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幼儿教育事业,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孩子们的每一张笑脸都已永远、永远地印在我心田。孩子们成长的点点滴滴如阳光般洒满我青春岁月的每一天。每每想起他们,就有一种“桃李满天下”的满足。今天,虽然我已不在教育的第一线,虽然我已不再身处孩子们中间,但我的世界却因他们而倍添精彩,我的生命也因他们更为灿烂。忆当年,青春岁月留下的每一段足迹永远温暖着自己,激励着自己。而其中那一次特殊的教学经历,更是让我从来不曾忘怀。因为从无声到有声,谁也不知道那是多远的距离……
在我刚参加工作不久,也就二十来岁的时候。由于自治区残联要举办一个聋儿语训教师培训班,教育局要求全市三所大幼儿园必须派出一名教师参加学习。园长找到我,希望我能代表单位参加这次为期一周的培训。当时,我对聋儿语训这个概念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参加这个培训班具体要干些什么。只是想想,既然园长安排我去,一定有她的道理,我便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学习后才明白,所谓聋儿语训,就是利用教育手段,将那些有听力障碍的孩子进行语言康复训练。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原来聋儿也可以开口说话,还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读书,这不是所谓的“铁树开花”吗?因为从没见过,我始终不敢相信。
培训回来后,市残联决定在老人公寓内开设一个聋儿语训班作为试点,从三名参加学习的老师中,将我借调到那里上课。就这样,在参加工作的第六个年头,我被借调到残联做聋儿语训老师,时间为期一年。
到残联报到时,有关同志告诉我:聋儿语训工作是一项抢救性工程,已被列入市残疾人事业的发展规划,现在由政府出资,先开办一班,这个班共有13名孩子,最大的15岁,最小的还不足3岁。他们致聋的原因都是因为发烧或消炎时打了链霉素或庆大霉素等抗生素药物所致。听力在100分贝以上,都属于重度耳聋,是聋哑儿童,现在全部配备了助听器。这次,希望我能利用自己所学,尽力让这些孩子开口说话,如果有可能,将来让他们进入小学和正常的孩子共同学习。这些孩子都在老人公寓吃住,并由公寓里的两位工作人员照顾他们的生活。
永远忘不了那年的秋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第一次来到那些孩子面前。推开教室门的刹那间,一缕阳光顺着门边直照耀在站成一排如楼梯般排列整齐的孩子们身上,很是刺眼。孩子的神情很淡漠,怯生生地打量着我,完全没有正常孩子身上该有的快乐和童真,有的只是与他们年龄极不相仿的冷漠和惊异。透过这七色的光芒,我仿佛看到,一株株嫩芽正在田地间挣扎,正在旷野中呐喊,可是,狂风中被撕裂的叶瓣却发不出任何声响,那是一种怎样的酸楚和悲哀。
从此,我的生命与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他们的哭、他们的笑、他们的喜、他们的闹,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要将他们从一个无声的世界引向有声的未来。“要让他们进入小学和正常的孩子共同学习”,成了我最坚定的信念。
学过幼儿教育学的我深知,要教育孩子,必须从爱孩子、了解孩子开始。
我向13个孩子的家长详细地了解了他们的致聋及发音情况,知道他们除了只会发出“啊—啊”的声音外,不会说任何一个词语。针对他们的实际情况,我制定出了一套适合于13个人同时上课的教学计划。内容包括有语言课、数学课、写字课、绘画课、手工课、体育课及音乐课。只不过每节课对每个孩子的要求不同而已。
我觉得教一个孩子说话,最先学会的应该是叫“妈妈”。第一天,当我拿出画着“妈妈”的图片,一遍遍的示范,让他们跟着我念“妈妈”时,才知道,我的教法过于简单,就算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喊破嗓子,他们还是念不出来。那一声声带着嘶哑的“啊”的声音,好像在述说着我教学的失败。
连着几天的失败,让我很迷茫,我真的有种找不到方向的感觉,这条路要走下去是何其的艰难,那条为孩子们通向有声世界的门到底该如何打开。
我有些急了,“要让他们进入小学和正常的孩子共同学习”的话让我彻夜难眠,我并不是怕自己无力承受这份重担,而是怕因为我的失误而耽误了这些原就可以开口的孩子,那么,我就成了千古的罪人,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10月的天气依然那么炎热,可我心中的冰冻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明媚的阳光今天也会变得如此阴暗,这些受尽苦难的花朵何时才能将娇艳重现。
我将自己的困惑向残联的领导反映,他告诉了我一个关于聋哑儿童成长的故事。一个叫周宏的普通父亲,在发现女儿双耳全聋的情况下,就是采用语训的方法,用尽其所有时间,将女儿周婷婷训练成为一名可以和正常孩子共同上课的优秀学生,现在的周婷婷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与人交流。这个故事犹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点亮了我前行的方向。
成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唯有不断的坚持和付出。每天,我都一个个抓起孩子的手,放到我的声带发音的位置上,让他们感知发音时的震动。再帮助他们纠正发音时的嘴唇变化。每一次,我们都是练得口干舌燥。经过几天的练习,当那个叫覃睿的男孩第一次用沙哑的声音很不清楚地叫出:“妈妈(娃娃)”时,我和他们搂在一起,高兴地又叫又跳。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最动听的不是歌声、不是乐曲,而是从一个不会说话的聋儿发出的第一声呼喊。因为,那是一种来自人心灵深处,可以触动人灵魂的声音。
