,包括受伤人的补偿费用,缅人千恩万谢,从此记住了石荣。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协会。但古往今来,马帮里都有“马帮会”,会长是一辈子在驿道上行走的大马锅头中选出来的,协会里负责的成员,是滇南道上各地的首领。他们从人品到功夫,早已是扬名驿道的人。

慢慢的,马帮会知道了石荣的名头。一日,副会长带领几个弟兄,找到了在通关的石荣,请他到马帮会负责一些事务。凭着石荣耿直的个性,乐于助人的品格,不出几年,他升到了副会长的位子。

只要是入了马帮会的马帮,在路上,遇到什么困难,都有人相帮。马帮会里有五到七个负责做主的人,他们叫锅头长。

要混到锅头长的位置,非一日之功。要为马帮立下三件以上大功,才能晋升。锅头长以上的人,就可以由会中的长老,在身上刺马。刺上的马匹越多,代表这人的地位越高。

当然,有些小马帮的赶马人,自己也会请人悄悄在小腿处刺上一匹马,但绝对不是马帮会的烙印。

血气方刚的石荣,十年后的今天,在两边手臂上,后背上,两边小腿外则,已经刺有5匹高昂着头的骡马,其身份仅次于还在胸口上刺有一匹马的会长和第一副会长了。

路上的马帮,还有抢人的土匪,国内外的商人,看到这些刺青,无不肃然起敬。

马帮会实力庞大,一般人是惹不起的。

【13】

多年来,石荣已为他三娘家,苦下了成百上千的花钱。

一日,石荣和几个弟兄在一起喝酒,无意间,一个弟兄提起他娘死了,石荣心中想起来远在家乡的老娘,热血汉子,泪如雨下。他掏出一把花钱,丢给了那个死了老娘的弟兄,自己摇摇晃晃的回到了三娘家。

“三娘,我想我娘了。”和已经显得苍老的三娘磕了头,石荣说,“离开家已近10年了,也不知道我娘是不是还活着,我家小弟能不能好好照顾她,我想回平甸老家去看看。”

三娘想起了自己那个缠着小脚的嫂嫂,也是伤感不已,说:“是呀,孩子,你该回去看看了,如果嫂嫂还在,就接来这里,和我们一起享福。”

不是石荣不孝道,忘记了母亲带信回去的吩咐,是由于当时通讯不发达,很多人包括石荣自己不识字,带信只能是口信,是托人带了几次了,但总没有回音。

思念如虹,归心似箭。

人呀,就是这样,不说的时候,就一天天过,不管过得好歹,一旦提起,就心焦。

第二天一大早,石荣辞别了三娘,把马帮托付给下面的小锅头照管,带着四个马帮会的弟兄,带上干粮、路上用的花钱,骑着高大的骡马,千里迢迢,回老家看老娘。

三个多月后,石荣回到了家乡。

阿秀村子,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有太多变化,变化的,是自己的家,早已破旧倒塌。问了村子的人,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不几年,祖传的屋子没有钱修,就倒了,村子里的人可怜孤儿寡母,就在村子中间破庙的厢房里,安置了他的母亲和小弟。

母亲渐渐老了,因缠着脚,走不到城里卖东西,偶尔只有知道她刺绣很好的人,会来家里买她的刺绣品。小弟就帮村子里的一家财主放牛,母子相依为命,艰苦度日。越是日子艰难,母亲对大儿子望眼欲穿,天天晚上哭泣,以为被自己叫出去寻亲的孩子早死在半路上,未几,就哭瞎了双眼。

石荣雄赳赳的带着随从,把马拴在破庙前的大榕树下,在一群小孩子的簇拥下,边喊娘边往里走。

“是我的荣儿吗?”低矮黑暗的厢房里,传来老娘的轻声呼喊,虽然双眼看不见,虽然已近10多年,但母子连心。当时刚好小弟去放牛了。

“娘啊,是儿子回来了,是你的荣儿回来了……”从亮的地方走进去的石荣,听到了老娘的声音,知道老娘还活着,边流泪哽咽边大声回答着,摸索着涌向老娘,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下。

“老天开眼呀,真是我的荣儿呀,”躺在一床草席铺着木板床上的老娘,颤巍巍的伸出干瘪的双手,边喊着,“荣儿,你个不孝子,你总算回来了呀……”

一同进去的随从和村子里围观的乡亲,看到此情此景,无不伤感不已,很多心软的老年中年女儿,抽泣不断。就连喜欢热闹的孩子们,看到大人们这样子,也不敢乱了。

几日后,重重谢过了村子里的乡亲,拜访了城里三叔的儿子(那三叔也早病死了),讲好了3000块花钱的价格,雇了一顶滑竿(当地人类似骄子一样的工具),接母亲和小弟一起去通关。

别了,家乡,令人伤感的地方。骑在马背上,石荣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村子,心里默默的说。

