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在电话里说,在办公室写好了封信给我,可附近找不到买邮票的地方,也不知上哪去投寄。
十一年前开始,我和曦写过很多年的信,用一个抽屉也塞不下她写给我的信。很多很多。当废纸论斤卖应该可赚好几块钱吧。
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记得曦写给我的第一封信的内容。从2000年相识开始,我们主要交流方式是写信。后来有了手机和电脑,仍旧在用笔写着。从初中一直到她大学,我们都有通信。信是我们彼此深深楔入的证物。没想到十一年以后,还能在同一片天空下重逢,再次用笔传递情感,实在莫大的幸运。
曦是我的初恋。遇到她时,她还只是十三岁的孩子,刚上初一。套用她的话:当时你怎么忍心对一个连内衣也没穿的孩子下手呢?我呵呵傻笑道:“那时候我也是一个懵懂少年呀,没留意这些。”她浅笑:是呀,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个少年。
那个与我很像的少年。那个常常给她写信的少年。那个不懂爱却又爱过她的少年。
很多最初的印象,也是脑中最后的留痕,用尽一生都无法消抹。
我想,我大约还是爱她的吧。
2007年仲夏,当我带着无限的惆怅离开四川师范大学。没想到会一别四年。更没想到还能见面。再次见面是在电影院里。《动物总动员》上演了十分钟,她终于出现了,坐在我身边。我戴着3d眼镜偷偷望她,她的笑依旧熟悉而迷人。此情此景,哪像分别了四年。
从电影院出来,找了个地方吃东西。昏暗灯光下,曦盯着手中的酒杯茫然若失: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喝酒,因为每次喝酒我都会想起你,清晰的想起你。那时候,每次都被你灌很多酒,第二天还要赶回学校上学。她又说:我清楚记得第一眼看到你的样子,你身上的衣服,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候,你身上沾满了青草味道。皮肤薄得可以捏出水来。
她说:这些年里, 我不在乎你爱过多少女人。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依旧爱你。可我没想到你不再爱我了,没想到你会忘了我,居然可以忘了我。
那个几乎将她遗忘的少年,她一直挂在心里。
她开始痛哭,像以前一样痛哭,旁人无法止息的那种哭。你可知道我还爱你吗?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吗,这种爱超过了我所承爱的一切痛苦。这些年,我总是在担心,万一你还爱我,苦海浮沉,孤独一身怎么办?
她大口喝酒:每种场景我都设想过,唯独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把我忘掉。
我怎么能说把她忘了呢?我只是把爱深藏在自己难以触碰的地方。
想告诉她,自己仍然记着那个戴蝴蝶花的小女孩,只是时间叫人淡忘了一切。可那与忘记有什么区别?比起她这些年承爱的苦楚,我再去辩解又算什么呢?
如果爱只有一次,那么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把对方忘记。
曦说:除了你再也找不到可以写信的人了。没人会喜欢以这样的方式交流。
我的感受何尝不是如此。
那几天,我去学校看她给学生补课。空荡荡的教室里,孩子正在唱美声,她弹钢琴伴奏。她不时停下纠正孩子的发音。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站在她面前认真学唱的孩子,想到七年前,她也是一个正念高中的孩子,感到一阵莫明的失落。
反复读了几遍曦写给我的信,久久难以释怀。这字迹,这感情,分明是昨天的复制,哪像过了七年,或者十年。
回信的时候,我心想:也许对我们来说,写信是一种不能停止的习惯,就像对彼此的思念和爱。
时间一直在朝前走,只怪我们不愿挪移。
我们开始深信,这个世界有些东西是不会过去的。只是在反复地兜圈,怎么绕总会回到原点。直到筋疲力竭,绕尽一生。
-全文完-
▷ 进入半斤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