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我五岁了，我在老家跟着爷爷，父亲母亲在外地。那个冬天特别冷，一天，爷爷早上出门发现了她，一个婴儿，包裹在襁褓里，嘴唇冻得发紫，爷爷问我怎么办。小女孩冲我一笑，不知是否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她的笑打动了，我说，留下她吧。从此我们家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宝贝。

是的，爷爷把她当做一个宝贝，说，遇见就是缘分啊，得好好待她。每次她都会傻傻的笑。爷爷给她订了牛奶，在小村里这是一个新闻，只是谁也不说，小孩子不能没有母乳，我经常抱着她去别人家里，不为别的，只是在别人家的小孩子吃完母乳后她也能吃得上。我不愿意她受苦。

不知不觉她已经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小姑娘了，她在我身后形影不离的跟着我，如果谁叫哥哥教叫的最响，一定是她。每次我领着她从别人家门前过，一定会有人给我们打招呼或者好吃的，换来小女孩的一阵甜甜的笑声。

记得那个夏天，小女孩说喜欢槐花，但是不会爬树，我也不会，那天，我站在树下，让她踩着我，她去爬树，槐花白的如同牛奶，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她说，她喜欢这个味道，我记得。那时她真笨，脚才在我身上，哆哆嗦嗦的问我痛不痛，我说不疼，其实我痛得流了冷汗，她还是摔了下来，我不知道当时怎么办到的，至今我的手心中还留着一道疤，在她摔下的时候，我很快的也倒在地上，因为地下有石子，很尖锐的。她还小，她怕疼，血从我的手中汩汩流出，她哇的一声哭了，我笑着对她说，哭什么，是我流血了。她还哭。

那时候是1990年，很苦的日子。我们都瘦的好像营养不良，我多病，爷爷也是，咽炎，中耳炎，我还有偏头痛。有一天，小女孩信誓旦旦的对我说，哥哥，我长大要当医生，治好你和爷爷的病。

那时我上小学，小女孩还在家里，照顾我们的小兔子，每天放学，都会见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小兔子在学校门外，每次放学，我都会抱起她，举得老高，小女孩不怕高。却总爱大呼小叫。她会帮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

有一天，小女孩的腿上起了一圈圈的小红胞。“干嘛去了你?”我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她沉默不语，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了，我的心又软了，“好了好了，以后别贪玩了。”她转身跑进屋里，拿出来一包草，我记得这是蛤蟆草，“哥哥，我听人家说了，这个治咽炎管用。”我突然明白，她去了水里，腿上是被水感染了，那一刻，我抱着她，眼泪流下，她却拍了拍我的背说：“哥，别哭。”她终于长大了。

我们都上了学，每次上学，我背着她，她背着书包。每次都是一路高歌，虽然我不知道我们唱的什么。时间就这样过着，我以为永远就这样。

那天我放学，家里多了一个女人，搂着她，哭的梨花带雨。小女孩见到我便挣开了她，1995年，那个女人还是带走了她，既然把她放在我的生活中，为什么又要带走？那天，她被带走，哭的变了腔，爷爷说，她去了城市。那里好，我第一次和爷爷发了火，她是我们家的人，她永远是，那年，她十一岁，那天我在她走的路口哭了，跪在地上，手指抓出了血，心更痛。每次我夜里哭醒，都是我想小女孩了，小女孩夜里喜欢蹬被子，是否她会着凉?

每一次，我的泪水打湿了枕头，哭的没了灵魂，我知道，有些人，离开，便不会回来。小女孩会的。

2005年，我毕业了，我们离开老家已经有些年了，父亲的工作稳定了。

咽炎，耳鼻喉科。那时的午后人很少，我的咽炎还没有治好。我走进了科室，一个女孩子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书，午后的阳关洒在她的脸庞，她抬头，我一惊，转身离开。“哥，你别走，哥。”她抱住我的腰，那时她离开时，便抱着我的腰，哭着说，哥，我不想走。那时我没用，我不能保护自己的妹妹。

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我明白，我们相遇了。我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大雪天，见到了一个小女孩在我屁股后面叫哥哥，真甜，真好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