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上学的小毛头,但凡有机会聚在一起,是言必称玩具、言必称“游戏”的。什么铁甲小宝,什么铠甲勇士,什么积分级别,什么武器装备,林林总总,滔滔不绝。交流得起劲了,其眉飞色舞之状,让人很是叹为观止。除却“舶来”玩具和虚拟游戏,课余就不能有些乡土气息比较浓的玩法?比如说滚铁环、翻筋斗、丢手帕之类?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上世纪90年代的小学课本中就有这样的专题内容。每每我这样问儿子,许是刚刚由幼儿园擢升小学生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的缘故,一般情况下,他总是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瞥我一眼,便继续玩他的“舶来”玩具。有时在兴致大好的时候,他也会跟说一句“不知道你在讲什么”。才始十余年,居然代沟如斯!在自我反省一番“背时特特”后,我不免有些感慨。
有意思的是,当我决定在玩具、游戏方面加强学习“与时俱进”,向小毛头们看齐的时候,儿子却在某天放学回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折的简易玩具——写有“东西南北”四字,每字下有“王子”、“小人”之类褒贬身份各一,可以上下左右张合。在按儿子的要求说了几次方位和数字后,我的身份也在“灰太狼”、“小人”等贬义范畴内转换了几次。儿子似乎捡到了很大的便宜,在得意地笑了一番后,便喜滋滋地跑去向妈妈汇报战况了。别说,这个游戏的历史还真悠久,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很是流行了。想不到过去了二十多年,从制作到规则,居然可以这样很完整地传承下来。顿时,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并且由此及彼,勾起了我小学时代关于课间杂耍的整体记忆。
介于当时的实际经济条件,我们的课间杂耍多在“就地取材”、“因陋就简”上动脑筋做文章下功夫——既要体现参与性,但凡有兴趣,人人可来;又要体现实惠性,用身边的原材料即可完成杂耍的各项物质准备,省却了到大人那里磨叽几个硬币的麻烦;更要体现便利性,能够和上下课的哨声铃声合拍,随其节奏即玩即收。和女学生热衷的跳皮筋、拣石子不同,男学生多喜欢带点面对面对抗性质,且能在物质上对胜负有所体现的玩法。在我的印象里,那时男学生中最流行的莫过于“掴标”了——所谓“标”者,由两张作业纸各对折两次成为长条形年糕状后,再彼此折叠组合成大豆腐块(作业纸的四分之一大小)模样,也就相当于把两张作业纸捏合成四分之一面积,其厚度自然是原来的八倍了;所谓“掴标”者,即指两只标之间通过面对面的纠缠搏击,看哪只标翻面,先行翻面的即判负。记得那时侯比较流行两种“掴标”法:一种是“武掴”,先行进攻方抡起自己手中的标冲对方的标使劲,或通过标标碰撞,或通过击地带风,比拼的是力气,或者标的厚实程度(纸张的厚薄有区别,也有干脆用四张纸的);一种是“文掴”,先行进攻方通过仔细观察对方标的平整程度,找出可以切入的角度,然后抡起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地推进,只要贴入对方标的底部,便可以捏住自己的标裸露在外的部分,用手让对方的标翻面。由于“掴标”的玩法简便易行,所以在男学生中广受欢迎。一旦下课,便三五成群,在走廊、操场甚至在教室的空角处,噼噼啪啪地玩将起来,那种“乌烟瘴气”般的快乐,至今记忆犹新。而上课铃声响起后,那种一边忙不迭地往口袋里揣标一边“狼奔豕突”地往各自教室里跑的景象,更是校园一景。一般来说,等到老师踱着步从办公室走到教室时,绝大多数人都能一本正经地坐在教室里,并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老师,作求知若渴状,尽管很多人的脸蛋是那样的红扑扑。偶尔也有些许例外,因过于执著一两只标的胜负,或者跑步速度不够快,又或者老师进教室的时间提前了,那么被拦在“老师好”之外的男学生就会略略地受些惩戒——标被没收自不必待言,恐怕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享受一下站黑板的待遇,间或还能在手心里吃上一两教鞭。不过,那时的人心理素质挺好,才始一两节课,就立马恢复乐观主义,继续投入“掴标”的嬉戏中。
