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亲爱的三舅已经过世一个星期了,我心中的痛楚在逐渐复苏,从悲痛和嚎啕大哭中逐渐明白那是我无法挽回的事实,没有当初大哭时的那种撕心裂肺了,有的只是慢慢的痛一点一点侵蚀我的心. 从前那么多不曾在乎的往事、瞬间,都成了遥不可及、弥足珍贵的回忆……
外公外婆一共有四个子女,妈妈排行老二,其他三个都是舅舅,本来应该是大舅、二舅、小舅,可外婆一锤定音,既然是排行第三,就叫三舅,于是,这个称呼伴随了舅舅一生。
我从小由外公外婆带大,五岁开始在锡矿山矿务局一中读书,小时候对三舅是又爱又恨又怕,欢喜的是三舅是我们那儿的“榜样”,在矿务局中心医院上班后坚持自己学习考上大学,然后在我读三、四年级的时候就分到了长沙湘雅医学院;忧虑的是我从小就是个数学盲,语文成绩拔尖得不得了,一看到数学那些符号、公式,人就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外婆经常拿三舅来“教育”我:“要象你三舅一样,才有出息!”那时听得我是,只要外婆一开腔,我拔腿就溜,心里不由地怨恨,他优秀关我什么事?最怕的是三舅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讲数学公式、步骤,告诉我推理方法。那时的我可能是因为年龄太小,也可能是天生就对这个数字不“感冒”,说了n遍仍然是迷迷糊糊地不做声,终于三舅不耐烦了,要不就是训我,要不就是讲了一遍后就瞪着我,我害怕了,于是三个舅舅当中,我跟小舅最亲(大舅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了岳阳工作),最怕三舅骂人,也从来不敢在三舅面前撒娇。
记得那年他去了长沙湘雅工作后,我还挺高兴的,终于没人经常这么训我了。有一次外公跟我说过,三舅去了长沙之后还跟他说过,要把我的数学好好抓上去,将来最好能去长沙读书。其实当时一想起三舅的“凶样”,我头就摇得像拨浪鼓。
三舅一直在长沙,每年寒假、暑假回来,总是特关心我的学习,“野”惯了的我只要一看见三舅就象老鼠见了猫似的。后来初中毕业我读了技校,很快地就成了一名冷钢工人,三舅妈后来回来跟我妈说过,三舅很遗憾,如果我当年去了长沙,一定不会是这个结果。可惜当时的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反倒觉得没在三舅身边还会少挨些骂。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辜负了三舅的一片苦心啊!
前年厂里派我去长沙参加”巾幗芙蓉岗”培训,三舅欢喜得不得了,特意来留芳宾馆接我,当时开了一辆电动车来接我,你还笑话他,堂堂的安教授怎么还开辆电动车罗!下次我再来要开四个轮子的车子来接我哦,三舅当时只是笑笑点点头。
惊闻三舅检查出肺癌是在今年过年的前三天,那时三舅妈正好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治疗,三舅胸闷、咳嗽得特别厉害,于是一检查,初查估计是肺癌晚期。
2011年2月21日(正月十九)三舅病后我第一次去长沙看他,当天正好化验结果出来,是肺癌中的腺癌晚期。三舅病了还怕麻烦学校和医院的领导,自己去了省肿瘤医院,当天是附二医院安排他们学校的一名关老师派车把三舅接回附二医院的。关老师说,这次学校专门安排书记、副院长专门成立了一个攻关组,三舅也亲自参加,并由三舅指定他的一个学生谢医生做为他的主治医生,希望能够治好他。当时我们宽心很多,都好开心,只是希望三舅能冲过这一关。
