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我去放羊了！”

“好，早些回来，别再去南边的树林了，那…”

“好了，我知道了。”　

没等妈妈说完话，虎子拿着自己喜爱的小牧鞭和一个念了无数遍的泛黄的却很整洁的单薄的故事小册子，赶上那两只每天在身边的小羊羔出了栅栏门。每天早上，虎子和太阳一起起床，穿上自己破旧的衣服，带着两只小羊羔去离家不远的小草场，和它门一起散步，喂它们吃草，念那个念了无数遍却每天都有些不同的故事给他们听。

虎子的小册子里其实没有什么内容，只有简单的几幅图画和一段文字，文字他是看不懂的，但他是爱动脑子的，每天都要根据图画编纂。他总是以此引以为傲，看着小伙伴们崇拜的眼神，大声地说：“以后我要上学，认字，写出好多果实来给你们看好不好？”

多么纯真善良的虎子，就像他那柔和的小羊。虎子爱他的羊，就像爱他的生命一样。

虎子8岁那年，也就是去年，出于对离家四里左右的南边的树林的好奇，和对那里一连串的幻想，赶着两只小羊羔到那里放牧。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射下来，射在嫩绿的草地上，射在虎子圆圆的小脸上。小羊一边走一边贪婪的啃食着这嫩嫩的小草。虎子赶着小羊越走越快，甚至忘了路的远近。就在虎子和小羊享受着这大自然造就的美好的时候，一条穷凶极恶的狼冲了出来。虎子当时吓懵了，踉跄的倒退了两步，被一个大树根绊倒在地。他努力试图着站起来，却不尽人意。他不能动了，眼看着那条狼一步步的逼近，却无力止住它前进的脚步。虎子吓得全身发抖，只好抱着大树呜呜的哭泣。

正当这时，那两只小羊英勇地站了出来，一起冲向那匹呲着獠牙的狼。那匹狼怎么会害怕，几步就冲到了小羊的身旁，张开它的大嘴，咬住了一只小羊的前腿，那只小羊顷刻就倒了下来，在地上抽搐般翻滚着身体，而另一只小羊顺势用它稚嫩的小角撞向狼的喉咙。

狼被撞疼了，后腿向后划着，颈项的毛竖了起来，呲着它那尖利的獠牙，对这羊儿。狼的眼里充满了杀气，恨不得一口将小羊吞下去。他后腿一蹬，蹿向了小羊，小羊吓得不知所措，瞳孔里充满了害怕与绝望，转身想要逃跑。两只小羊刚刚转过身，其中一只就被狠狠地咬着了后腿，小羊抬起了头，向天空大声嘶叫，后腿向后猛地一蹬，谁知道正中那狼的眼睛。那只狼松开了满是鲜血的嘴，嗷嗷的跑掉了。

两只小羊互相爱怜的舔着对方的脸孔，一瘸一拐的转身走向虎子。虎子吓得几乎都没有了知觉，许久才扶着树，一点一点地挪起来。虎子两眼含着泪花，一把抱住了两只小羊的头，嚎啕起来。

虎子每每想到这里，就不禁感动的搂住羊儿们，抚顺它们的毛，用他稚嫩的小脸在它们身上蹭着。小羊好像也知道什么似的，也全都一个劲地往虎子身上扎，对着虎子咩咩的叫着。

2.

可是这两天，虎子却没有与羊儿们玩耍的心情了。因为前天晚上，当他冲了个凉水澡，走过窗前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使他非常伤心的并且失望的谈话。

“虎子今年都9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可是…”虎子娘叹息着。

“家里没有什么钱啊。我们养饱自己就不错了。”虎子爹接着虎子娘说。

“可是虎子这么聪明，还这么爱学习，不上学…他自己也会很失望的。”说到这里虎子娘呜呜的哭了起来。

听到这里，虎子踮着脚，把这窗台的边，向屋里面望去。

屋里暗暗的，迎着左右摇曳的煤油灯，虎子看见娘眼角晶莹的泪花，在煤油灯光的照应下，闪着光亮。

虎子的眼角也渗出了泪，踮起的脚放了下来，蹲在墙根也呜呜地哭着。这时屋里又传来了虎子爹的讲话声。

“孩子他妈，不如这样，咱们把羊卖了吧。”

虎子娘停止了哭泣，抽抽嗒嗒的回应着：“这是个办法，但是虎子能同意么，这两只羊可是孩子他爷拿命换来的，而且…”

虎子爹呆呆的坐着，想着这两头小羊来的是多么不容易…

虎子的爷爷是一个老党员，老革命家，当初小日本端着枪挺进村的时候，是虎子的爷爷带领妇女儿童躲到村里的避难处。就在村边书记老马家的下面。但是邻近的时候碰过上了几个小鬼子，虎子的爷爷二话没说，冲上去和那几个小鬼子硬干。那小鬼子可不是虎子爷爷对手，虎子爷三下五除二地打死几个小鬼子，谁知道一个鬼子没死，一刀捅向虎子爷的心脏。虎子爷拔出刀玩命的把最后一个鬼子捅了。最后对着妇女们喘息着说：“同志们，给…给我家小…小子…找一个…”没说完就闭气了。

后来抗战胜利以后，村里给虎子爷记了个功，说奖品暂时不发了。谁知道虎子5岁那年，村里兴起养羊，村干部们喜气洋洋的给虎子家送来两只羊羔。

虎子爹想着，必也是想到伤心之处，眼角也渗出了一颗泪。

“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做了...”