【14】

这一日,石荣带着母亲,刚好走到了大风垭口。

听到了马帮道上传递险情的长号声,凄厉,急促。石荣让母亲的滑竿停在垭口隐蔽的地方,登上石崖观看。看到了李氏大马帮,正和越南的匪人厮杀在一块。

平时,石荣不知道处置了多少马帮之间,马帮和黑道白道上的恩怨。他是听说过在相邻的越南,有这样一伙绿林的,曾经也会过几次他们的小头领,今天一看之下,想不到他们就抢到滇南来了,而且,抢的还是声名显赫的李氏家,顿时怒不可耻,大声呼停。

看着楞下来的厮杀双方,石荣飞身跳下悬崖,大步走了过去。

“荣哥!”马帮的人一起抱拳拱手。其实,石荣岁数不大,只是名头大,人们就都这样叫他。

石荣抱拳还了礼,狠狠的盯了亚龙一眼,说:“老子出门好几年,比(当地方言,没有之意)见泥鳅翻过天。小子,你是何方神圣,好大胆子,敢到滇南抢李氏马帮?”

亚龙看到来人言行举止,不怒而威,特别是身上的刺青,自有一股夺人的气势,从气势顿时短了一截。连忙抱拳说:“回老大,我们是越南贡山过来的,我叫亚龙。”

“看树看苗直,看路看明处,看人看面子。你小子还知趣,就不知道这滇南的李氏吗?”石荣说,“看你也是一条汉子,敢和老子单挑吗?你能胜了我,我做主,不仅李氏马帮所有货物让你带走,人任你处置,老子的褡裢中,还有几千块花钱,也一并送上。”

亚龙自持功夫不错,还有这么诱惑的条件,心中虽然有点怕,但还是萌生了一种试试的想法,说:“是你说的哦,可不准反悔。”

“你小子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身边的李万忠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血迹,不屑说,“你不知道荣哥的威名,当年那些卡瓦缅人,与你相比如何,还不是折服在荣哥手下。”

“小子,有种放马过来!”石荣说,“除了枪之外,老子不用坝子刀,你能赢了,我说过的话,驷马难追。”

在越南也是刀枪下讨生活的亚龙,平时哪有人这么鄙视自己,一怒之下,双眼放血,一声大喝,挥舞着坝子刀向石荣砍了过来。

围拢的双方弟兄知趣的让出一条道。大声呐喊,为决斗的双方助威。

石荣一闪身,在亚龙刀锋近身的一瞬间,微微一闪,用脚尖勾了一下对手,亚龙冲得太急,一个狗抢屎,差点摔下道边陡峭的悬崖。

“妈的,老子拼了!”亚龙怒不可耻,转过身来,再次砍向石荣。石荣脚尖点在悬崖边的一块石头上,待亚龙砍到眼前的一瞬,迅雷不及掩耳,左手啪的一声,拍在对手持刀的右手腕上,哐当一声,亚龙的坝子刀落在石头边上,弹了一下,掉入崖底。石荣伸出有力的右手,以千斤之力提起亚龙的裤带,像提一个团鱼一样,亚龙只有四爪乱抓。

这一套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看的只有看到乱蹬乱踢的亚龙,被石荣提在手里,他身下的悬崖,深不见底。

“你小子相信不,老子把你丢下去,让你尸骨无存。”

“荣哥饶命,小子认输了……”命悬一线,亚龙连忙讨饶。

石荣把亚龙丢回道上,说:“你妈逼,知道老子厉害了吧,信不信一声长啸,让你的人一个也回不去?”

马帮道上,如果有同类遇险,是有一种专门传音的长号的,这长号,类似唢呐,但号管很长,吹奏起来,声音能传出几十里地。吹奏的节奏不同,道上的人就知道是什么事情。石荣回家接母亲,在跟随的人当中,就带有特制的长号的,刚才他听见的求救的长号,也是李万忠命令手下人吹的。

“信信信!是小子有眼无珠,还望老大手下留情。”

石荣招了一下手,跟随他的两个随从从石崖后面纵马出来。

“拿三千花钱过来。”石荣从随从手中接过用布袋装着的花钱,啪的一声丢到还躺在地上的亚龙面前,说,“我也知道你是穷苦人出身,带着这点钱,死回你们贡山去,以后不准再踏入滇南一步。”

“谢谢荣哥,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大,如有什么差遣,小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千恩万谢中,亚龙带着随从慢慢走入了群山朦胧之中。

石荣和亚龙后来在越南还有一段故事,此是后话。

李万忠抱拳谢过石荣,指挥马帮的众人,掩埋了双方战死者的尸体,相伴走到前面的驿站,喝酒狂欢。

【15】

几月后,李氏马帮回到羊坪。

李万忠详细向东家李富才报告了路上遇到的险情,以及马帮会副会长石荣仗义相救的情节。

“早听说,马帮会出了一个青年俊杰,没想到救了我家马帮。”李富才听罢,对一起在厅堂中听大锅头诉说的家人说,“知恩图报,是我李家祖辈流下来的道德,阿强和依儿记住恩人的情。”

