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听说
(一)
我不觉得这个城市里能够有爱情。
匆匆地,匆匆地,又一次选择了离开。当我站起来,她伸出了右手。她的十指修长白嫩,长长的指甲涂着眩色的指甲油。
“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她说着,并不轻松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有一点褶皱的痕迹。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她握了握手。
结束了,这里的一切,以我沉默的方式。如果没有肯定的答案,我不会再轻许诺言。
一个钢筋水泥的城市,一群陌生的面孔,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冰冷且坚硬,彼此都不能取得安慰和依靠。
我从此离开,我将不再回来。
在下午五点,七月的阳光,依然很灼热,热辣辣的,将我的脸烫出一个烧饼的形状,冒着腾腾地热气。知了一直在无力的*吟着,只是不断膨胀了热气肆虐的欲望。
我依然要走下去,以我自己的方式,从一个丢失了爱情的城市再到另一个没有爱情的城市,漫无目的。
生或者死,也许就在下一站,而它们永远也不会交集,彼此走在各自的反方向,生离,死别。
现在,短暂地,我将作别这喧嚣的尘世,以期一次心灵之旅。
如果可以,尽可能地走下去。
(二)
“你已在脱离这个尘世之中,但你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有生必有死,人人莫不如此。不要执着这个生命,纵令你执持不下,你也无法长留世间,除了得在此轮回之中流转不息之外,毫无所得,不要依恋,不要怯懦……”
我阅读这本书,在海拔4650米的高原小旅店。
墨脱的七月,阳光并不灼烈。现在,这是一个临近冬天的地方。
云朵绵延的天空,沿途看到的河滩,矮小的土瓦房,狗,老人,以及孩子……,就是那个人人心所向往的天堂。
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哗,没有鼎沸的人声,甚至没有音乐,这里是安静的。
偶尔有旅行者经过,从不同的方位,咔咔地拍着照片。
随即,又一阵风般离去,一切又都恢复安静。只有一只棕色的小马,还在原地踏着碎步,悠闲的啃着青草,不时轻快地甩甩尾巴,扬扬脖子,惬意地打一个饱嗝。
很想就此睡去,如果可以,枕着云淡风清的梦。
或者找一个人,静静地聊天。在时间的漫流里,尝试着去寻找沧海桑田、地老天荒的源。这探索,是苦,还是甜?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我闭上眼,低低的天底下,开始风沙迷离。
如果这里有遇见,就像你突然的出现,会怎样呢?我突然怀念起十九岁的羞涩,在遇见你的那一天,我们彼此坦然,心无挂碍。那时,一切似乎都和爱情无关。
都说爱情是永不能对情人言说的秘密,一说出来,情人就会转身跑了。
当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对你说出来的时候,我相信了。
我把你给弄丢了。而今,寻寻觅觅。
(三)
黄昏,我说,假若那就是黄昏。因为这里的阳光永远是那么的温情,像极了任何一个南方城市的黄昏。
在这里,我丢失了时间。
一遍遍地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得到的是一次次温柔的提示: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一天,两天……,从开始到现在,这就是一成不变的答案,温柔的冷寞着。
也许,注定这就是我的孤独,无论是身在闹市,还是远离喧嚣。
一个人,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从你想要放弃的那一天开始。但孤独仍然不愿放弃,如影随行。
在这里,我不愿再谈他——孤独。我不够资格。像神圣的雪域高原,孤独也是高贵的。高贵的,他却愿意依附在一个卑微者的身上,随了他,漫无目的地走,去寻找尘世间另一种别样的味道。
也许,他也是孤独的吧。
孤独的孤独……
要怎么说呢?就像一谈到你,我就要缄口不语。你,也是高贵的。高贵的你,总是偷偷地背着我,骄傲的忧伤着,以为那不小心滑落的泪水,我就看不见。
这里的天空有时又是湛蓝湛蓝的,那或是上苍之眼,怜悯地看着人世的一切,看我们的悲欢离合,但是它无能为力。都说这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身在天堂,心在地狱。我说。
一片树叶,盘旋着,静静地落下,有着秋天的枯黄。
这里,没有明显的四季。你所看到的一切,更多的只是感觉。就像感觉那是秋天,但是大朵的雪花已经无声地飘落下来。第一片落叶和最后一片落叶,都将湮没在白雪皑皑里。
我们走过的地方,白雪又覆盖了痕迹。
从来,天堂都是圣洁而安静的。
这里不是那个梦中的伊甸园,这里没有翩翩飞舞的蝶儿,这里只有无尽的飞舞着的雪花。
天堂以冬天的方式存在着。
你孤傲地行走着,以放弃爱情的名义,毅然决然的离去,像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悄然落在那个人的心上,忧郁的融化。
(四)
佛说,一花一草一世界,一叶一树一菩提。
不要问我在哪里,我一直走在路上,走在自己失落的世界里。
意想不到的,于安静里,接了一个电话,仿佛是一个梦,刚刚被惊醒。
一个久已相识却素末谋面的女孩,从遥远的地方打过来,急急地询问我的消息,当她刚好浏览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
“没去杭州吗?”
