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同几位老师到县城购物，东逗西遛，不觉已近黄昏。鼎阳提议：“拨通小林的电话，今天要宰他一把！”

“宰得了他么？吃人民公社的！”敏达道。

十多年前，小林是我校一位青年教师，是我们几个的铁杆牌友。由于年轻，就不安现状，不愿在“万莫奈何”、两袖清风的岗位上呆着。终于逮到一次机会——小林参加县委机关文秘招聘考试，进了农业局。不几年，竟进入市委办，成了一把手身边的走卒，现在已是某局常务副局长。

很念旧情。不出半小时，小林开着小车出现在我们面前。

“先把你们的住宿安排好再说吧。”他招呼我们上车。

车子一直开到了县宾馆的一号楼——这可是本县的最高档次啊！

“给你们开了两间房，把行李放到房子里就下来跟我一起去吃饭。”小林把房卡给了我们。

原以为会在宾馆“火宫殿”就餐，小林却把我们带到了县政府机关食堂。

“去体验体验政府官员的生活吧！”小林从小车尾箱里拎出两瓶五粮液，带我们走向县政府机关食堂。

一位斯斯文文的五十来岁的男子带我们走向一个雅间，开启空调，又装烟倒茶，甚为热情。

“这是fèn哥，机关食堂的老板，县委刘大人的司机。这是我昔日最要好的同事，桥头乡中学的老师。”小林介绍道。

“家乡人，难怪一见面就感到亲切！”　fèn哥同我们一一握手。

“一桌人，按规矩办。”小林吩咐fèn哥。

“好的，你们坐，我去通知厨房。”　fèn哥出了雅间。

落座后，小林又拨了一通的电话。不一会儿，几位接到电话迅即赶来，都是县府或局里的科级干部，桥头乡人或在桥头乡工作过。

不久即上菜。

“吃我的红薯酒还是吃你的五粮液？”　fèn哥征询小林。

“主随客便！”小林将目光投向我们。

“五粮液吧，我们难得喝一回！”鼎阳道。

“一桌两制吧，我们要吃fèn哥的红薯酒。”那几位科级说。

“这是我家乡著名的‘红薯烧’，我父亲用自制的山药子煮的。今天在座的都是家乡人，我也来陪各位喝个痛快！”fèn哥提来一大壶红薯酒，掇条椅子，坐下来向我们介绍。

“只有到fèn哥这里才能吃到放心酒、放心菜。”小林说。

“那当然，我这蔬菜来自桥头乡无公害蔬菜基地，这猪、牛、鸡、鸭都是委托山区一位亲戚用绿色食品喂出来的。刘大人都隔三差五到我这里就餐呢！”　fèn哥自豪地说。

接下来，fèn哥成了酒宴的指挥。

“通干三杯！”

“喝白酒的和喝红薯酒的各干三杯！”

“喝白酒的和喝红薯酒的互敬三杯！”

“科级干部同干三杯！”

……

fèn哥点子迭出，让酒宴掀起了一波又一波高[chao]。

“我提议，我们几位科级干部一起敬fèn哥三杯！”小林提议。

“好的，早就该如此了！”其他三位纷纷响应。

“fèn哥，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以后还得仰仗你啊！”

“fèn哥，一切尽在不言中！”

科级干部们道。

酒宴结束时，大家都已醉意朦胧。小林执意要驾车送我们至宾馆，fèn哥说：“小林别醉驾，我帮你开。”

车开到宾馆，fèn哥与我们握手告别，望着fèn哥的背影，我说：“fèn哥好热情！”

“也一定神通广大！”鼎阳说。

“你两个说的都没错，但知情人看到的是fèn哥的辛酸和付出！”小林说，“你们知道fèn哥的‘fèn’是哪个字吗？”

我们都一脸茫然。

“是大粪的‘粪’啊！”　

答案令我们大跌眼镜。

“你是写小说的，这可是个好素材啊！”小林对我说。

接着小林向我们讲述了“粪哥”的由来。

粪哥本性张，八十年代初入部队当汽车兵，转业后分配到县政府小车班。因为技术过硬，被选为一号车司机。乖巧的小张很快赢得了县委杨书记的宠信，据说有一次杨书记喝醉了，小张脱下自己的新西装，包住他吐出的秽物，让他没有失面子，此后杨书记把小张视作了心腹之交，连娱乐活动也要把小张带上。八十年代的娱乐活动比较单调，杨书记就爱玩扑克牌——升级，杨书记总是选小张做搭档，遇到小张出错牌或没按杨书记意图出牌，杨书记就要破口大骂小张：“你干粪啊！”小张起初还有点尴尬，听久了，反把它当成了书记对自己的一种赏识。出错牌时，不用书记开口，就自责起来：“干粪啊！”还不忘往自己脸上扇一记耳光，让牌桌上洋溢着愉快的气氛。久而久之，小张——“干粪”传遍了政府大院。“粪哥”成了他的昵称。

“粪哥怎么能让这个侮辱性的名字叫二十多年呢？”我有点不可理解，这可是在政府大院里啊。

“刚进政府大院的时候，我也不敢叫这么称呼他，但当我客气地叫‘张师傅’时，他反而没有反应过来，他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叫粪哥吧，习惯了，还亲切些’。”

张师傅，粪哥，县委一号车的司机，县政府机关食堂的老板，科级干部的仰仗……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来，我们几位牌友也来重温旧艺吧，我们俩可多年没有合作过了。”小林对我说。

“你可别骂我‘干粪’啊！”我打趣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