“知道了,爹。”站立在一边的李强和小依雅说。

此时的小依雅已经17岁了,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虽然是生长在大山里,但从小娇生惯养,细嫩的皮肤,披肩的长发,窈窕的身材,在哀牢山的十里八乡中,是人见人爱的小美女。

“世间真有这样的青年才俊呀。”依雅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加之先生多年来的教书,古代英雄的故事,才子佳人的演绎,早已烂熟于心,听罢这事情,心中想,“什么时候,能目睹一下其风采,也不枉来世一遭。”

老爷传话下去,让李万忠亲自飞马送去拜帖,邀石荣来家做客,说,这是我李家的恩人,一定要亲自请到。以后凡听说荣哥有什么需求,李家倾家荡产,也当鼎力相助。

大锅头李万忠听从主人吩咐,不敢耽误,休息几日后,带领几个弟兄,星夜兼程,向通关镇奔去。

小姐白依欣喜万分,日思夜想,只待见石荣一面。其实,内心,早已芳心萌动。

【16】

石老太太到达通关后,和自己的三妹相拥而泣,说起了在平甸的过去,说起了现在,嫂姑两人依依长谈了一夜。

“嫂呀,自从我来到这边疆,日日想念你们,还是感谢你把侄儿先叫来了,从那天起,我就生活得很充实。”石荣三娘说,“这孩子可争气了,嫂是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做到滇南马帮会的副会长了。”

石荣母亲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好歹还是自己人,在我们家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你收留了荣儿,你哥在地下有知,也感激不尽呢。”

“俗话说的好呀,三穷三富不到老,我是都看到了,人的运气狗的命,也是这孩子在来找你的途中没有饿死。”

“嫂,吉人自有天相,是侄儿有这分造化呢,也是我们老石家前几辈积下来的阴德。”

“谁说不是呢。”

两人聊了很久,最后说道石荣的婚姻大事。

这石荣,在驿道上早已扬名立万,滇南和比邻国家的多少女孩子,有成排的人早已垂青,无奈加入了马帮会,就连婚姻也要会里同意,马帮人也讲究门当户对。

老郭家是有一个表妹的,叫郭梅,小名就叫小梅。年方二九的一个大姑娘,也长得俊秀可人,天天荣哥长荣哥短的跟着石荣,但那是自己的表妹。石荣有空的时候,教她骑马,射驽,舞刀,从小就当她小妹妹一样看待,是有亲情,没有爱情。

小梅心中,早已没有其他人,只有荣哥。可以撒娇,可以打他,平时不怒而威的表哥,在小梅面前,也尽显男子温柔。

从石荣到她家的那年算起,他们相处了十多年,青梅竹马,但不可能成为伴侣。后来,小梅嫁给了石荣的兄弟小二,此是后话。

在相邻越南的河口,也有一支规模不错的马帮,主人的女儿,在接触石荣几次后,也倾慕其才华和人才,石荣也有此心。

行走河口几次回来后,石荣向马帮会的会长提起,满脸皱纹,瘦骨伶仃的会长说:“石荣,你还年轻呢,年轻人以马帮为主,不要早早考虑个人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为你物色一个让你称心如意的大姑娘。”

石荣平时也很尊重会长,他老人家说了,就该听。会长也确实把这事放在心上,先后介绍了几个副会长家的女孩子,以及地方乡绅的公主千金,但石荣都不满意。

一来二去,这婚姻就耽误下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17】

石荣险救李氏马帮的一年后,通关镇。

老郭家喜气洋洋,从大门口的大红灯笼,到庭院里的红对联,说明了这家人喜气盈门。

通关镇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来自滇南的各路马帮,以及十里八村的乡绅,黑道白道的人物,把小镇上的驿站塞得满满的。

一些贵客,如马帮会的领导层,州府的官,大马帮的东家,大锅头,已经被郭家安排在小镇上最好的客栈里。

平时不太繁华的小镇,此时人群熙熙攘攘,卖小吃的,卖山货的,卖针头线脑的,来来往往。

石荣大婚了!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人们的话题,都集中在石荣身上,说,英雄美人,不知道这新娘是谁家公主,有这等福分,都想一睹新娘子的风采。

在滇南的马帮,林林总总,大大小小,不可计数,平时,都要受到马帮会的保护,也很难巴结上马帮会的高层,而今,副会长结婚,他们趋之若鹜。

更何况,平时,石荣的行侠仗义,是早有闻名的,受过他恩惠的人,也一并而至,当然,包括络腮胡子,包括特意从越南带着厚礼赶来的亚龙,还有卡瓦寨子的头人,专门做玉石生意的缅人。

郭家正厅堂。

在“天地国亲师”等祖先的牌位下,一个用金粉写成的斗大的“囍”字,熠熠生辉。郭家主人和石老太太,端坐正堂中,堂下,嘉宾丫鬟仆妇,乱哄哄一片,人声鼎沸。

大门口,肩挑手抬,不断还有宾客涌入,郭家老管家,不断拱手作揖。

正堂中,马帮会瘦骨伶仃的会长,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各位各位,静一静,婚礼即将开始了。”

