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根据一个真实案件改编的。案件的女主角是个南方的中年妇女,她和老公背井离乡来到东北贩卖自制的中药,结果吃死了人。为了让一双懂事的儿女有所依靠,她担起全责,入狱后却面临着老公翻脸起诉离婚的残酷事实……
1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下班,江飞哭丧着脸进屋,羽绒服前襟不知何时已被割破,刚到手的工资被公交车上的小偷毫不留情地全部掏去了。我责怪他傻,揣那么多钱都不打车回家,可他还不是为了省钱?谁能体会两个月光族内心的酸楚呢?
我永远忘不了跟闺蜜共进晚餐的情景,她说亲爱的,我都请你好几次了,该轮到你啦!我捏了捏干瘪的钱包,谎称出去打电话,偷偷地拐进银行,从信用卡里取出几百元钱,才总算保住颜面。回到家自然挨了顿批,我委屈地辩解,哪一次不是闺蜜执意找我,我才厚着脸皮去赴约呢?那以后,任凭她千呼万唤,我都不肯再见了,吃人嘴短,我真没有闲钱玩小资啊!
我永远忘不了那日在商场,我为了给江飞买一身得体的西装去参加酒会,鼓足勇气讨价还价。那摊主鄙夷地打量着我身上过气的衣服和鞋子,刻薄地羞辱我:“你给那价儿,都不够买条裤头儿!”我一言不发地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满心的羞愤和沮丧。
我永远忘不了儿子1周岁时,打预防针的医生极力推荐进口针剂,因为国产针剂副作用大。江飞说,所谓副作用无非是多哭几声,没必要花冤枉钱,谁知,儿子打完国产针剂,发烧哭闹了整整一夜。我过惯了穷日子,可我们爱情的结晶也要跟着受苦,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永远忘不了儿子上小学时,小小的个头却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我清高不起,只好随波逐流给班主任送红包,不料儿子放学回家给我传话:“老师说太少了!”江飞怨我多余,可谁能想到,痛下血本却换来这么个结果呢?
那些有钱人说自己烦,纯粹是矫情地无病呻吟,我们这种没钱的人才真正烦呢,烦透了!最初的激情早已被现实磨光,剩下的只有贫贱夫妻百事哀了。
2
我和江飞都是公司最底层的小职员。他在外面看尽客户的脸色,我的郁闷也不少。陪聊、陪笑、陪酒都是分内之事,然而,那些色迷迷的雄性目标客户岂能满足于这些“肤浅的交流”?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潜规则,而且表达得极其赤luo:“只要你从了我,要我投多少广告都没问题!”我是缺钱,可用身体换钱,他们说得出,我却做不到。老板劈头盖脸地骂我莫名其妙地弄丢了本来已有意向的大客户,我只能伏在江飞肩膀上哭诉冤屈,那夜,我感觉我们是全世界最贫穷的人,除了刻苦懂事的儿子之外,一无所有。
35岁那年的七月,我又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办公室里那个最爱炫富的妞儿,一大早就故意刁难我,让我猜她脚上的凉鞋多少钱。我随口说300元,她讪笑着:“姐!能再加个0吗?我老爸从香港带回来的呢!这个价位的鞋我有12双!”同事纷纷围拢:“呀!一看就是好鞋!”“可不是嘛!一分钱一分货!”这群人就是这么势利,尽管得不到半点好处,还是要乐此不疲地巴结她,只有我在目不斜视地假装上网,显得与她们格格不入。
当天晚上,我忿忿不平地跟江飞发牢骚:“一个倒腾假药的暴发户也这么猖狂,真恶心……”江飞打断我:“谁让人家比咱有钱呢?心态摆正点儿,就不恶心了。”
原来,江飞把注意力放在了“倒腾假药”几个字上。几天后,他不知从哪儿弄了本《中药偏方大全》,如获至宝地研究数日,便同我商量致富大计:“我们改行卖药吧,很赚钱!就凭这本书,还有多年练出来的三寸不烂之舌,我们总有一天会让人刮目相看!”
一番话,推开了我心头紧闭的窗,照射进来的不仅有阳光,还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希望。我第一次发现江飞是个天才,这种鬼主意都想得出来!
3
我和江飞把儿子托付给婆婆,就揣着两本假医师证四海为家。我们买来中药,按书上的方子配好,从北方到南方,从山区到高原,从治腰疼腿疼的,到治肝炎肺炎的,不断地把一包包的药换成一把把的钱。我心里有过隐隐的不安:“这么做好像有点缺德,见好就收吧!”江飞不以为然:“证是假的,药是真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依靠着他结实的臂膀,我感到前所未有地踏实。
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那天,我和江飞正在江南古镇的旅店里配药,两个警察破门而入,说,一个风湿男药物中毒致死,我们已成了千夫所指的通缉犯。
责任推不掉,就由我来承担吧,江飞是家中的支柱,留在外面比我有用。于是,我要用十年牢狱为贪婪的灵魂赎罪,而江飞被无罪释放,带着我的嘱托回了家。
“亲爱的妈妈,我考上了重点高中,三年后一定要考到你服刑的城市,在离你最近的地方陪伴你……”看着儿子的笔迹,我的泪水颗颗低落在信笺上。江飞没来信,也没来探监,我却因了他,再次被推上被告席。在他的诉状里,我是个贪慕虚荣、一意孤行、良知泯灭的拜金女,而他是那么清白,那么无辜,仿佛不与我划清界限,就不足以证明他的正直善良。
20年的恩爱,都经不起十年的等待吗?他若是我,会不会心甘情愿地扛起一切?我若是他,会不会也这样迫不及待地放弃?我原想,他是个正常男人,这十年里,无论有怎样的花边,我都会理解,都会原谅,可他的决绝超乎我的想象。
这个黑色七月,我成了彻头彻尾的罪人,不光是死者的,更是儿子的。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宁可一辈子在小公司里做职员,也不会牵着江飞的手,向着钱的方向盲目地走,一直走向支离破碎的深渊,走出了曾经温暖的围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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