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的道德体系中,有一种道德品质几千年来都一直被人们广泛地推崇、赞赏、讴歌,这个品质的核心叫“忠”。在古往今来的典籍、历史、文艺作品等等书籍的字里行间里,忠一直是个褒义词,无论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还是三教九流平民百姓,一直认为“忠”是一种无可指责的优秀品质,是做人的高尚道德操守。于是,我们在褒奖、赞赏一个人的时候,经常用的词汇有:忠心耿耿,忠诚老实,忠义双全,大忠大义,忠孝两全,忠肝义胆,忠贞不渝等等,不一而足。也因此,一个人一旦有了“忠”的品质,大概就可以被当做好人和正人君子看待了。在封建社会,奴才们对皇上忠心不二,忠心耿耿替君王效力,叫做忠君爱国,被君王认作贤德,被百姓称赞为忠臣,这是在政治上。在生活中,妻子从一而终,绝不和丈夫以外的任何男人交好或发生性关系,叫做忠贞,如果这个男人死了,他的女人绝不再嫁或者跟这去死,这更是了不得的优秀品质,会被百姓和道德家们交口称赞,称之为节烈之女,并赐赏一个贞洁牌坊,这可是个了不起的荣誉,相当于后世的一级英模奖状。什么是忠?忠就是从始至终一心不二,忠一个人需要什么前提和原则吗?不需要。只要忠于就是了,哪怕被你忠于、忠贞的君王和丈夫是个独夫民贼、和恶贯满盈的恶棍,只要忠就是好的。历史上有个君王叫纣王,这是一个残忍凶暴至极的君王,他治理国家的刑典里,对他不喜欢的人:剖腹、挖心、剜眼、炮烙(在一根空心的铜柱里烧上了火,把人绑在铜柱上活活烤死)凌迟(用小刀在人体上活活的割肉,割上千万刀,直至那个人疼死为止)劓刑(割去人的鼻子)刖刑(砍断人的双脚)你不要以为受这等酷刑的人一定是犯了大罪,不,在商代的刑法里,在马路上倒灰或者和君王的意愿稍有不合,就是这等下场。就是这样一个残暴无道的君王,在周武王起兵推翻他的时候,有两个臣民坚决反对,认为这是对君王的不忠,是以暴易暴,很不应该。这两个人,一个名叫叔齐,另一个名叫伯夷。周武王当然没有被叔齐和伯夷的的阻却所阻挡,他让手下人推开了这两个挡道的忠臣,继续前进,推翻了商纣王的统治。不过,周武王非常肯定叔齐和伯夷的这种挡道的行为,称赞这两个人为忠臣义士,是大贤大德之人。后世的孔子和司马迁也这样歌颂伯夷和叔齐。
在封建社会里,皇帝代表这国家,朕就是国家,忠君就是爱国,臣子应无条件服从、忠诚于他的君王。至于这个君主是否值得爱戴和拥护,是否值得忠于,这个国家的代表是否爱他的人民,这不在考虑之列,百姓和臣子的任务就是无条件的爱和忠。皇帝对子民的要求是这样,丈夫对妻子,男人对女人的要求也是如此。
我们或许以为这不过是封建社会的一种道德观,现代人不会是这样。不,你又错了。毛泽东自称是共产主义战士,马克思主义者,高呼民主、科学,反封建的口号,但是,在文化大革命中,面对老百姓的三呼万岁他心里美滋滋的,并且对别人说,个人崇拜是必要的,而且反问,你写的作品没人看,你乐意吗?在他的默许下,中国人们闹腾起了现代造神运动。三忠于,四无限和四个伟大的呼声响彻神州大地,即:“忠于毛主[xi]、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毛主[xi]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四无限”即对毛主[xi]、毛泽东思想、毛主[xi]的革命路线要“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除了喊口号之外,人们还要跳忠于毛泽东的“忠字舞”,全国人民一起跳,对着毛泽东的标准像,“早请示,晚汇报,”表决心,尽效忠,载歌载舞,三呼万岁。毛泽东早年反封建,痛恨封建专制,反对崇拜和忠诚帝王将相,革命性非常的强烈,大呼革命有理,造反无罪。但等他得势做了国家的主[xi]以后却比他的前任封建帝王们的独裁、专制和个人崇拜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用实际行动坚决除掉不忠心耿耿于他的手下们。不管是开国元勋也好,普通百姓也罢,格杀勿论。不忠于朕,对朕稍有二心或不敬,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在文革十年里,因为一句对万岁稍有不敬的话而被砍掉脑袋或者关进监狱的人数不胜数,而中国的百姓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对不忠于万岁的人理应如此处置,罪该万死,死有余辜。中国人最讲究一个忠字。