噪杂的人们,渐渐静了下来,眼光一起望着会长。

“青年英杰石荣的大婚,是我们马帮会的大事,也是滇南的大事,道上的话说‘歪锅配歪灶,歪菩萨配歪庙,好骡子配好鞍,好汉子配娇娘’,今天承蒙各位不弃,给老子这面子,就帮石荣老弟主持这婚礼了。”会长理了理稀疏的花白胡子,说。

门口,突然传来了铓锣喧天的敲打声,鞭炮噼噼啪啪的鸣炸声。一大群红男绿女,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来到门口。是早几天来到通关的新娘子,在哥哥李强等家人亲戚的护送下,来到了。

石荣骑着脑袋上扎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全身披红挂彩,喜滋滋的走在前头,一干随从,出了没有斜挂着红绸外,和新郎官一样的装束,前后相拥。

按照滇南的婚俗,会长兴高采烈的主持了婚礼。

当石荣从花轿中背下新娘子时,人们脚跟脚的从大门口一直跟到正堂。

拜天拜地拜祖宗,拜老拜小拜会长。当新郎掀起新娘的红盖头时,人们眼前一亮,惊为天人的新娘,原来就是李氏大小姐依雅。

英雄美女,天作之合。

石老太太已经掉了门牙的瘪嘴,乐哈哈的合不拢。

和喧嚣的正堂形成鲜明的反差,一间闺房内,郭家公主郭梅小姐,独自而坐,泪如雨下,俏面梨花带雨。

【18】

1944年冬。

穷凶极恶的日寇打到怒江边,离怒江不远的通关镇,人心浮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说,那些倭寇是海里来的野人,有三头六臂,刀枪不入。

怒江西面,有一个驿道上的古镇,傣族语叫芒罕。

这一日,小镇的街面上,骑着三轮摩托,插着膏药旗的日本兵,以及荷枪实弹,带着“大耳朵”帽子,趾高气扬,来来往往。

石荣的马帮,刚从缅甸驮玉石矿来到芒罕,驻扎在一个叫“胥家大马店”的客栈里。

“这一趟真的好险。”回想起从缅甸过来的路,正在和弟兄们喝酒的石荣手下的一个锅头说,“这日本人真的可恶,老子们从不招惹他们,竟然打死了我们三个弟兄,还让我们赔了5千花钱。”

“好汉不吃眼前亏。”石荣端起土碗,滋溜一口喝干了碗里的小锅酒(当地一种特制的酒),说,“我们不惹别人,但也不能让人欺负。”

“是呀,是呀,我们行走驿道多年,何尝吃过这么大的亏。”其他小锅头附和着。

“各位锅头,你们小声点,小店小本经营,万一让日本人的‘传话’(他们叫翻译为“传话”)听见了,小店又要遭殃了。”在柜台前算着狗肉账,戴着两个圆圈绕成眼镜的店主说。

“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的马店砸了!”石荣手下的一个锅头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圆睁着红红的双眼,瞪着店主说,“你妈的逼,你就这么怕日本人呀。”

“好好好,不招惹你们,你们要不怕,就去杀几个给我看看。”

有仇不报非君子,店主的一句话,提醒了石荣。其实,在缅甸的路上,那三个弟兄死后,他就暗暗下了报仇的决心。

仗着七分豪气,三分酒气,是夜,石荣带着10几个弟兄,从树上,悄悄摸进了日本人作为指挥部的小镇庙堂里,用弩箭射倒了岗哨,一行人把在厢房中睡觉的50多个鬼子,用坝子刀,如砍瓜切菜一样,砍死在梦中。

可惜,他们当官的住在比较偏僻的庙堂最后面,逃过了一劫。

“有马不赶不汉子,有仇不报非君子……”第二天天不亮,一干赶马人唱着赶马歌,兴高采烈的走在离芒罕小镇很远的驿道上。

他们是不知道,小镇上,此时早已如炸了锅的蚂蚁,剩下的十多个日本兵,在求援的电报中,龟缩在庙堂里,不敢出来,街上的人们传得沸沸扬扬,说,这些倭寇是遭天谴了,只有胥家大马店的店主,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他们更不知道,共[chan*]党当时的游击队,知道是石荣带人干的,从此有了打算。

【19】

怒江之畔的和顺镇上,住满了中国远征军的部队。

镇西边一间偏僻而古老的宅院,是共[chan*]党领导下的滇南游击队队部。

七七事变以后,中国沿海几乎所有的港口都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武汉会战后,中日双方进入战争的相持阶段。战争变成了消耗战。对于中国来说,物资供应问题此时显得异常严峻起来。

把抗日物资运到前方去,成为滇南游击队的主要任务。

此时,英姿飒爽的游击大队女队长黄英正在召集党支部会议,她说:“国外爱国华侨,反法西斯组织对我国的抗日战争,非常重视,捐赠了大批药品和物资,但在中原和沿海,小日本封锁比较严重,无法运过来。为此,滇南特委指示,要我们滇西游击队,积极想办法,动员马帮到越南的海防港,把这些物资驮运到昆明,再转运重庆及内地抗日战场。”