接着，虎子娘又继续哭了起来。

虎子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跑进屋里，呜呜咽咽的说：“爸、妈，我不上学了，求你们别卖掉羊儿行吗，求求你们了！”

虎子的父母顿时吃了一惊，渐渐的脸又严肃了起来。虎子娘哭得更厉害了，甚至都哭出声音了。虎子爹低下了头，声音不大，大每一句都很清晰的说：“不卖羊，你就没法上学了。”

“不上了，不上了，我不上了！”虎子哭着，语气中带着哀求。

“不上学怎么行，你那么爱学习…羊没了可以再买，你上学的机会可只有这一次啊。孩子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能糊涂呢”母亲抽哒着。

虎子怔了一下，他在思考着，努力地思考，羊与上学那一个更重要。

虎子抬起头，看着父母的眼神，使劲攥着自己的衣角，好像已经定下了答案。他放声的哭起来，转身跑了出去。尽管父母再三喊着，也无济于事。

虎子爹跟着跑了出来，他看见虎子直冲进了羊圈，抱着两只小羊呜呜的哭起来。小羊也咩咩的回应，好像羊儿们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羊儿啊，咱们就要分开了。我真的舍不得你们啊。”

虎子爹在外面静静的站立着，一言不发。揩了揩眼角的泪，转身回去了。

夜，充斥着窒息的寂静。没有风，没有人。只有远处山坡上的昆虫在演奏它们的音乐。

虎子哭得没有了力气，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脑袋昏昏的，干脆就睡在了羊圈。午夜的时候，虎子爹悄悄走出来，抱起虎子进了屋。虎子爹知道，虎子是多么舍不得那两只羊儿。就在他抱起虎子向屋里走的时候，虎子揪住他的衣袖流泪呢。

3.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虎子就穿好衣服赶着羊出了门。

一路上虎子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被绊个跟头。两只羊儿也显得无精打采，不爱吃东西了。

羊儿被赶到山坡上，虎子就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看着地面，时不时的，双手因为什么原因没拖住下巴，使整个身子倾到前面。

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手拍在虎子的肩上。

“虎子哥，干嘛呢？”

虎子被这一声吓了一大跳，啊的大叫一声。

“虎子哥，你干什么？吓死我了。”眼前是一个与虎子同年龄的小姑娘，朴素整洁的着装，两个分项左右的辫子，还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小红，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虎子拍拍胸口，好像还没定住神的样子。

“虎子哥，你怎么了啊，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红是村里书记的小女儿，长得十分惹人喜爱。

虎子和小红是在去年冬天认识的。这天虎子出去帮妈妈买东西，路上看见一个小姑娘在路边呜呜的哭泣，虎子上前询问情况，小姑娘的手帕被风刮到了树上。虎子很容易的爬上了树，取下手帕，递给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就是小红。

“没事啊。话到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啊，呵呵，我来采些花拿回家。”小红的脸上泛起红晕，笑呵呵地说。

虎子没再多说些话，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比他的羊更重要。

“虎子哥，你一定有什么事，要不然你就说出来，我…”小红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她自己也知道一定不能帮上什么忙，毕竟，她只是一个8岁的小姑娘。

虎子侧着脸看看小红，又低下了头。

“小红，事情是这样的…”

虎子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即使他知道无济于事。

小红仔细地听他说完，缓缓地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我去放羊啦，你摘花吧。”虎子拍打着衣服，起身走了。

4.

“妈，我回来了。”虎子赶着羊回来了。

“这么晚啊，快来吃饭吧。”虎子娘倚着门框，向虎子招手。

“这就来。”胡子应和着。

虎子缓缓地走进房里，看见桌子上有不少好吃的。

“妈，怎么今天...”虎子满头雾水，不知道有什么好庆贺的。

“虎子，来。”虎子娘把虎子找到桌子旁，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妈，怎么了？”

“刚才书记来了，他说，过两天虎子就该上学了，家里也没什么钱。那两只羊啊，是村里奖给你们家的，就别卖了。这样，孩子他爷为村里做了不少的贡献，我们决定啊，虎子上学的钱，村里拿。”

“真的么？妈妈。”胡子满脸惊喜。

“是，但是有一点要求。”

“是什么？”虎子急的站了起来“说啊，妈妈。”

“那要好好学习，以后考试啊，要考个好名次。”

“诶，我一定努力！”虎子高兴地跳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虎子高兴地左右睡不着。越想越不对劲，村里怎么知道家里要卖羊，难道是...

第二天一早，虎子连羊都来不及赶，急忙跑到小红家门口。

“虎子哥，你怎么在这？一大早的，你看，太阳还没出来呢。”小红从门里走出来。

“卖羊的事，是不是你...”没等虎子说完，小红就把他拉到一边。

“虎子哥，咱们去草地说。”

“诶，好！”

4.

“虎子哥，是我跟我爹说的。”

“可是...”

“虎子哥，你还记得去年冬天我生病的事么？”小红脸色激动。

“记得啊，怎么了么？”虎子坐了下来，等着小红继续说。

“我生病的前两天，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么？”

虎子低着头，认真地思考着。挠挠头，“小红，我真忘了。”

“那天晚上，我从伯伯家回来，两个十多岁的男孩子围上了我。当时我吓得几乎晕了过去，这时，你从远处跑了来，见情况不妙，你就和那两个人打了起来。后来，那两个小伙子见你伤的不轻，就商量着走了。”

虎子听着，眼睛里充满了斗志，好像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虎子哥，那天以后我就...我就...”小红揪着她的衣角，急的脸红。

虎子也急了“快说啊，就怎么样了？”

“就...就...”

“奥，我知道了，就吓病了，对不对？”

小红惊愕的抬起头，吞吞吐吐地说：“对...对...”

虎子呵呵的笑着。

“是..是的。我的确是被吓病了。好久才好呢。”

“所以，咱们以后都要好好学习啊！对不对啊，小红？”

“恩！”小红指着东边，那缓缓升起的太阳，“虎子哥，今天的，一定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是啊，一定是阳光灿烂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