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夏天，我们最喜欢的一项活动就是到树林里捕蝉。

我家和外婆家就隔一道梁，翻过这道梁就看见外婆家门前那条河流，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方圆十几里就那里盛产蝉，要想解馋非得去那里捕蝉。

夏日，外婆家的村庄令人向往，除了遮天蔽日的茂密的树林，更有让人垂涎三尺的躲在树之间狂热、忘我狂歌的蝉。听蝉鸣绝对是一种享受，而捕蝉的乐趣不亚于打猎。

我见过小如牛虻的蝉，相比之下，外婆那里的蝉算是大块头的，然而再大，也大不过一枚成熟的草莓。当他们躲在高高的树丛里时，形体便仿佛猛然间得到奇妙的微缩，行踪亦变得诡异，而你又不得不抬头去细细的寻觅，会看到阳光晃眼的一小块蓝天，这对视力和耐力是一种极大的考验——当然，捕蝉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两点。你还必须了解蝉，以便准确地判断出它们喜欢在哪里栖息和歌唱。蝉也绝不是呆头呆脑的，细微的异样的风吹草动都会惊吓到它们，而它又是有一对随时能振动而飞的透明的翅膀，你的大意马虎、错误的判断、动作的迟钝犹豫，都会让即将到手的猎物顺利地逃走，你当然没有那样一双迅捷高妙的翅膀，只能任凭一丝丝懊丧、失望、不甘夹杂着羡慕在心头一掠而过。

我们不知道蝉为什么如此热爱歌唱，小小的身体里简直藏匿着歌声的火药库，只要阳光引爆它，蝉就会爆炸般的歌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占据了空间，也灌满了两耳。这种阵势、忘我的吼唱，恰恰暴露了蝉的行踪，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连螳螂都敢在块头远比它大的蝉后面亮出两把刀子，这只能说明螳螂摸准了蝉天生的缺陷，当它倾情投入到歌唱时，往往无暇顾及自身的安危，许多蝉都是死于狂欢和燃烧的歌声中，死的华美灿烂，亦死得其所吧？螳螂和黄雀其实也不必嘲笑蝉，大家活到最后，谁是猎手，谁是猎物，谁又能分得清楚呢？就像当时的我们，如果感到捕黄雀比捕蝉更刺激，我们就会悄悄地站到黄雀后伺机而动。而到了后来，我也会想，当我在漫长的人生中，去捕捉自己想要的东西时，谁又无声地站到了我自己的身后呢？

当然，我们当时捕蝉时是绝对不会想这么多的。一位具有捕蝉经历的的作家说：几乎没有一个孩子能够说出来，他们捕捉一只蝉的真正的目的和意义。这是真实的情况，如果当时我们能够考虑更多，捕蝉的乐趣一定会减少很多。我们不是说思考没有意义，而是认为思考的沉重不适和童年。孩子们喜欢将一切活动变成游戏，我们当时在捕蝉，而实际也是在捕捉快乐。至于提高了动作的协调和敏捷，锻炼了观察力，、判断力和聪明才智，还密切每个孩子跟乡村乃至自然的关系，这些都是捕蝉游戏带来的附属产品。然而，当快乐变成回忆，这些附属产品附着到身心上，融入到血脉间，该是怎样宝贵的馈赠啊！

回忆起童年捕蝉的经历，我常常惊叹我们那时实在是太能干了。低处的蝉，我们可以只用手去捕捉，随着蝉攀爬树木的高度不断上升，我们的“狩猎”的能力也在不断提高，的捕蝉技巧。我们动手做过捕蝶网那样的捕蝉用具，还不失时机的利用蜘蛛网，最令人称道的是我们利用面筋捕过蝉，而眼神最贼亮、动作最果敢利索的孩子则选择了牛尾巴上的长毛发，拔一根下来，打成活结，利用绿豆铁丝和长竹竿做成捕蝉器，悄无声息的来到忘我歌唱的蝉后面，准确无误的兜头套下，这时候倒是希望蝉去拼命挣扎，因为它越挣扎，就套得越紧，活结就变成了死结，曾经带着我们走进树林迷宫的蝉，也就走到了自己的尽头。这时候，蝉的歌声变得那么凌乱、破碎和无助，惊飞了周围仍在枝叶间放声歌唱的蝉。

捕捉下来的蝉，会成为我们排列名次的战利品，有的孩子会继续养着它，当成小宠物玩儿，而更多的则会变成我们口中的美味佳肴，放在火堆里烧一烧，烧了蝉的歌声，烧了蝉的翅膀，直至烧熟了蝉的肉，然后轻巧的剥去发黑的外壳，丢到嘴里，闭上眼睛去品尝。

这是不是有些残忍？

是的，我到现在还是认为有些残忍。

对不起，童年的蝉，你们应该脱离我们捕捉的手，飞到高高的树枝上，继续勇士般、英雄般、歌神般的歌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