“不是有美国的飞虎队吗?”书生气十足,但双眼总是充满坚毅的政委何勇说,“我们滇缅公路,修筑了那么长时间,老百姓用生命一点点筑起,总是被小日本的飞机炸断。”

“驼峰航线要飞越世界上最高的山峰,何况还有日本飞机空中阻击,不仅相当危险,可以说,运几十吨物资到昆明,飞虎队都要有飞机和人员伤亡,付出的代价相当大。”黄英继续说,“滇缅公路、滇越公路一天要遭到日本飞机多次轰炸,每一个路上的目标,都成为他们轰炸的重点,也是损失惨重。”

“特委指示说,要我们发挥当地马帮运输的优势。马帮不仅路熟,更便于隐蔽。虽然时间要长一些,但只要把物资平安运抵昆明,就是成功。”

黄英说:“大家不用在争论了,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商量一下,如何与马帮会沟通,动员他们投入到民族解放的大局中来。”

平时带领游击队员,经常在怒江西边的日寇占领区活动的副队长李先说:“我没意见,那次石荣的马帮,就大闹了日本在芒罕的军队,当地流传很广。马帮里鱼目混珠,大多数马帮都是为利早起,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工作得当,像石荣一样的爱国志士,应该是能够帮助我们完成任务的。”

“李副队长说得对,”黄英说,“我想我们是不是这样,我和李副队长,准备一点礼物,亲自去一趟马帮会,拜会石荣等人,做他们的工作,争取马帮成功。何政委带人和远征军军部联系,也转达我们的意图,待与马帮商议成功,请他们部分军队配合我们游击队,必要时,请美国的飞虎队也给予支持,把马帮运输这事落实好。”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了!”

【20】

越南,在1940年已经被日军占领。

海防港,是越南的一个港口,也是到中国昆明的滇越铁路的起点。中国沿海港口被日军占领后,滇越铁路成为中国惟一的国际运输线,但滇越铁路距离日本当时占领的广东太近,日军日夜轮番轰炸,经常瘫痪。

日军占领越南的四年后,一条条山间的古驿道上,一队队马帮夜行日宿。

以石荣为领队的马帮,依然行走在东南亚和南亚和滇南相比邻的丛林中,骡马身上的货物,明处是茶叶、粮食、木棉等日产商品,暗里,是悄悄运送着抗日物资。

日军的封锁和查巡无处不在,但古老的马帮,千年来,早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运输网络,并且属下帮众众多,都是当地的民族,不论运输什么,对于马帮汉子,小菜一碟。

越南,贡山山寨。

“想不到他娘的小日本,还想消灭老子的马帮,这次多亏了老弟拔刀相助。”石荣敞胸露怀,坐在酒席旁边,边喝酒吃肉,边和一旁陪酒的亚龙说,“不过话说会来,这些小日本真不是人养的,你看他们屠杀那些老百姓,就像我们打麂子。”

亚龙陪着石荣干下了一杯,说:“老大胆识过人,凭他们区区小日本,奈何不了老大。”

“老弟这话就不对了,这次要不是你帮忙,我们还不被狗日的小日本稀里糊涂的熬在(“熬”是当地方言,消灭之意)一线天。”石荣说,“不打不成交,也是你我有缘,谢字不说了,来,我们哥俩再干一杯。”

马帮的其他弟兄,也被亚龙安排在大厅里,喝酒划拳。

日军侵占越南后,当地政府和民众奋起反抗,敌强我弱,为了拉拢国人共同对敌,亚龙一干绿林,其实也成了当地抗日的游击队,只不过石荣不知道。

上个月,他们就接到了上级的通知,说,有中国的马帮要过来,运输货物,让亚龙贡山游击队密切配合。

驿道上所说的一线天,就在贡山附近,从海防港到滇南的驿道,是必经之处。

日军截获了情报,在驼峰航线,滇越滇缅公路遭到重创的时候,中国人要用马帮运输物资,于是,加强了沿途的盘查。

其实,日军在东南亚,南亚战场,战线太长,兵力不多,加之以中英美为主的多国部队和当地的军队,联合抗日,小日本是顾此失彼。

【21】

石荣的滇南马帮会,深明大义。在黄英队长的劝说下,很快应诺帮运送物资。

为保险起见,马帮会商定了具体的计策。不用大批马帮,而是化整为零,把属下的马锅头都叫来吩咐了,像平时托运一般货物一样,前往海防港。

石荣和游击队李副队长,以及远征军选拔出来的得力将官,组成了一支特殊的“马帮”,不仅仅是运送物资,主要是协调和保护其他小马帮的安全。

当然,和越南缅甸等国家的秘密交涉,也是由上级完成的。

刚开始几趟,日本人没有发觉异常。

石荣押运,在一线天遇险的这次,是现有物资的最后一批。在当地抗日武装和马帮会的帮助下,巧妙的躲过了沿途无数个日军的盘查,这一天,他们一行到达一线天。

一线天,两边山崖陡峭相夹,窄窄的小路,只够一匹骡马依次通过,比起滇南的大风垭口,还要凶险无数倍。

“哇哩哇啦”,80多匹满载货物的骡马进入刚进入谷口,一个日本小队,在吼叫声中围住了插着杏黄旗的头马。

一个奴才一样的“传话”(翻译官),用越南话大声对马帮喊:“皇军说了,让马帮停住,接受检查。”

