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几个字,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窗外,绵绵的细雨正在不停的下着,潮湿的气息透过窗子漫进来,在屋子里肆意飘荡。虽然已是盛夏,我却感到有一股凉意在深深的把我包围,透过心田迅速扩散到指尖,随着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划过,凝聚的水汽便如泪一样的轻轻滑落下来。
都说下一站是幸福,可是,下一站究竟有多远?人生的道路如此的漫长,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蹒跚的行走,心中似乎有着一个渴望,下一站幸福,你在等着我吗?迷茫中,问号渐渐的变成了一条长线,在眼前无限的延伸开来,我停住脚步,蓦然转身,岁月正如河流一样的从远处流淌而来,透过朦胧的河水,我向着遥远的记忆深处张望,在一片山重水复中,一个影子突然变得那么清晰,迈着轻盈的脚步向我走来。
哦,雨荷,是你吗?我的眼前不禁一阵模糊。我用手揉了揉眼睛,伸出双手,欲透过漫天的雨雾去抓住你的手,眼前的距离却突然间变长,仿佛有万丈之遥,任凭我的双手在茫茫中一阵乱舞,最终却只有细密的雨水在顺着指尖无声的流淌。
“傻哥哥!”你轻轻的喊了一声,在我面前甜甜的笑着,让我无法怀疑你的存在。
“雨荷!”我也喊了一声,心中突然感到了一阵疼痛。“你在哪儿?你知道我在想你吗?”
撕心裂肺的呼喊穿透了浓浓的雨雾,在天地之间不停的回响。朵朵云彩眨着眼睛,悲伤的泪水化作更加细密的雨丝,连同我的悲哀和无奈一起,在眼前织成了一张漫天大网,我冲不破,也走不出去。风呜咽着,为了我,为了我心中的你,默默的驻足在花开的枝头,花儿却低下头去,花瓣中托出两滴晶莹的泪。
你走了,真的走了。为了下一站的幸福,你去了远方,只留下我一个人,在一片怅然中独自守候着曾经的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当那些充满温情和甜蜜的过往随着回忆点点滴滴的涌上心头,我分明感到了一种难以掩饰的伤痛。我终于相信了古人的经验和教训,爱得越深,伤得越深,痛得便越深。雨丝穿过纱窗飘到我的脸上,我静静的站在那里,任凭思念在细雨中流淌漫延。哦,雨荷,若生命的列车真的带着你驶向了下一站的幸福,那么,放开一切往前走吧,把所有的过往连同我一起抛在身后,仿佛抛掉那些恼人的风雨一样,只留下一份快乐和纯真,伴着你默默的前进。我用手轻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就像要抹掉你曾经留下的吻痕,以及吻痕下面掩藏不住的伤痕。天色愈发阴暗,心中也是潮湿一片。
蓦然间,一阵歌声远远地飘了过来——
想你了就唱一唱你的歌,梦一梦你的山川你的河,让你和那清清的流水,在我心里缓缓淌过……
歌声透着一种甜美的伤感,遥远而又贴近的回荡在耳边,我的心不禁一阵颤抖,目光摇曳中出现了一幅熟悉的画面,画面中你纵情高歌,微笑的眼神穿透了我的心灵,甜美的笑容映红了绽放的玫瑰……
那是两年前,在你同学的婚礼上,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是伴娘,我是司仪。大伙当时纷纷要求新郎新娘唱歌,为了给他们解围,你便邀请我一起,替他们唱了一首歌。当时,我们唱的是电影《刘三姐》里面的插曲,“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我们的歌声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也赢得了彼此之间初见的好感。
我本以为,我们之间的见面与合作就好像两条延伸着的小路,不经意的交叉过后便各自走向了远方。没想到不久过后的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你的电话,让我去一家歌厅里面找你。我当时有点惶惑,但还是去了。后来你告诉我,那天是你的一个同事过生日,吃过饭后大家纷纷提出要去歌厅开party,并且每个人都要带上一个伴。你实在想不出有谁可以帮助你解决这个“难题”,便打电话给了我。“而且,你唱歌好听,刚好可以挫挫他们的锐气!”你眨着眼睛对我说。
