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系列文集之15》

风雨中一起走过　

童年的生活，就在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时光里，悄悄的流逝。

恍惚之间，四弟五弟都以上了小学，家里经济情况却越来越糟。随着上面两个嫂子相继的走进家门，家里地少人多的情况越来越凸显。洪湖早已封湖，不许打渔了，一生勤劳的父母，此时一筹莫展。父亲常常借酒消愁，母亲头上新增些许的白发。

由于家中的情况始终难以得到改善，父亲的脾气变得愈来愈焦躁，常常稍有琐事的不好，就会暴跳如雷。我这个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的“中坚”，成了离父亲最近的受气筒。三天挨打，两天挨骂，成了家常便饭。倔强的我和父亲赌气，以刚读完初一而弃学的代价，来抗议父亲经常的无故打骂。我的弃学，间接地减轻了上下哥哥弟弟们的压力，父亲由于心痛成绩一直优秀的我，而心生疚意，脾气渐渐有所改善，对我不再无原无故的打骂了。

学校会时不时的向五弟收取一两元的资料费，但家中凝重的气氛，常常让五弟开不了口。五弟只好焦急的说给我听。我十分了解家中的拮据，便抽空去稻田间的小沟里“踩”来泥鳅鳝鱼，卖得几块钱，赶快来递给五弟。　

钱虽然不多，每次只有一元，两元，可我每次都能在五弟接钱时，读到了他童稚的眼中，不应有的沧桑。

初中毕业，成绩优秀的五弟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一个人独自离家打工去了。母亲为此常常暗暗垂泪，脾气焦躁的父亲也变得沉默起来。　

五弟离家的日子里，我感觉到每一天的时间，都似乎被拉得很长。身边虽然还有四弟，可是再也没有了当初用棍子打仗的开心感觉，忽然觉得身边变得很冷清，自己变得很孤零起来。孤寂的我，将头埋进书堆里，开始没日没夜的苦读自学，常常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第二天又跟着父母下地干活。有时稍有精神不振时，又会招来挨骂。

二　.

“没有人，知道我的心中有多苦，这条路，充满荆棘和坎坷。再回首，早已没有回头路。我的情，留不住，只好任由命运无情摆布。我不怕痛，不怕输，只怕是再多努力也无用！如果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天意，总也逃不离，无情无爱此生又何必……”

苦风凄雨中，刘德华的这首被我改编的《天意》歌曲，那自怜自哀，一唱三叹的词调，反复在我哀伤的心里萦回。春雨潺潺，凄冷的寒风夹杂着细雨贯湿了我的全身，我随着那头老黄牛，跌跌窜窜的在田间一圈又一圈的犁着田，心中无尽的悲伤让我丝毫的不觉得冷。

一九九年冬月十一日，为我们操劳一生，勤俭一生的父亲，带着满腔的遗憾，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是上午坐在堂屋的火盆边，交代好了一切后事后，从容去世时。父亲去世时，只有母亲，妻子和我在身边。因脑溢血瘫痪在床三年的父亲，这天忽感身体不支，艰难地把母亲和我叫到身边，说：“柳妑，我不行了，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剑虎，没能把他渡上坡，你叫他不要怪我，我是大限来了不由人哪，你一定要把虎子安置成一户人家…”。(注：江汉平原的父母们在儿女面前，习惯把自己比喻成摆渡人，儿女成家了，视为渡上坡了。)

父亲去世时，双目始终未能阖上，我们都知道他是在牵挂着儿女们，特别是还没成家的五弟。

其时，五弟正孤身一人在浙江温州鞋厂打工。五弟九五年就只身一人去了温州，那时他还是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开始给人家做学徒工也没人肯要，五弟就从杂工做起，本分的他，勤勤恳恳，吃苦耐劳，一连几个春节都没回家，终赢得老板的信任，开始培养他学技术。九六年时，他一个月就已经拿到了五千元以上的工资。五弟将辛苦赚来的钱，除了留下自己的生活费外，其余的都寄给了父母保存，可怜父母以为自己还能为五弟打拼多年，却不料一下病倒，五弟几年积蓄，顷刻一空。

办好父亲善后，老屋又陷入无边的寂寥中，鸟雀在茂密的树枝上的清脆叫声，更加反衬出老屋周围的孤寂和冷清。残阳如血，晚霞映红了半边的天际，老屋后面的内荆河水，红色的波光粼粼，却丝毫点燃不了我和五弟灰暗的心情。散步在刚好两脚宽的小路上，我们心中都感到无限的凄凉和悲惶。父亲这几年虽然一直是我们在供钱他生活，但每当我们在外遇到坎坷时，想起父母来，心中都会有一种厚厚的依靠和温暖，仿佛父母就在遥远的老家翘首期盼，寄语殷殷，使我们时刻不敢惰懈，而必须振作起精神来。现在父亲忽然的永别，我们心中一下子像被掏空了似的，感觉背后空凉凉的失去了依靠和屏障。直至此时，才明白“父爱如山”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只是明白的太晚了！

我和五弟都清醒的认识到，眼前的当务之急，必须将老屋迁移，以一个崭新的面貌扭转家庭的形象，完成父亲未竟心愿。五弟要想成家，就必须先立业，即先“筑巢”后“引凤”，不然，谁肯把姑娘嫁给这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穷光蛋呀。

这一夜，我与五弟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家庭的困境已迫使我们痛下苦心，背水一战！我们反复地论证着新建房子的各个细节，最后决定我留守在家，分工协作，扎扎实实按计划完成各自的任务。

可怜我从小到大，都是在父亲这棵大树底下躲着荫的，种田根本什么也不懂。牵牛耕田时，母亲就站在田垄上教我，其中的狼狈可想而知。老屋的拆迁，全是母亲、妻子和我三人完成的。说披星戴月也好，说日夜兼程也罢，都丝毫的不为过分，一砖一瓦，一点一滴，有如春燕含泥，又似愚公移山，用一张旧板车加上那条老黄牛，慢慢移到了临公路的新址。

每当累得快倒下时，我就想起了父亲临终时不瞑的双目，又挣扎着爬起来。心里的哀伤，使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刘德华哪首被我改编的歌……

三.

今天，五弟已经在郑州市最为繁华的中心，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高档房，每年的春节，他都会开着他那心爱的“大众锐志达”回家。我们会一起到父母坟上去祭拜，两兄弟都会在父母坟茔边，默默无语的伫立很久。

苦难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正如清晨的阳光驱走了黎明前的黑暗。我和五弟都为当初所作出的正确选择，和所作出的共同的努力而感到欣慰和自豪。只可惜父母亲都已不在了，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我与五弟的努力，而感到由衷的欣慰吧。

项见闻写与　2011年7月23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