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

从前，父亲磨刀

不为别的

只为谷禾

现在，父亲磨刀

只为腰杆

把扭曲的部分

削弱、削平

而我，必须借助谷酒

一块旧磨石上的沙粒

把刀磨得飞快

趁父亲的弦还没有骨折的时候

好截掉他尾脊骨上的肿瘤

农具

那些犁呀耙呀

那些镰刀、斧头、锄头呀

在老房子里，安静下来

像父亲，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轻松下来

思考自己的前半生

把失声的鼓槌

敲响，敲痛

雨水反复搓洗的亮瓦

阳光很轻易越过它们的身体

风一遍遍地透过泥糊的墙缝

暗黑色的铁锈闪着微光

像夏夜的萤火

一闪一灭

我像棵庄稼

准确地说，更像名孤儿

不断拨亮老屋的半截灯芯

一只老鼠，啃食腐朽的木头

对另一半铁，却无所适从

一头老黄牛，从旧照片里走出来

对从前的伙伴

望了又望

风筝

电线杆上的刀刃

钢筋水泥丛林里的铁

高大树枝上的手臂

必须避开它们

孩子们，选择

一片开阔地

把五颜六色的动物、植物叠成翅膀

放飞、放飞

瞬间，天空的蓝涂上几片云彩

便有了大海的深度

那是纸飞机，梦里的纸飞机

灵魂的纸飞机

自在、轻盈，想飞就飞

想多高就多高，想多远就多远

年轻的父母，站在身边

幸福的泪水一直打转

啊，纸飞机，风一吹

就到了天堂

那不是我的，不是

蝴蝶不是

蜻蜓不是

橄榄树不是

那一片晴朗的天空，亦不是

我，只剩下我

剩下风，清风的风

剩下线，上天播撒的暗器

灰色、黑色，横七竖八

织在额头、眉宇

成网，成栅栏里的铁

纸飞机

被大风一遍遍吹起

又一遍遍吹走吹灭

告诉我，残骸在哪里

黑匣子，在哪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