骑马在前面的石荣一个纵步跃下马背,说:“好人不挡道,好狗不吃屎。狗日的,你是哪里来的?没有看到老子的旗号吗?”石荣也用越南话质问。他身上的刺青,夺目耀眼。

“石会长,只要交涉能放行,和他们好好谈。”身后化装成赶马汉子的游击队李副队长悄悄说。游击队和远征军化装成马帮汉子的众人,悄悄做好了战斗准备。

翻译官向日军小队长把石荣的话翻译了。随后说:“皇军说了,不论你们驮什么货物,都要检查,否则就不准通过。”

石荣走上前去,用越南话和翻译官讲了半天,并悄悄塞了根金条过去。翻译官说:“老大,你是知道的,现在是日本人说了算,不是我不尊重你们大马帮,小弟无法帮忙。”边说边把金条塞到裤兜里。

“那好吧,你在旁边望着,检查就检查,老子驮的是木棉,可别把我弄坏了。”石荣说。

其实,只有20多匹骡马,驮的是真正的木棉,其他马匹所驮的货物中,都藏有医药用品。

“弟兄们,快点哦,老子今晚还要到贡山喝酒呢。”石荣边用越南话说,边用眼色让化装成马帮的游击队尽快走过。先头的一匹匹骡马走过日本兵身边,他们用刺刀野蛮的挑戳着货物。

一批药品从绑紧的木棉中被挑了出来。

“哇哩哇啦!”日本兵如获至宝,拉响了枪栓。马帮这边,人们立马从驮子里拿出枪弹,弓弩,说时迟那时快,双方顿时激战起来。

日军人武器先进,占据有利地形,眼看马帮渐渐不支,逐步退到峡谷的入口处。

两边陡峭的山崖上,突然传来了长号的嘶鸣声,滚木礌石,从高高的山崖上向日本兵砸去。

石荣马帮一众人等,退到入口处的石崖后还击,一个小队的小日本,包括举着闪亮的指挥刀的小队长,被滚木礌石砸成肉粑粑。

一条条溜索从悬崖上溜下。

这是亚龙在一线天早就安排下来的。

【22】

不久,远征军收复腾冲战役打响。

此时,石荣已经带领一干年轻的赶马汉子,加入了共[chan*]党领导的游击队,在大队长黄英带领下,参加了横渡怒江的松山战役的后勤保障和救援工作。

腾冲和羊坪通关一样,是滇南茶马古道上一个极为重要的重镇,全部用青石板垒成的城池,显示着这小镇的历史沧桑。

日军占领后,烧杀抢掠,把这座古镇视为他们从东南亚挺进中国内地的前沿。

远征军在缅甸印度战场,几场大的战役后,驻扎在和顺镇的军队,发起了收复滇西的战役。

在不断的战火历练中,石荣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抗日战士,任思茅区游击队队长,不断骚扰着零散的日军,配合游击队,一次次完成了上级安排下来的艰巨任务。

和顺镇,滇南游击队队部。

黄英理了一下飘到额前的刘海,对在座的各个分支游击队的队长说:“太平洋战争以后,小日本节节败退,欧洲战场也是捷报频传,小日本完蛋的日子不远了。”

“在我们国内战场,我们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采取了灵活多样的战术,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根据地不断扩大。正面战场,已经吹响了大反攻的号角。”黄英也是兴高采烈,继续说,“按照特委的指示,这次远征军收复腾冲,要我们游击队紧密配合,大家要发挥当地人情况熟悉的长处,积极配合远征军攻下腾冲。”

“小日本总算要完蛋了!”

“是呀,是呀。”

参加会议的人,面露喜色,议论纷纷。

按照大队的安排,石荣率领几个当地的游击队员,悄悄潜入腾冲城中,尽可能摸清日军的布防。

这一日,是腾冲城传统的街子天(赶集当地叫街子),赶着几匹骡马,驮着山货,他们顺利进入腾冲城。按照接头暗号,在一个草药诊所里,石荣他们密商着。

“石队长,总算把你们盼来了。”药铺老板其实是中共地下党员,他早已接到上级的命令,配合游击队进城侦查,此时,看到石荣他们顺利进城,高兴的说,“我们的人,一直暗藏在城内,化装成老百姓,已经把基本的布防情况摸清楚了。”

石荣说:“你们辛苦了,知道你们掌握的情况,但最主要的,是那些街道石屋中的暗堡,一定要搞清楚,以减少远征军攻城时的人员伤亡。”

