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性论
剑门若郎[华采仪]
我所说的三性,不是指佛教的三性,而是说,人有神性、人性和物性这三性,在某种意义上,人正是这三性融合而成的个体存在。
曾记得康德有句名言,“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康德这里提到的“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在某种意义上说正是指向人的神性。
人的神性主要是指人有理想追求的精神内涵,有所谓向上的一路,人虽然是笨拙的鸟,但是人却始终想要高飞。
人是一种精神性存在,人的存在指向了自由自在的天性,这种自由自在的天性就是源自生命的爱,生命因为爱而永不枯竭。单纯的生命、自由自在的生命因为爱自己而关照它的世界,这种精神性的投射给世界因为生命的光明以光明,我,我的周围,我的世界,都因为爱而光亮了。
上帝、我、世界,这传统文化的三位一体,彼此观念地分离却又融为一体。如何地融为一体?精神与血肉都融为了一体。上帝创造了我与世界,我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我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个世界,我的存在映射着上帝造化世界的光辉,在我的心灵里,上帝造物永恒。
上帝即是生命和爱的大源,没有上帝,我和我的世界都会孤立无援,不仅如此,终将因为现实和精神的匮乏而丧失了存在的根据。没有了丝毫的存在根据的存在根本就不能存在,就连镜花水月、青烟似梦都或许未能完全地丧失了存在的根据,故而还能镜花水月、青烟似梦。
存在并不为空,虽然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这正是魔法师奇妙的转换,这正是造化弄人的艺术手法,存在艺术性地存在着,转瞬即逝,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人赤luo裸地来自大地,坠落母体,被一只手放入存在的摇篮。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关照巡视着这个的世界。因为有了你、我、他的存在,这个世界才被带出了存在,世界才成为世界,每个生命都有一个归宿于它而它也归宿的世界,有多少个生命就有多少个透礻见的眼睛和心灵,就有多少个神奇的世界,这无数的世界如水晶泡影般重合,重合为一个大的五光十色的世界。世界正是生命的多重世界,所以我们不孤单,存在有神性的融合。
存在者之个体存在,离开了母体,一滴水离开了大海,离开了源泉,纵然它常怀念那大海和源泉的温暖,但是这滴水它必然是孤单而脆弱的存在者。
人离开了母体,混沌大道已经在一个层面沦丧了。人始终是孤单的怀乡者,它始终行进在寻觅家乡的道路,这人生即是一个永无休止的旅途,它寻觅着那永不可寻觅的家园,因为大道沦丧,人跳出了大道,存在已经闭合了,生命已经无路可以返回大道了。
我们这些大道的沦丧者,我们曾是天国的子民呀,我们这些堕落的天神,我们仰望星空,却望断了回乡的道路。生而为人,你愿意不愿意,你都是大道的沦丧者,堕落的天神,永远的乡愁饥渴者,永远的爱情饥渴者。
人因为饥渴,才有了饮食男女的人性。据说生命本是一个与大道相合的整体,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的分化,生命本与大道同在,从来没有饥渴而因了这饥渴而来的痛苦,人生有着形而上的孤独和痛苦。
堕落的天神前世曾来自黄金时代的天国,今生今世却沦陷在黑铁时代的利欲纷争的人世间。我们既然返回不了大道的天国,徒有怀念黄金时代的饥渴病,那么,我们何不重建人世间可能曾有过的白银时代之人间乐土。我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大地上,在天伦之乐享尽之时回归于大地和存在,于轮回中又复现出无尽的你、我、他,春回大地,月上柳梢,每一个生命终又返回了它的乐土。
可惜,生命与存在一道沉沦,惮于死的恐怖和生的短暂,悲欢离合中可怜得如同秋尽的落叶,最终颤栗地堕入大地的尘埃。生命沉湎于肉身的短暂悲欢离合,可怜得如同秋尽的落叶,疯狂地挣扎着挽留最后的一点光阴,这肉身的挣扎造成了时空存在的紧缩,这紧缩的极致便是一个骤然的爆炸。存在背离了大道而不能与大道复返,生命短暂奢恋悲欢离合而沉沦于物性。
人性即是神性和物性之间的混合态。物性即是存在之沉沦而因缘之留恋物。人的物性就是人卑微的肉身挣扎,因为这物性的缠绕而囚禁了生命以及囚禁了世界。人因为物性囚禁了自己和世界,生存就是带血的挣扎,沦入了万劫不复的黑铁时代。
柏拉图认为,心灵象一驾马车,它由三部分组成:驭者与两匹马,驭者是理智,一匹是不驯的劣马,一匹是听话的好马,好马是意志冲动,劣马是情欲,好马能自治,知廉耻,是正确见解的朋友,而劣马靠鞭打才能勉强驯服。这匹马朝着肉欲的宴席疾驰,沉湎于享乐之中。柏拉图的形象比喻道出了人的三性结构,这驭者、好马、劣马三者的关系描摹了人性的复杂微妙。谁又能成为人生的驭者而步入大道的光明呢?
神性是通向天国的道路,人性是建立人间乐土的火种,物性是黑铁时代魔鬼盛宴的残余物。生而为人,你愿意不愿意似乎都天赋秉承了这神性、人性、物性的三位一体。难怪弗洛伊德能洞穿这人性的超我、自我与本我,他所谓人的潜意识、前意识、意识这三意识说似乎也正是人之三性的一个绝妙注解。
人既然有着神性、人性和物性,人既然是这三性的结合物,故而因缘际会中的人也就各各显示出不同的天性,我们既在一个世界又不在一个世界,我们既小同异而又大同异,庄生梦蝶,无非彼此,南柯一梦,不过黄粱。孰能参悟生死,与大道为一呢?
文章末引老子《道德经》解题:“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说得好,老子始终把人放在大道的时空背景里探寻着存在的意义,其中的浑厚与智慧是不言而喻的。
-全文完-
▷ 进入剑门若郎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