正如你所愿,那天晚上所有的对唱歌曲都让我们俩包了,他们只剩了欣赏和鼓掌的份。大概我们唱得有点投入吧,大家看到我们有点亲密的样子,便恶作剧式的要求我们亲一个。我当时不禁一阵尴尬,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怎么可能啊,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哪!正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你却主动把脸凑过来,在我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亲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我们走出歌厅,我抬头看见满天的星光点点,如同一个个调皮的孩子不停的眨着眼睛。月亮在朵朵白云之间穿来穿去,一改往日的皎洁明亮,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大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四下里静悄悄的,夜,已经深了。
我骑着摩托车,带着你,在淡淡的花香中走在一片绿树丛中,你伏在我的后背上,不说话,只是很安然的听着我有点急促的心跳。我也不说话,让心灵尽情的享受着这一刻。你知道吗,当时我真的很想吻吻你的脸,但是我不敢。我抚摸着脸上被你吻过的地方,心里只希望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长,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永远走不到尽头。
那天,虽然我是第二次见到你,你却在字里行间早已把我读了多少遍。你喜欢我写的文字,你说,那是一种不施粉黛的纯朴与自然之美。你时常感叹我生错了年代,若在盛唐,我该是那斗酒诗百篇的李白,若在宋代,我该是杨柳岸边看晓风残月的柳永,到了清朝,我便是那何事秋风悲画扇的纳兰容若。我手中宛若有一支来自远古时代的笔,穿越时空一路走到现在,走进你温柔善感的心里。然而你却不知道,李白仗剑江湖是因为有人赞助,柳永留恋花间是身世落魄,而容若的一腔才情却换来了他的英年早逝。而我,只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奋斗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摆脱不掉来自那个小山村的贫穷和落后。我不敢奢望幸福,只觉得理想与未来就如浩瀚夜空中闪闪的星光,虽然看得见,却永远挂在无边的苍穹里遥不可及。
可是,有你的日子却是快乐的,你陪我度过了两年快乐的时光。我从没有问过你的家世,只知道你在机关事业单位工作,有着丰厚的待遇,年龄比我小了十岁。你陪着我一起去看海,去看花,共撑一把伞在雨中漫步。我喜欢你依偎在我肩头的感觉,静静的,就像雨中悄悄开放的荷花,美丽而优雅。每逢节假日,我有婚礼的时候,你也会陪着我去干活,从来不嫌苦和累。看到我满头大汗的样子,你总会掏出纸巾,心疼的为我擦去脸上的汗水,然后在腮边轻轻一吻表示鼓励。每当这时,一种温暖的情怀便轻轻荡漾在我的心头,虽然我也想去吻你,但终究因为怕亵渎了你的美丽而不敢付诸行动。
你说,人生就好比是一列前进中的列车,沿途要经过很多驿站,如果下一站是幸福,你希望是我驾驶着列车,带着你一起到达。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一丝隐隐的担忧,总觉得列车在前方某个地方会突然停下,那里是一个风雨的隘口,轨道塌陷,山洪暴发,我眼睁睁的站在天堑一般的鸿沟面前而束手无策。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会不会发生,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我会付出一切也要把你送上征程。
日子像流水一样在匆匆的过着,我也在一种甜蜜的平淡之中迎送着日出与日落,每天让自己的心情就这样沉醉于你的柔情之中,让每一个月光下的梦境在相依相偎的婆娑幻影里成为永恒。有你在,我的生活不再苍白;有你在,生命不再孤单和无奈;有你在,每一个下雨的日子都是一幅山水画;有你在,生活的分分秒秒都变得绚丽多彩。有时候我想,雨荷,你究竟是来自瑶池碧波里的霓裳仙子,还是从亘古遥远的前世飞来的恋花彩蝶?