当夜,石荣召集了在城里的地下党,在药铺里秘密商议着,安排着。

第二天,穿着越南服装,说着越南话的石荣,和几个游击队的侦查员,挑着越南的特产野生木耳,竹荪,行走在腾冲城中。

傍晚时分,石荣他们刚侦查完最后一个敌人的堡垒,同去的一个队员,在迎面遇到巡街的日本兵时,被查出了其携带的土特产中藏着枪支。

一声枪响,暴露的侦查员倒下了。

石荣带人,和日本兵激战在腾冲的小巷中。日本兵越来越多,边打边撤,药铺老板的地下党,也随风而至,仍然抵挡不了日军的攻击。

一个个游击队员和地下党,在枪声中倒下。石荣用一双盒子炮,双眼血红,一颗颗愤怒的子弹射出,日本兵先后倒下了20多人。

“他妈的,强龙不胜地头蛇,就不相信,你们能把老子的鸡巴咬了。”石荣边打边骂,总是民族品行,一嘴的脏话,时刻不离口。

“队长,我们走进死胡同了,”一名侦查员说。果然,他们一行人在无意间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看着高高的城墙,墙下一个倒水口下的石盖板,石荣计上心来,对剩下的人说:“你们掀开盖板,快撤,我掩护!”

“你不走,我们也不走,再不行,就和小日本拼了。”队员们说。

“你妈的逼,真是猪头。”石荣很恼怒的说,“再不走,一个人都走不了,黄大队长他们还等情报呢。给我快走,不然,老子不客气了。”

石荣说得斩钉截铁,随行的人,平时就知道石荣的能耐,大家知道,他是能脱身的。

“狗日的小日本,来呀,来咬老子的屁股。”目送着队员们隐入落水口后,石荣双枪齐发,边跑着边把日本兵引开。

“突突突……”大街小巷,顿时枪声大作,日本人向蚂蚁一样,涌向处境很危险的石荣。

撂倒了十多个鬼子,石荣被射来的子弹,穿透了肩膀。躲过了日本兵的追击后,由于流血过多,他昏倒在一户大户人家门口。远处,鬼子兵哇哩哇啦的叫着追来。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看到满身血污的石荣,很憨厚的人家,把石荣悄悄抬到地窖里,用玉米杆盖好。军民鱼水情,此时像大别山中朴实的群众。

这样,受了重伤的石荣,总算捡回一条命。

几天后,带着情报,利用熟悉的地形,石荣带伤和药铺老板,顺利撤出腾冲城。

【23】

1950年初,解放大军挺进大西南。

国民党残军第8军和第26军残部,在陈赓将军率二野大军的追击下,节节败退,进入滇南的崇山峻岭之中,和当地的土匪沆瀣一气,一方面等待台湾的老蒋“反攻大陆”,一方面向泰老缅的金三角地区撤退。

通关,石荣家所在的小镇,成为他们的必经之地。通关战役,成为解放滇南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残军,土匪,特务,在蒙自机场被捣毁后,已是穷途末路。本来,穷寇莫追,但为了解放大业,人民解放军还是“宜将剩勇追穷寇。”

崇山峻岭之中,红河悄悄的流淌着,途经通关镇下,叫“把边江”,一座古老的石拱桥叫惠通桥,连接着两岸。自古,通关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解放大军星夜兼程,翻过艰险的哀牢山,事先,埋伏在惠通桥西面陡峭的山崖间。

元江战役之后,残军更是损兵折将,为了到达金三角地区,他们依然一窝蜂的涌向必须通过,没有选择的通关镇。

此时,石荣母亲早已离开人世,他和依雅,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石荣三娘还健在,自从石荣参加共[chan*]党游击队后,家里的一运事务,包括马帮,由其兄弟小二带着。

战火纷飞的日子,亲人间很长时间才能见一次面。

通关战役打响的头几天,石荣奉命率滇南游击队返回,配合解放军,布置好了口袋。

1950年农历正月初八,天气阴冷,人们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气中。大队国民党兵和土匪特务,在疲惫中走到了通关。当敌人真在过桥的当儿,“滴滴滴哒……”一声声令山谷回音的冲锋号吹响。

惊慌失措的敌人,过桥的,被解放军全部歼灭。还没有过桥的,连忙占据了把边江西岸的有利地形,负隅顽抗。早就埋伏在江西岸的解放军,瞬间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妈的,真是活见鬼了。”93师长说,“弟兄们,打是死,不打也是死,和共[chan*]党拼了!”厮杀中,一个师团的国民党军乘黑夜顺利突围,在师长的带领下,进入了泰老缅交界处的金三角,从此无国无籍,终老异国他乡,此是后话。

两天两夜的激战后,军部设在比较险峻的山崖间的26军,据险而守,枪支弹药充足,美国飞机空投物资。解放军多次组织人进攻,牺牲了很战士,还是无功而返。

游击队的黄英大队长,此时也带人到了通关镇。石荣家,成了临时指挥部。

负责的解放军首长,是攻打蒙自机场加强师的师长。此时,他眉头紧锁,在指挥部里踱来踱去。

“首长,我到有一个办法,可以攻克对面的敌人。”刚刚从救援的后勤撤下来休息的石荣说,“敌人据守的那座山,后面是有一条险峻的悬崖小路的,小时候,我还和郭梅表妹爬上去过。”

