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设于而取熊掌者也。”
听到了吧,连孟子他老人家首先想到的就是鱼。在我眼里,鱼乃圣物。它有一身光滑而坚韧的鳞甲,即可固体,又能安魂。无论命运把它安排在哪里,只要有口水喝,再恶劣的环境也能对付!且保证出污水而不染,毒穿肠而不侵。身心一尘不染,肉质鲜美细嫩!百分百的人喜欢,九成九的人贪吃。情理俱在,毋庸置疑。倘若和鱼摆在一起的不是熊掌,亚圣老人选择的十有八九就是鱼,可见鱼是多么受宠的至洁至纯之生灵也。
熊掌我没见过。鱼却是我小时候的最爱,最最梦寐以求的。偏巧娘又给我取了个和鱼有着密切联系的乳名——猫安。何以如此?听娘说;猫这小生灵,聪明乖巧,行动敏捷,既能捉鼠饱腹,顺便还帮助了世人,由是着实招人垂怜,家家乐养,人人宠爱。我一呱呱坠地,娘就给我缝制了一件猫皮小袄,穿在身上,既漂亮又暖和。娘说我只所以爱吃鱼,也许就与穿了猫皮小袄,沾了猫的习性有关。这事儿天知道,可惜天不说。
我在四五岁之前,患有哮喘的毛病。一遇天凉就犯,喘气困难,咳嗽厉害。有时憋得面红耳赤,嘴唇发青,常把父母吓得六神无主,捶胸顿足。村里有个小小卫生室,然那时的城里都缺医少药,何况乡下呢。每次找到赤脚医生,总给几粒小药片,吃下去啥用没有。为此,父母亲把心都操碎了。什么偏方秘方祖传不露方,问来的求来的道听途说的办法都试过了,就是不见效。
再后来,不知是受了那位高人指点。父亲卖掉门前一棵树,从集上买回一条大乌鱼,足有六七两,那是我睁开眼睛以来在家见过的最大的乌鱼了!
娘把鱼用热水烫了,去其黏液,净其胸腹,切成小段儿,又剁了足有一市斤生姜细末,一同放进热油锅里翻炒,闻着鱼鲜姜辣之味,撒进些许盐巴,添水后大火煮沸,再文火慢熬,直至姜味尽出,鱼烂如泥,则才万事大吉。
娘只顾一碗一碗地盛来让我吃,说是要少吃鱼,多吃姜。姜是热物,能祛寒温肺补气止咳,吃得越多,效果越好。这种美事儿,我当然乐得顺从。香啊!香得六神愉悦,通体舒畅!
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竟然一口气把鱼肉和姜全吃光了!娘和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我大汗淋漓红通通的小脸蛋儿,还有圆鼓鼓的肚腹儿,不禁担心起来:“小馋猫,我的小馋猫,你可把娘吃怕了。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叫它撑死人呀!”
娘转脸又对父亲说:“你快领孩子出去转一圈儿,象遛马似得遛遛咱的小馋猫,可别真的撑着了。”
于是父亲就领我出门了。整整一下午,从东坡遛到西岭,西岭遛到南河,太阳落山回到家。娘一看啥事儿也没有,长出一口气,指着我的脑门儿:“你可把娘吓死了。但愿老天保佑,有这一回你的病就能除根了。”
你还别不信,娘就真是说中了。自那之后,我的病就真的没犯过。
细想来,真该感谢大自然。感谢她冥冥之中创造了千姿百态、奇幻无穷的生灵,给人类众多美的享受,也带来了令人感慨万端的福音!我更应该感谢被我享用的乌鱼,它把自己的身心和生命完完全全献给了我,我该拿什么报答它呀!
说来也怪,自那一餐之后,我就绝对没再把贪婪的筷子伸向乌鱼。不是不想吃,而是一看见乌鱼的那头脸、那眼神,心就打颤,胃就上翻。奇也不奇哉。
得人好处,还人以情,蒙人大德,终生感恩。这是父母常常教导我的。
假如可能,我愿将我的来生以同样的方式完完全全献给那条乌鱼,让其转世为人,积德行善于茫茫人世,给更多需要帮助的弱者送去福音!即便让我成土成尘,成一缕清风伴其前后左右,一路匆匆,一路匆匆,以此为荣,虽死尤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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