不,你就是你,雨荷,在夏夜里静静的开放,在荷塘中等着我,撑伞而来,一起聆听南朝多情的烟雨楼台,一起欣赏普救寺的西厢待月,在一片关关雎鸠的和鸣之中,唱一支执子之手的古老情歌……
热恋的时候,梦也是多情的。然而,无论多旖旎的梦境,总有醒来的时候。那次,在你们单位的门口,我看到了你的父亲,市政府的一位领导人,带着你上了车。你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汽车在我面前扬起一阵灰尘飞驰而去。刹那间,我的心宛如遭遇了六月的寒冰,僵在了那里。原来,在现实的面前,爱情真的有距离,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也不是每个时代都会发生的故事!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来了。你告诉我,之所以一直不跟我说你的家世,就是怕引起我的自卑。你爸爸来接你,是想把你介绍给他战友的一个儿子,一名北大毕业的硕士研究生,现在一家全国有名的报社做编辑。可是,你心里却是爱着我的,你本想告诉爸爸我们俩的事,又怕他一时接受不了,便没说。
“傻哥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真的!”你看着我一直在默默的流泪,猛然扑到我的怀里,在我的脸上轻轻的吻着。我感情的堤坝也在这一刻崩溃,紧紧的抱着你,任复杂的泪水在脸上放任汹涌。那一夜,我终于吻了你,吻了你的脸,吻了你的嘴唇,吻遍了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我不去想明天会怎样,只是相信这一刻我已经找到了幸福的驿站,列车从幸福开始出发,驶向的下一站必然也是幸福。
然而,自以为是的坚定却怎么也保护不了脆弱的爱情,当无情的洪水汹涌着席卷而来,所有曾经构筑起来的美好也会在刹那间荡然无存。两个月后的一天,你爸爸找到了我,“放手吧,小伙子,你跟雨荷不合适的。我已调到了南方的一个城市当市委书记,雨荷也调到了全国有名的报社去当记者,三天后我们便离开。并非是我嫌弃你是农村人,我考察过你,你的性格太硬,无法在仕途上发展。”
我默默的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无际的悲哀。这就是我的下一站吗?可幸福呢?幸福去了哪里?
“还有,”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大信封,“我知道你父亲病了,需要长期的治疗,这五十万你先拿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刹那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无尽的苍凉很快淹没了心底的悲哀,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大片的乌云从天边掩了过来,很快淹没了那一个个的烟雨楼台与春江花月,淹没了那一首首的执子情歌。我看着他,把信封猛地摔在汽车前挡风玻璃上,转身决然而去。泪,依然在飞,心里满满的全是苦涩。
其实,不是你爸爸说的正确,而是我们之间确实相差很远很远。歌声不是生活,文字更不是。我们只是从各自的方向走来,错误的相逢在了一起。当我看着你伤心的眼泪伴着雨水在脸颊上滑落,最后的轻吻变成了耳光落在我的脸上,我分明听到了心底撕裂的声音。对不起,雨荷,我的列车已经塌方,可你还要驶向下一站的幸福。
你走的那天,细雨濛濛,我站在远远的台阶上悄然凝望着你,一任泪水伴着苦涩在风雨中把我淹没。上车的时候,我看见你四处张望的目光,眼睛里含着盈盈的泪水。我知道你心里有千万个不舍,我在心里也对你千万遍呼唤,可最终只是远远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你走了,终于走了,只留下一个倩美的影子在我的记忆中穿梭。我一个人,独自留恋在我们曾经共同走过的大街小巷,共同看过的柳暗花明,在那些共同唱过的情歌里触摸你的气息,在深夜写下的文字里寻找你深情的眼睛……然而,纵使岁月百转千回,小桥流水也无法把我的思念带进你远去的梦。霏霏淫雨,杨柳依依,我把泪滴洒遍你转身的每个角落,凄风苦雨中,留给我的,除了叹息,只有心痛。
雨荷,你在哪儿?我想你,你听到了吗?深夜,我打开窗子,欲捧出满天的星光给你,却只抓到了两捧汪汪的雨水,沿着指缝间悄悄的滑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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