“是的,临时改变主意了。”
“那就好。我早上看了新闻,杭州的动车出事了。上午来不及打电话给你。”
“谢谢。”
……
被人关心总是幸福的。我的心里,涌过一阵温暖的悸动。记得几天前我曾对她说过,这几天内,我会去杭州,而她依然记得。
我也已听说就在今天早上或昨天晚上,杭州的一列动车,因为追尾,掉在了水里。具体何时何因,我已记不太清楚,这大概也不是我要关心的,我的冷漠或悲悯,都不足以改变这一切。更何况可悲的,现在我连自己都改变不了自己。
只是何时,我竟又成了别人的牵挂,以这样的方式?
那么,我牵挂的人儿,你又在哪里呢?
我半倚在窗前,似乎看到一株碧绿的吊兰,开着一小簇一小簇淡淡地白花,于轻风里,微微摇摆。我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幻景。但是,太远了,我触摸不到它。那是我离开的地方,我终于还是抛弃了它。
当我想着远方那座城市的时候,我该给谁打电话呢?
这里有大块的砖茶,它们被一双粗糙的大手一点点敲碎,在滚烫的高原雪水里沸腾着,肆意地弥漫着我不习惯的浓烈的味道。
原来,我还是一直习惯着铁观音的味道,或者是家乡绿茶的味道。浓浓淡淡,是永远都熟悉的味道。
现在,我并不在家乡,也早已远离那个盛产铁观音的城市,还有那个喜欢和我一起听《我只在乎你》、《又见炊烟》等等经典老歌的闽南女孩。
时光易逝,经典难续。有很多回忆,已经不再是回忆,却更像是被生生撕裂的伤口,又狠狠地在上面撒一把盐。你想知道那感觉吗?我可以强忍悲伤,诉说一个片段,比如:
“你看过雪吗?”
“没有哦,这座城市从来不下雪。”
“当这个城市下雪的时候,我邀请你来赏雪吧。”
“好哦,翘目以待哦!”
……
说着说着,一个冬天又到了。
那个叫故乡的地方,每年冬天都要下几场雪,有一个人,却始终等不来那个心爱的女孩。雪化成冰,寒冷了一个又一个苍白无力的冬天,冰冻了一个又一个最初美好而热烈的梦。
回忆太多,心太小,不够伤害。所以,我不再说。
夕阳西坠,暮色四合,没有鸦叫虫鸣,安静始终主宰这里的一切。现在,这里又开始下雪了。
这里的天空太低太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轻轻叩开天堂的门。
你相信吗?我在天堂门口散步。
但是,你看不到。你看不到我的心里其实也驻着一个天堂,每一次你只是无心走过,而我一次次用泪水覆盖一切。
天黑了。
你的影子一闪而过,我却看得分明,像白色的精灵,挥舞着她的翅膀。
(五)
感动的,不仅仅是那些文字。
朝圣的人们,匍匐在地,跪拜而行,虔诚而庄严。他们的身体经历一次次的磨难,他们的灵魂经历一次次的洗涤。一个声音,纯洁地如天籁般,那是来自遥远的神圣的雪域之光在召唤他们。
有多远,还有多远呢?
