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的想起一句话。人这一辈子,简单说就是一次事故后的一段故事。父母不小心的一次事故,为你创造了讲段故事的机会。事故既已发生,后果无法避免,你自己无法取舍。接下来的故事精彩与否,虽与你有关,但很大程度上仍由不得你。
此刻站在一片不算辽阔的水面边上,看站了一天的太阳在一点点躺倒。如一个分娩的孕妇,在水里诞下无数个太阳崽子。不知道这对太阳来说是一次事故的结局,还是又一个故事的开始。因为接下来的暮色正一点点地走过来。而黑暗似乎不该是太阳故事里的内容,黑暗的故事应由魔鬼讲述。
人到中年,财富和地位已经定型。于是常接到一些成功同学的邀请,几个升了官发了财的同窗大方做东要让同学们聚聚。但总是顾虑多多,往往找个借口回绝了事。地位高的不想高攀,地位低的无法帮助。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块自己种的地。就算不是无颜面见江东父老,也不想再去勾起单恋的激情。既定的轨道虽然平淡,适应了也就习惯了,不必打破。
要说还有联系的,也就几个附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或虽稍远但境况差不多的。道听途说的消息,也并不都那么让人振奋。
当年学习成绩最差的同学,毕业后却爬的最快。几年下来马士狗士到了手,经理总经理董事长一路飘红,优秀企业家全国劳模的光环也耀眼闪亮。如果说这些不值钱,但全国科技进步一等奖绝对货真价实。只因人家飘的太高,早就不再有联系。只最近听说这老兄挂冠了。究竟是按规定被人挂了,还是心甘情愿主动交了,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到现在回忆与这老兄的事,记得的有两件。一件是一次和老外谈判,老外说他自己的公司有一亿多美元资产,老兄接口说我没一分钱私财却有40亿资产的支配权。那气度让所有在座的咋舌。
另一件是参与他科技进步奖开始阶段的初评。粗看,这个项目实在不敢恭维。委婉说了几句,老兄就直言不讳了:上面早打点好了,请你们来不过是个过程,几千块还封不了一个专家的嘴!作为同学,人家这么直白,咱的废话也省了:兜里鼓了,嘴巴自然瘪。事实也的确如此,国家一等奖时自己沾不上边,想来那些专家也不过是嘴更大些,要更多几张印着太祖的封起来而已。
另一位同学,是个技术型人物,专业上有造诣,写过专著,在企业干本行。尽管在班子里算不到一二三把手行列,也混得不错。后来听说这厂子出了事故。事故原因不便与外人道,要说的是事故结果。一二三把手都没事,倒把这个排不上号的同学赶到了前台。这样一来,本打算靠技术吃饭一辈子的他,怕也该有所改变了。
还有两个当官的,现在是车船秘书的使着,威风的很。只隔行如隔山,少有打交道的机会。且当官的有钱却不敢露富,人家低调,别人也不好揭底,这形象比下海的就少了一份潇洒。最早下海的同学,据说现在到亿万级了。见过一面,感觉头发少了许多,不再有当年的青春靓丽。想来这一定是被几个女人扒的。最近又听说患了心包积液,不知道这病究竟有多大风险,只担心他的财产如何在这些情人和正出庶出的子女间和平分配?
要说绝对羡慕的也有。这位兄长毕业后就是共和国长子。十几年营销干过后,早就移民了,据说在美国有座属于自己的大楼。那份优哉游哉,在电话里都表现的淋漓尽致。也曾盛情邀请拜访,只是大楼虽大却实在太远。或许儿子将来移民可以找他做担保。又觉得这么做太没骨气。想来尽管咱不曾是民族脊梁,总该比倪萍的骨头硬点吧。
除了这几个,其他的多平淡无奇,没什么故事。但无论如何每个人的故事也都在进行着。这故事大概就是一卷胶片,在按自己既定的速度播放,与那上面影像的精彩与否、甚至是否有影像,其实并没多大关系。
想起毛志成的《死亡和天堂》。有些启发,却也不肯苟同。例如他说天堂是公平的,成员间没有膜拜和鄙夷,他们连名字都没有,更谈不上各种有等级意味的名片。也用不着费力气兴趣和时间去献媚谁,妒忌谁,乞求谁。这至少给人一种希望,暂且统同意。
但他又说天堂里只有宽容,完全没有仇恨和杀机,仇人相见也一笑泯了恩仇。斯大林见了布哈林都会有另一种语言。对此我宁愿不信。要是真这样,那希特勒也会住在犹太人的天堂里享福?本拉登也会和911的死难者同乐?这样的天堂就真的没了正义和邪恶?没了好人和坏人?这样的上帝也太放任,这样的善恶也太无望,这样天堂也太不诱人了。
人生百年终归一瞬。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一种活法,残喘苟且活百年也是一种活法。可谁又来定义什么是“道”和“苟且”?自以为值得去死的“道”没准正是执着的贪嗔痴!而苟且的忍耐没准正等同于胯下之辱,恰是大丈夫之所为!
大彻大悟明白了一切都是浮云,这的确豁达。但豁达到这程度,其实已经与死没什么两样!人活着的本质就是争取。争取解放全人类,现在不提倡了,可争取肉体和精神的享受还是放不下。或者金钱,或者美色,或者权利,或者名誉,总有一样要去争去取。抛开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争取本身就是活着,就是活着的意义。
往回走的路上,黑暗越发浓烈。在黑暗里,或沉思或默念,或娓娓动听或平淡寡味,其实不管干什么,故事还在按既定的速度进展。你只是胶片上一闪而过的一小格,被时间被动的摆渡。曾经很向往被聚焦时刹那的辉煌,等辉煌过后才知道那光线下不过是一片海市蜃楼。想再返回去,却已找不到来时的路,徒留下对过去的怀念。
想起一个亲历的事。一次知识竞赛,五个队参赛。会场亮丽堂皇,主持妙语连珠,必答抢答发挥题,队员寸分不让。只一个队煞风景:其中一个队员睡着了,另一个队员打瞌睡。两小时下来,结果出乎意外:疯狂争抢的被扣了分,一题没抢的却保留着起步的一千分而拿到了冠军。
人生过半,日出日落的看了太多回,可还是不知道世界的模样。北岛说,其实一个人的行走范围就是他的世界。另一个哲人说,所谓人生,就是四十岁前拿健康换金钱,四十岁后拿金钱换健康。看看自己留下的足迹,大多是一个个圆圈,起点就是终点,终点回到起点。再算算健康和金钱的交易,最后能持平的已是胜者,怕很难达到。世事就这么蹊跷。
日出日落,昨是今非,去去来来,也就这样了。感谢父母,是他们的事故,才有了你我的故事。感谢死亡,是它不厌其烦的提醒,让你知道这个故事也就几十年。
于木鱼宅
2011-7-2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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