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天上午十时左右,一位医护人员将一位患病者带到住院部二楼的12号病床,他坐在床沿,脸色通红,胸膛起伏剧烈,呼吸粗重,目光呆滞。当医生询问他的病情时,他口齿不清,说话含糊,医生没听清他说什么,我也一句没听明白。随后进来的一位身材偏矮偏瘦的中年男人替患者一一作了回答。这位患者是他的弟弟,先天性智障;现因心律不齐导致供血不足,至使患者出现头晕头疼等系列症状。患者今年四十一岁,但看起来要年轻的多,或许是智障者忧虑少于常人的缘故吧。
这些日子,每天都由我和姐姐陪爸爸到医院打针,爸爸左肾囊肿需要消炎,为了能有一个独立干净的床位,也为了爸爸在输液时舒服些,我们为爸爸办理了住院手续,却没有在此住下,每天打完针我们就回家,我称这种情况为“走医”。
第二天,当我走进这间病房时,看到12号病床前,除了患者的哥哥外,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正在给患者洗脚。她把盆子放在一个方凳上,将患者的双脚移到床边,轻轻撩起温水,很仔细地搓洗着,甚至每个脚趾丫都洗到了,这让我感动。患者正在输液,每分钟6滴,这滴速慢得令人心慌。而11号病床,即我爸爸这边,护士在我爸爸的左手臂很熟练地找好血管。连日来,甲硝唑、阿奇霉素、头孢、阿莫西林、左氧氟等消炎药轮换着用,效果还是明显的,原来尿液中的白细胞不见了,尿蛋白的现象也没有了,只是尿液中还有隐血。既然市医院和区医院诊断结果一致,并都说没有什么大碍,所以我的心情也比较放松,但在医院陪床的时间是难熬的,根本静不下心来看看报纸什么的,于是观察病人及病人家属,或偶尔跟他们闲聊几句就成为一种消遣。
每天进病房前,我都会站在门口将病房环视一遍,并跟病人及家属打招呼,虽然仅有二十天的时间,却已是习惯。10病床的患者是老病号了,病情稳定,状态良好,所以我还是比较关心12号床的患者情况。今天他看起来似乎好多了,胸脯起伏不那么剧烈,呼吸也均匀了。他很安静,静得就像一团正在消失的烟雾。陪他入院的哥哥坐在一边沉默着,还穿着原来的衣服,一件迷彩圆领的短袖衫,黑长裤,趿着双拖鞋。他皮肤黝黑,是个泥瓦匠。他们的大姐也来了,五十多岁,着装干净利落,说话干脆,气度不凡.她把小保温桶饭菜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俯下身来,轻声地问她生病的弟弟“你感觉好些了吗?你饿不饿?”病人的回答我没听清,我只看到他点了点头。
大姐旋开了保温桶,倒出一碗白米粥,又打开饭菜盒,里面有几样素菜。据说是医生叮嘱过病人三餐以流食清淡为主。起初,每喂弟弟一口,她都用嘴唇试试热不热,然后才把饭菜喂进弟弟嘴里,喂几口饭,再喂几口菜,而且边喂饭边用纸巾沾去他嘴角下巴的饭粒菜汤,一丝不苟。
患者喝了一碗半米粥,摇头表示不吃了,她放下碗筷,麻利地洗净拧干一条毛巾,把弟弟的头揽进臂弯,轻轻擦拭他的脸和脖子,并柔声地安慰他,跟他开玩笑。这情景,就像一个母亲在善意地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像一个温柔贤慧的妻子面对生病的爱人,又像在侍奉失去劳动能力的老父亲。当然,这是一份姐弟情意,弥足珍贵。患者脸上洋溢着微笑,半闭着眼睛,那么温驯知足,似乎完全沉浸在这浓浓的亲情里。我想,即使他现在就死去,那也是幸福的。
我是个内心世界极其丰富的人,最受不了这种感人场面。本来是笑着的,可笑着笑着泪水就溢出了眼眶。而且我还是流起泪来没够的人,人家姐弟疼痛着幸福着,如果看见我在一边抽抽嗒嗒地哭,这算是什么事啊?毕竟我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于是我站起身来走向阳台,假装看远处被绿树包围的村庄,其实我是在说服我自己别这样多愁善感。
陆陆续续地我知道了患者家中的一些事情,从大姐嘴里得知,她有三个妹妹,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患者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没结过婚。心力衰竭前,都是他干一些机械性的重体力活,挣钱养活年事已高的父母亲。他现在平均每分钟的心跳为30-40次,心率过低,而且存在间竭,即使实施心脏手术,也没有多长时间的生命力了。医生结论,至多再有两年的时间,他就将进入下一个轮回……。
我为那即将逝去的生命惋惜,也为那至爱亲情所感动着。真想让这灿烂的阳光为患者带来生的希望,减轻他即将离去的痛苦。我默默祈祷着,假如有来生,请上天赐予他健康的体魄,与他赡养老人的心境一般美好。我也希望他在未来的时日里,能够安稳地度过生命中的每分每秒,直到人生的下一站。
-全文完-
▷ 进入西子xizi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