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如画，烟雨空蒙，那氤氲的山岚如大山巨人腰间的绶带，烟波浩渺中更显它的柔韧与矫健；棉絮一样浓稠的雨云罩盖着耸入天际的山顶，俨然成了墨绿公主所独有的白狐玉冠，给这里的山色又增添了几许妖娆与葱茏。

先前的一场雨似还没下够，或然又从西南方向又飘来一朵朵乌黑的云，在高空冷湿气流的作用下，令整个天空成了一口黑锅，崇山峻岭凝成了一幅静止的画面，在凝固了空气中，令人感到将窒息一般的沉闷。在山里长大的我们，预感到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我们卯足了劲，一路奔跑，终于跑到了一处林场废弃的楼房，由于多年失修，已经千疮百孔。刚刚进屋，沉闷的空气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山风重重的搅动，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将这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楼宇吹得左右晃动，还不时地有树枝烂叶飞将进来；闪电伴随着惊心动魄的雷鸣，这时才感觉到有点儿寒气逼人，渐渐地从头到冷到了脚心，我下意识地打了几个寒噤。

雨，终于来了。从对面的横排山横扫而来，巨大的雨注宛如一缕缕晾晒在前山的白纱，一把一把的顺着山脊翻滚着，瓢泼着，转瞬间，密密砸砸的雨珠哗哗地落在我的脚下。雨夹带着风，风借助于雨，使得重峦叠嶂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即刻间整个山峦像开了锅似的沸腾。

在这个摇摇欲坠的楼里，到处都在漏水，随处都在进风，雨水带着浑黄色的泥浆顺着灰白色的墙体飞流而下，漫过了阳台，淌满了露面，令人站立不是，无处藏身。

听闻着隆隆的雷声，头顶着耀眼的闪电，雷声、雨声、风声，肆虐着，咆哮着，时而冲向山顶，时而低回在山冲，与阵阵林涛浑为一体，交融其中，俨然是一庞大的交响乐队，那跌宕起伏的演奏是如此的波澜壮阔，又是这样的哀怨低回。

无数的枯枝烂叶也在这乐曲声中顺着这倾泻翻滚的溪水腾身而去，永无回头。亲历此景，与其说是悲到不如说是喜。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叹：多美的山啊，多美的雨，这不就是许浑笔下“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绝美景观的再现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渐渐地小了，飘飞的雨丝变得细密而缠绵，在翻滚的乱云底下有气无力似的飘洒着，纷飞着，与刚才的翻江倒海，狂暴肆虐的气势相比顷刻间变得是如此的温柔。

我们走出楼房，踏上雨水横流的山涧小道，呈现在眼前的是东倒西歪的蓍草灌木和被狂风掀翻的肥堆、谷寮，行处可见倒垂的树枝，沉甸甸的枝桠里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许多的蓍草、树叶被狂风吹拂得反了面，乳白色的底面取代了墨绿色的叶曹，远远望去，宛如一幅幅水墨新作，让这葱茏如黛的山峦变得更加的清新雅致，寂静之中多了几分神秘和深奥。

这时的大山深处变得奇幻无比，放眼望去，高山之巅的几处农庄在白云飘处或隐或现，缕缕炊烟在万顷林海中袅袅婷婷，刚刚沐浴过风雨的雨燕、苍鹰如一队队征战的勇士，展开其沉重而刚劲的翅膀，重新考虑风雨过后的生存。

我们顺着溪边的小道往东而去，淅淅沥沥的雨珠从高高的树枝上飘落，洒在脸上就会觉得冰一样的冷。潺潺的溪水易涨易退，刚才还是浊浪翻滚，不出一个时辰便恢复了平静。几只被雨水淋湿了的牛潜鸟正在有条不紊地梳理着羽毛，瞪着大大眼睛的雨蛙正在密切地注视着我们的行踪。

一只长尾巴喜鹊，躲避在一棵大树上，它一边梳理着羽毛，一边青脆地歌唱着。我远远地看着它，好似对于这场狂风暴雨没有丝毫悲观失望的感觉，而照样悠闲自得地唱着歌。与之相比，人类似乎远远的不如，因为当灾难来临，或者大灾之后真正能坦然面对，甚至对灾还歌的人确实不多。

雨后的的空气不但清新而且更加的湿润，一轮红红的夕阳在远山那薄薄的雾霭里若隐若现。浓灰色的雨云正在徐徐的南风里向着东北角缓缓地飘移，使得整个山峦在云层下起伏，增加了几分飘逸的美景。我们借助于撑棍的支撑，艰难地向着山下揉动，约莫两个时辰我们终于来到上山时停车的汶河边。

望着这连绵不绝，滚滚向前的河水，使我想到了那些所谓的亲情，友情。世事沧桑，人情冷暖不也就跟着河水一样不断消逝，不断流淌，留给你我的不再是温馨宜人，更没有我们想象中的亲情凝聚如一人，而最终是自寻活路，各奔前程，留下的也就只有那岁月冲洗过的深深的印痕。　

人的一生总是飘忽不定，就如这天空中的云。云卷云舒，去留无意，何必在乎聚散别离，相识便是缘，相逢便是亲。我一生中都在渴望那分温柔，那分甜棉如丝的云，我不为拥有，只求存在。因为这需要主观的命运。　

人之初，性本善，任何人都不是生就是人类的罪犯和人民的敌人。我常常会感动陌路，好多不曾相识的陌路之人后来都成了我的贵人，而偏偏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甚至是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在一夜之间反而成了有着深仇大恨，甚至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这就是“相逢何必曾相识”含义的所终。但我始终相信，无论是亲情，友情，同志之情，善良，友好，真诚总不会世事沧桑的过往而湮灭，它永远都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

人生有多少过往值得品味，多少往事值得回忆，可遗憾的是这些无论是好是歹记的记忆都随着氤氲的烟云飘向了这无边无际的空灵……

回程的汽车在蜿蜒的神路上缓缓地行进，夜幕笼罩下的远山已经黑压压的一片，难以区分沟壑山梁，高低远近，唯有西边落日处，方能隐约看见那锯齿一样的山峰在昏暗中绵延……

——辛卯年盛夏写在故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