我们成功了,孩子们和我一样的兴奋,他们互相触摸、感受,相互对比,很快,一个接一个地会发出声音。尽管每一次发音都不是很清楚,但是对那些聋哑儿童来说,那就是“铁树开花”。
在教学中,我也摸索出,在玩中学、玩中练、玩中说不仅能激发他们的兴趣,而且对于他们的发音练习,还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成效。
在训练两个月后,当家长来接孩子时,我让他们在父母面前表演,他们已经会拍着手,有节奏的念出:“我爱爸爸,我爱妈妈,我爱爸爸和妈妈。”我看到,那些曾经饱受苦痛的家长,都禁不住热泪盈眶,甚至搂抱着孩子哭出来。
慢慢地,他们会叫我“老师”,会说“渴”,会说“饱”……会从一个词说到一句话,还会看着书念儿歌。我要求他们所有的交流必须用语言表达,而不能夹杂一点手势。想喝水,就必须说:“我要喝水。”想要玩球,必须说:“我要玩球。”想看书,就必须说;“我要看书。”
我不知道这些戴着助听器的孩子是否能真正听到我说的话,或许只能听到那么一点点。不过,孩子们是真正能开口说话了,哪怕他们说的只是那些学过的词语,而没有学过的,或是他们心理的想法,孩子们还是无法表达。
在我的教育下,孩子们不仅学会了说,还学会了写字、数数、绘画、折纸、听音乐打节奏。他们也慢慢开朗起来,快乐重新回到孩子们的脸上。
有一次,自治区残联副主[xi]来我市检查工作,他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独自在教室外听着我上了整节课,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而且对孩子们的成绩感到非常满意。
为了鼓励残疾儿童参与到社会活动中。在六一国际儿童节到来之际,市残联通知我,为孩子们准备一个节目,参加由市政府举办的庆祝六一文艺演出。得知这一消息,我说不出是喜还是忧,喜的是,如果他们能成功的表演,那将会给这些折翅的小鹰看到可以飞翔的希望;忧的是,让这些戴着助听器,从没上过台的孩子,到舞台上表演,能行吗?
回来后,我征求孩子们的意见。他们只是茫然的看着我,不知所错。看着孩子们,我的心久久无法平静。在纠结的时候,那个最爱美的、叫秦艳的小女孩走到我面前,用她那不清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对我说:“老—师,我—想—演。”说完,她还提着裙子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
不知为何,我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了。是啊,我没有任何权利剥夺孩子们接触社会的机会,无论成功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所有的人都看到,在无声世界里的孩子们,也能像所有孩子一样阳光灿烂。
在13个孩子中,除了那个3岁的小女孩因年龄实在太小,无法上台外,我让其余12个孩子都参加表演。为了便于表演,我选了那首我们经常练习过的歌曲《娃哈哈》作为表演内容,请我们幼儿园里跳舞最好的老师根据这些孩子的特点帮助编排舞蹈。从音乐到舞蹈,每一个动作,孩子们都练得异常的辛苦,不过,没有一个孩子说累。因为他们知道,别人付出一分汗水取得的成绩,他们却要付出十分、甚至一百分的汗水都不一定能达到。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在那几千次,甚至几万次的练习中,孩子们终于可以在音乐的伴奏下自由的跳舞了,只是在队形变换的时候,还必须看我的手势。
那天,当孩子们穿着整齐、漂亮的衣服,戴着助听器,跟着音乐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时候,我竟同他们一样的激动。在那个属于孩子们的节日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有声世界的大门终于为孩子们打开,阳光下的鲜花今天竞相开放。
在孩子们谢幕时,听着主持人的介绍,会场上响起一阵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我知道,我已经收获了那份阳光下最动人的灿烂。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按照事先约定,我必须回到原来的单位上班。而残联也安排了另外一名新老师接替我的工作。
离开那天,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齐聚心头,看着这些一个字一个字教着他们说话的孩子,纵是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我怕我还没开口,就会泪眼纷飞。
这些孩子,还是如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那样,整齐的站成一排。细细打量着他们,长高了,也长壮了,而且还多了一份阳光。最后,还是新老师先开口,让孩子们跟我再见。我微笑着,等待着他们先道别,不知谁先带头,扑到我身上,接着,所有的孩子都扑到了我怀里。说的竟是一句:“老师,妈妈。”随之而来的是泪雨声声。
那一刻,我抱他们,心中有的是无法言语的感激。因为他们,我的人生更加充实;因为他们,我今生无悔;因为他们,我才明白了什么是这个世上最美丽、最动听的声音。
弹指一挥间,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每每想起青春岁月中那曾经阳光灿烂的一幕,我还止不住泪眼朦胧。那些孩子如今也二十多岁了,不知他们在走向有声世界的路上是否已迈得更远。
而我唯能做的,就是在心中为他们默默祝福:愿天下所有的孩子都过好阳光灿烂的每一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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