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学校的恐惧感,厌恶感令米安脚步踌躇,不知何去何从。很早她就背着书包从舅舅家出来了,漫无目的地游荡到了村子边上。老师冷而严厉的目光,张石头盛气凌人的挑衅的眼神在米安脑海里更迭。
张石头是外婆这个村村支书的儿子,这孩子有个病根——抽风,受到惊吓病很容易发作。所以张支书在“十个俏闺女,不如一个瘸腿儿”思想的指引下,平日里自是对他唯一的儿子呵护有加。张石头一入学,支书就对他们班的老师发了话:“俺石头来这学好学赖不重要,只要是俺石头开心,就成!”这一句话,对一个乡村代办老师来说无异于圣旨,于是老师便把已经十岁、人高马大的张石头和不言不语的八岁的米安排在靠墙的第一桌,好在自己眼皮底下嘘寒问暖,多加关照。
张石头在学校里做的事情有两件,第一:困了随时睡觉;第二:醒了欺负小同学,换言之主要是欺负米安,这似乎是他乐此不疲的嗜好。
上课了,张石头一会儿团个纸团投远处的同学,一会儿又猛地转过身子打一下后桌男生的头,被开玩笑的同学吐着舌头望望老师,不敢和他“礼尚往来”。张石头闷得发慌,他斜了一眼身边的米安,偷偷笑了。一会儿,一张乌龟、蛇一类的图画,用唾液悄悄粘在米安背后,张石头对后面的同学挤眉弄眼,吸引大家的目光,然后在同学们窃窃的笑声里满足地做笑得前仰后合状。米安对此并不作反抗,抻抻衣服将那画抖掉。张石头看米安不恼不愠的样子,有些羞怒,也更加嚣张起来。米安趴在课桌上静静地写作业,张石头猛然将桌子摇晃起来,米安的本子上一下子划出了一道长而重的弧线。米安生气了,瞪了张石头一眼,没有做声。这一瞪对于张石头简直是一种鼓舞,便接二连三的重蹈覆辙。米安终于忍不住了,她涨红着脸鼓足了勇气,发出的却是嗫嚅的声音:“老师……”听到声音,老师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了一下米安,像一阵秋风,吹凉了米安的心,后半句话也随之无影无踪。其实老师早有所觉察吧,可是她会为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女孩去管教那个骄横的村支书公子吗?还是明哲保身要紧。米安默默地低下了头,拿起本子站着趴在身边的窗台上,瘦弱的背影对着张石头洋洋自得、乐不可支的胖脸。
安静的日子没过两天。米安在课间上厕所回来,摊在桌子上的笔和本子都不翼而飞。米安焦急的把桌下、书包翻了个遍也不见踪影。她把目光投向张石头,张石头连忙收回原本对米安很专注的、幸灾乐祸的眼神,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悠着双腿望着窗外。“张石头,你看到我的本子没有?要是你拿了求你还给我。”米安低声下气的说。“我没看见呀,你又没让我给你看着,我哪里知道?回家要新的去呗。”张石头一副无赖面孔。“我舅妈说了,新本子和新笔要用旧的来换才给,我没有旧的怎么要新的?”米安哽咽着说。“我和你说,米安,你要是敢赖我,我告诉我爹,扣你舅舅的工分!”张石神气活现的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跑出去玩了,连书包也拎出去了。这次米安连向老师求助的念头也没有了,她已经感到虽然肯定是张石头拿了自己的东西,可是老师不会给她做主,老师不喜欢她,老师只喜欢张石头。
第二天,米安有了新本子,是外婆用烧纸给她缝的,黑黄的,手里是三行子的剩的铅笔头。课上又是自己写生字的时间,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哗啦哗啦得翻书声和刷刷得纸磨铅笔的声音。张石头百无聊赖的对着米安探头探脑,突然用手猛地扇风,咕咕哝哝的说:“臭死了,臭死了。”老师赶紧走过来,温和地问:“石头,怎么了?不舒服?”“喏,米安的本子,一股屎味。”张石头夸张地捏着鼻子大叫,全班的同学哄堂大笑,米安的脸腾的红了,眼里浮起了泪花。张石头更得意了,他决定今天出足风头,“蹭”地从米安手里拽过那黑黄得作业本,举得高高的,并在手中抖的哗啦啦响给大家看。米安立刻急红了眼睛,她站起来大叫着去抢那本子,老师厉声呵到:“米安,坐下!”与此同时张石头“刺啦”一声把本子撕成了两半。教室里一下子静得听得到米安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米安没有坐,她冒火的眼球烧干了浮起的泪水,恨恨地的盯住张石头,炸着乱乎乎的短发像一匹发疯得小狼一样猛扑上去,拼尽全力咬在张石头肥胖的肩膀上。
后来,米安被安排在最后一张课桌上,独自一个人,原因是,这个孩子大脑有问题,随时会咬人,为了学生们的安全,不许有人和她同桌。
本文已被编辑[频道管理员]于2004-10-4 13:57:2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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