与“掴标”类似,用香烟壳叠成小长条状的“长短配”也有一定的市场。说起玩法,较之于“掴标”更为简单——几个人(二人以上)分别取折叠好的烟壳一支,先行放置于身后,在异口同声喊出“长短配”后,一起拿到眼前,按照价格高低,价高者得之,叠成一处,对着地皮一摔,刨去摔翻面者(按规则自然收入囊中),再用空掌用力一挥,凡翻面者皆可收下。正是出于这样约定俗成的关系,所以大红鹰、竹叶青、雄狮、新安江、旗鼓、大前门之类烟壳,总是因为才一两毛一包的缘故作为常规品种,不受待见,而需要搭肥皂火柴才能买到的小西湖以及高达七毛一分一包的金猴等等却变得奇货可居,很有一番价值。因是之故,我们总是千方百计找寻价值高的烟壳。所谓话语权制高点云云,我们第一次有了深切的体会。在依稀的记忆里,总是很神往金猴之类烟壳的获得。有时候,看到大人极难得地摸出金猴香烟,小男孩们便会不自觉地凑在周围,极希望烟壳里不再有烟,那就有得到的可能了。不过,这个渠道往往很难,除非有干部或者客商较长时间地借助在家里。另一个渠道就是做有心人,在春节前后注意观察房前屋后,很有可能就会发现金猴之类高话语权的烟壳;或者在代销店附近,也有淘到好烟壳收获惊喜的可能。因为烟壳“长短配”所占的空间和所闹腾出的动静更小,所以一般总是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开展,直接参与者和围观者也较“掴标”为多。不过,一旦被老师逮个正着,那所谓的“长短配”是无一例外地要成为废纸进入畚斗的。至于为何对“长短配”严厉而对“掴标”相对宽容,现在想来,怕是以为我们为了玩“长短配”而从家里偷拿香烟或干脆买香烟并抽上一口吧。仔细想想,倒也是用心良苦。
除却必须依赖“纸标”、“香烟壳”这些有形物才能进行的杂耍,当时还有一类赤手空拳即可展开的玩法,比如说“逮鱼”、翻筋斗等等。先说“逮鱼”,不外乎在操场上画个小区域作为大本营,进攻方不得入内,剩余区域就是奔跑、追赶的舞台。由于规则相对简单,特别是能满足精力旺盛者奔跑的欲望,故参与者众。介于“守方不想被逮到,攻方千方百计要逮到”的杂耍逻辑,所以在操场上展开一对一定点追逐的时候,那个场景是相当壮观的。只见噼啪的脚步声里,激起阵阵尘土,颇显激烈对抗状。假如说“逮鱼”是体力和智力并重的话,那翻筋斗就是简单而纯粹的技术活了。老实说,“逮鱼”我并不内行,往往才出大本营不久即被逮个正着;而要追赶别人,那也是绕了好几个圈却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有碰到的。因为常常被“逮鱼”排除在外,我只能更多地侧重于自娱自乐的翻筋斗了。大约是“无他,手熟耳”的缘故,我的侧手翻以动作干净利落、方向直而在班级里乃至整个村小都颇有名气,大家纷纷夸赞。许是有些得意忘形,某段时间我居然把这一杂耍搬到了公路上,连上学放学路上也不忘展示几下。在听到“这小孩很本事,在公路上也敢翻几个漂亮的跟斗”之类赞扬式反馈后,我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奖赏——很是吃了大人几棍子。于是,我便不敢再行张扬。
再往后,随着年龄的渐次增长,所谓“课余杂耍”云云,便愈益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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