黄英说:“首长,石荣是我们滇南游击队的活地图,这里又是他的家,他说的办法,可以试试。”

当夜,月明星稀。

从解放军里挑选出来50多人的先遣队,携带最好的装备,轻装简从,在石荣的带领下,悄悄出发。渡江而过,从敌人占领的后山,用绳索和拶子,慢慢爬上敌人不注意的山巅。

石荣在前带路,顺序爬上最高的山峰。

敌人站岗的卫兵,此时,已经听到从山后传来了奇怪的声响,也到悬崖边看了看,只有悬崖深不见底,不见任何人影,就折了回去。但却很警惕的观察着后面的方向。

“是谁?”卫兵看到了悬崖顶上,露出了一个人头,厉声问。那是石荣,刚爬上山顶。

“哒哒哒……”敌人的轻机枪响了起来,“哎呀”一声惊呼,石荣不幸中弹,从悬崖顶倒坠了下去。

远方,群山朦胧,一抹霞光,血红,灿烂……

(本文属原创首发,请朋友们鉴赏斧正。需转载和他用,须经原作者同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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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精华:文清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厚重的文字,将一段真实的故事展示在读者眼前,
让读者在细腻的文字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年代。
那一段历史,那一段故事,
真实地再现在读者面前,厚重的文字,
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

文章评论共[36]个
西子xizi-评论

我坐沙发,发帖试试at:2011年08月03日 下午4:42

美泉-回复谢谢西子好友支持!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8:58

西子xizi-评论

美泉的想象力够丰富的,就象在看一幕电影,拜读美泉好小说!at:2011年08月03日 下午4:49

美泉-回复回好友,这小说是有真实的人物故事的。最近想了很多,父亲的形象,始终在我心中挥之不去,马帮路上,他早已走远,只留了很多真实的故事。再次谢过好友!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01

心无垠-评论

(:011)(:038)(:012)这马帮的汉子有你父辈的原型,所以就这样的生动悲壮感人哦~~~美泉好手笔哦!欣赏大赞喽!问好8月喽兄弟~at:2011年08月03日 下午4:57

美泉-回复知我者,无垠大姐也……一语道破天机,深深谢过大姐!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02

理野-评论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曰:能饭!哈哈,美泉兄宝刀不老,光芒万丈。敬酒,感谢赐稿小说版如此精彩大作,快乐开心!at:2011年08月03日 下午6:03

美泉-回复谢谢理野好友鼓励!文章从动手到完稿,已然一个多月矣,累死我……看到朋友们的鼓励,一个字,值!再次谢过!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04

美泉-回复开始,没有想把征文的字样镶入,但后来我想,今天我们的日子,总是一个个知名不知名的前人,为我们付出而得来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不会抹去那些真实的故事……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07

美泉-回复为方便朋友们阅读时候不太疲劳,我把段落隔得很短。请好友多提宝贵意见……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09

水做的月亮-评论

拜读美丽山泉水的精彩小说,问个好(:046)at:2011年08月03日 下午6:36

美泉-回复好久不见月亮,你还好吗?七夕将至,总想起你……问好老朋友!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08

殊异-评论

精彩!好长的小说哦,支持一个,问好美泉at:2011年08月03日 晚上7:09

美泉-回复大概2万多字吧,故事还没完呢……谢过殊异好友,请多提宝贵意见!奉上家乡的普洱茶……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11

千古柔情-评论

能写如此精彩,美编应该出小说了。等候拜读大作,嘻嘻!at:2011年08月03日 晚上7:35

美泉-回复谢过柔情编辑,看到你漂亮的网名,心中总涌起太多情动……大作可不敢当,瞎编的故事而已。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12

义勇学者-评论

故事惊奇有可读性,场景描绘有可赏性,人物对话有可信性,文笔流畅有可赞性,足见作者有丰厚的生活底蕴和驾驭文字的高超技能。at:2011年08月03日 晚上7:54

美泉-回复谢谢老朋友鼓励,请多提宝贵意见……握手!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15

燕剪春光-评论

欣赏美编佳作!故事惊险、悲壮,感人!问好文安!at:2011年08月03日 晚上8:30

美泉-回复谢过春光编辑朋友!请多提宝贵意见……为你奉上冰茶!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14

谷米-评论

美泉的文字真美。学习了!云南的马帮挺多的。我老家都还有。at:2011年08月03日 晚上10:32

美泉-回复茫茫人海,烟雨红尘,看到老乡,我泪眼婆娑……问好老乡,请多提宝贵意见!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18

曲径幽通-评论

下午说着话的功夫,美泉主编的大作就出来了,真是神速。拜读、问好!at:2011年08月03日 晚上11:32

美泉-回复姐姐,小弟可是写了一个多月了……谢谢姐姐鼓励,问好! at:2011年08月04日 早上9:20

曲径幽通-回复怪不得许久没见着你呢,有时间姐再细读并学习,问好美泉主编! at:2011年08月04日 下午6: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