他们不管不顾,且不言语,他们一直默默地匍匐着,一伏一起又一步,用身体一寸寸的丈量着脚下并不丰盈的土地,目光坚定而虔诚。
身触微尘,心若明镜。
走在这微尘轻扬的泥路上,一个转着经筒的老人从我身边静静地走过,又一个转着经筒的老人走过。他们破衣旧裳,身染微尘,满脸褶皱,步履蹒跚,默念心经,一步步,走向那雪域之光。他们执着的只是想要让神明知道,他们愿用今生的苦难,换来下世的轮回。
下世的轮回,又是什么呢?能解今生的苦难吗?
谁知道呢?
只有经筒不停的转着,人们沉默地走过,从晨走到昏,从春走到冬,从生走到死,有求,无解。这就是那苦难中的芸芸众生的信仰,若他们掘弃了这信仰,大概那生的意义,也就所剩无几了吧。
天意茫茫,人世渺渺,于我们,没有信仰的,执着的又究竟是什么?
没有信仰的,我们并不执着,譬如这爱情,我们都轻易的放弃了,又开始各自茫然的寻找。
我走向圣洁的雪山,你走在繁华的都市,我们一样的孤独。
今夜,是谁执了你冰冷的手?今夜,又是谁温暖了你潮湿的梦?
今夜,我仰着头,默数着高原夜空的星星。
一颗,两颗……,它们相距如此遥远,又不离不弃。
我是在仰望,还是在乞求呢?我该有信仰吗?信仰一个轮回,在来世,我们就会在一起?
……
直到自己也落泪。
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并肩携手走一段路,在今生,不要太久,一辈子就够。
(六)
故事仍将继续。一个人默默地说,又一个人,静静地听。
沧海桑田,地老天荒,是现在的我们所看不到的遥远,我们只是听说过,永远都只是听说,关于那些美好或凄婉的情爱故事。
现实的种种,以残忍的方式,把我们自己都完全给忽略了,我们麻木且逃避。
我们都是尘世间的人,背负着洗不尽的铅华,疲倦地走着,走向那永不能抵达的天堂的路口。
走着走着,聚了又散了,如一缕轻烟,似一粒微尘,消失无迹,匿于无形。
天堂的路口,没有人来人往。
只有无尽的风,在耳边轻轻的吹。我听到哗哗的水声,从心间流过。
那最后一滴泪,也早已风干,或跌落于尘埃,继而消弥于尘世。
“唉。”
一声长叹。
(七)
回来吧,回来吧,我的孩子。我仿佛已经听到了尘世的召唤,当我睁开眼。
圣洁的高原雪域,于晨曦里,也睁开了眼。
一瞬间,光芒四射,金光闪闪。
在心底,诺言与谎言也都同时被刺穿。
蓦然心惊。原来,它们是如此的相似。诺言遮掩了谎言,谎言又欺骗了诺言。就像曾经,我走进了你的心间,你穿越了我的灵魂。我们终究还是擦肩而过。
最后,只剩下绵绵无尽的心疼,被冻结。那是神圣的雪域光芒也不愿触及的地方。
我捧一把冰冷的雪,敷住眼,不让泪水融化。
你会哭泣,一个人,躲在深夜无人熟识的角落里。我想,如果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
但是,我看不到那泪,黑夜是她最好的掩护。
从此,从此彼此都找不到眼泪的安慰。
(八)
期期艾艾,你走来,白衣素裙。
一颗晶莹的泪,滴落在你软弱的心瓣之上。
冰山上的雪莲花,已经盛开。
我知道,你依然爱着我,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黑暗里,我开始默念仓央嘉措的《见或不见》: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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