2011年5月18日,三舅化疗的第三个疗程,我特地请假去看他,气色很好,能吃能睡,我陪了他四天,陪他打针,陪他散步,陪他聊天,三舅妈说口蘑对癌症病人好,可三舅不爱吃,我说我来做吧。我给他做了土豆丸子蒸粉肉片、清炒口蘑和苦瓜炒蛋,三舅说第一次吃我做的菜,没想到这么好吃。他吃光了整份清炒口蘑。最后准备回家的那一天,老公也特地从冷水江来了,当天下午,三舅坚持陪我们去桔子洲头玩,他说我们难得有空去一趟,要尽地主之谊。
2011年7月2日,再次见到三舅时他已经不能躺下了,甚至不能动弹,因为肺部功能衰竭,只能坐着,由亲人们轮流按摩背部,才能呼吸顺畅些。此时的他,还在告诉谢医生,“估计肺部已经完全失去作用了,要加双倍量的地塞米松”。
2011年7月3日下午,已经坐了二天的三舅只能间歇地叫喊才能吸进氧气了,即使这样,他仍然怕麻烦别人,希望能够安乐死,他说会叫一、二天的!我可怜的三舅啊,自己处在绝境中却仍然害怕打扰别人,做为病人兼医生,对自己的病情过于了解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2011年7月4日上午10点,我亲爱的三舅因为肺部功能衰竭,在湘雅附二医院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虽然我这样的不舍得,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于是我只能哭泣。
一遍一遍地回想,不知这几个月三舅是怎么样强忍疼痛,告诉我们一切都好,他跟舅妈说争取陪她五年,私底却和最亲近的学医的侄儿说这个病能活五个月就不错了,现在是在赌命;做为病人参与自己的病情讨论五次,当明白自己化疗失败,癌细胞转移时,不知道他一个人面对,那又是一种怎样的绝望;不知三舅是何种毅力支撑他坐了三天三夜,那是一种怎样的不舍;不知三舅被抬上灵车后,途径他恋恋不舍的家和办公室,然后去到那冰冷的殡仪馆,那是一份怎样的凄冷;不知,不知……
那么多的回忆要往哪放?那么大一个爱的缺口要怎么补?
您对我说对待工作要认真,要好学上进,正直做人;
您跟我说要我去做外公外婆的工作,不要太信迷信,我说他俩快成“仙”了,您笑说老人家都像小孩,要多去哄,适当地信信无所谓,不要太耗财力、精力了;
您对我说等过两年他退休了,车子也开得熟练了,就开去冷水江接我来长沙玩;
您对我说做菜手艺青出于蓝,以后要多做给父母吃;
您对我说要好好培养欣汝(我的女儿),要全面发展,不要让她偏科;
您对我说新房装修不要太复杂,舒适,温馨、实用就行;三舅妈当时问我如果我搬家想要什么礼物,我笑笑说,就把你家里的这盘盆栽送给我吧,您笑着说我,要求真低;
您对我说有病不能拖,要及早治疗,要阿锐少抽烟戒槟榔;
……
好多好多没做完的事,好多好多没说完的话,您怎么舍得就这样走了,
您挂念着家里的房贷还没还清,挂念着家里年迈的双亲,挂念着表弟还没成家,挂念着在西班牙一直未完成的研究项目,挂念着他辅导的硕士学生,挂念着……
那些回忆是会让人对所有的世间情心灰意冷,因为最好的已经失去。
秋姨、宾姨(三舅妈的二姐、三姐)在殡仪馆哭得是那么哭天喊地,她对我们说,三舅在长沙二十多年,从来没跟她们红过脸,从来没跟她们大声地说过话,一直都是默默地帮助她们。
这样深的悲戚,只因为心里的爱。
三舅你知道吗?你读大学时候的同学都来送您了,您上山下山时的知青们也都来送您了,您的导师也特地从山东发来了唁电,您朝夕相处的同事们也来送您了,您的好多好多学生也都来送您了,你的亲人们都在,你安心地睡吧!辛苦了一辈子,好好地休息吧!
三舅您一定会去天堂的,您是这样一个满腹学问、坚强善良、与世无争的人,上帝也一定会喜欢你的。下辈子我还做您外甥女,再续未完的亲情。
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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