中国人的忠文化深入骨髓,在忠的问题上,不论是非曲直,只要“忠于”就好。忠于这,忠于那,忠于领导,忠于上级,忠于丈夫,忠于妻子,忠于友人,忠于主人,只能忠于不能背叛,忠于的品格是崇高伟大的,可歌可泣,背叛品格是无耻下流的,千夫指万人骂,这种“忠于”的品质成了国粹,成了图腾,只能肯定,不能否定,只能讴歌,不能怀疑,如果胆敢对“忠于”的价值理念提出怀疑和否定,一定是贱人、奸人和下流胚子。一定是乱臣贼子。在政治统治上如此,在日常生活上也是如此。
在不久前,看了一档电视节目。一对夫妻,据说过去十分恩爱,丈夫爱妻子爱到了骨髓里,他认为妻子是天下最善良,最纯洁,最忠贞、最正派的女人,也是最爱丈夫,品质没有半点瑕疵的好女人。但是,这个女人有一天不辞而别,离开丈夫,扔下儿子,到一座大城市里去打工赚钱去了,从此一去不返且音信皆无。这个痴情的男人为了寻找出走的妻子,背着一把琴,到了妻子打工的那座城市,在一个有一个大城市的地下通道里以弹琴卖唱为生,目的就是希望能遇见他的爱妻,寻她回家。这个男人日复一日地在地下通道里唱着思念妻子的悲凉的歌,他的痴情感动了一个知道痴情汉妻子下落的漂亮女孩儿,但这个女孩儿不忍心用妻子早就背弃他和有钱人姘居在一起的残酷的事实击碎痴情汉子的梦想,为了安抚这个痴情的汉子,这个女孩儿便和他一起弹琴、唱歌,生计上帮助他,精神上安慰他,帮他解决住房困难和生活上的困难,并且日久生情,这个女孩儿为这个痴情汉子对爱情的忠贞所感动,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痴情汉子,并向他倾诉了爱恋之情。但是女孩儿一次次爱恋的表白遭到了这个男人坚决的拒绝和痛斥,他坚定地表示,他相信妻子只爱她一个人,他也只爱妻子,不爱任何女人。他一定找到妻子。这个女孩的求爱在遭到拒绝后,只好告诉这个男人事情的真相。他的妻子早就背叛了他,和另一个有钱的老男人姘居在了一起。这个男人在听完女孩儿的话后愤怒地痛斥了这个女孩儿,依然深信不疑妻子的忠贞、善良和对他的情爱。那个女孩儿见他如此痴情、痴迷不悟,只好更进一步,把这个男人的妻子早就写好委托女孩儿转交丈夫的绝情信拿了出了让痴情男人看。信的大致内容是,她看不起丈夫,也不爱丈夫,再也不想回到丈夫身边过乞丐般的穷日子,希望丈夫好自为之不要再纠缠她,再找她了。
那位痴情的丈夫看了绝情信,确认笔迹是妻子的,但同时却毫无依据地坚信妻子不会背弃他,一定是受到了别人的胁迫说假话。由此他开始怀疑伴随他在地下通道里唱了两年歌,给了他无数帮助的女孩儿是别有用心,是个阴谋家,是个企图拆散他们恩爱夫妻关系的坏女孩儿。这个女孩儿在遭到误解后,不得已,只好把这个男人的妻子的住址告诉了痴情汉。
痴情汉寻到了妻子的住宿地,果然证实他的妻子和一个老男人住在一起。但在铁的事实面前,痴情汉仍然不相信妻子会背叛他,他执意要亲自见到妻子问个究竟。并在妻子的住宿处守候了几天,终于见到了爱妻。然而,爱妻在看到丈夫的那一瞬间,彷佛看到了流氓、瘟神,横眉怒目斥责了丈夫几句,慌忙逃窜。
按说,这下痴情汉子该死心了,然而并非如此。痴情汉仍然初衷不改,坚信妻子是受到了阴谋的离间和挟持,苦苦哀求在媒体的撮合下与妻子见上一面。在媒体的撮合下,痴情汉终于和妻子见面了。痴情汉拿出琴来给妻子弹琴唱歌,企图用旧情打动妻子。但他的妻子大声怒喝:“停下来,你就会拿一把破琴弹来弹去,恶心,也不尿泡尿照照你自己,你就是个窝囊废,一个失败的男人。我看不起你。我现在是上海户口,有钱,有好房子住,又漂亮衣服穿,生活很幸福,受人尊敬,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你滚吧。”
痴情汉终于愤怒了,挥手砸碎了破琴。但是琴碎了,痴情依然不改,坚定地表示:他一定一等下去,等妻子一辈子,爱妻子一辈子,除了妻子,谁也不爱,包括那位爱他,苦苦追求他,在地下通道里风雨无阻地为他伴唱了他两年的女孩儿。
多么感人的一个痴情汉子啊,可以说对爱情忠贞不二,忠贞不渝,可赞可叹,可歌可泣。
然而,目睹这个痴情的汉子的感人的忠贞,我却一点也感动不起来,不仅一点也不敬重他,相反十分憎恶这个男人。我觉得这实在是一个不值得人爱,不值的托付终身的蠢汉愚夫,那个负心的妻子品德虽然恶劣,但不爱这个丈夫确实有道理。与其爱这样一个人,不如去爱一条狗。这是一个白痴、蠢货。一个智商和狗相同的弱智儿。所谓的痴情不过是智力障碍导致的人格缺陷。我相信,如果当初他爱的一堆狗屎,一旦爱上了,就绝不会移情别恋。这一点我从狗对主人始终不渝的忠诚和盲目信赖、崇尚的摇尾乞怜中经常看到,并不觉稀罕。狗对主人的崇拜、依恋、信任和爱戴是盲目的,不讲原则,没有条件,不论是非,不分利害,不便青红皂白,不计利益得失,始终如一,忠心耿耿。对狗的忠诚,我很赞赏,我很喜欢狗,也很喜欢狗的这种忠诚。但是,作为人,却单纯得像一条狗,灵魂混沌未开,糊里糊涂,是非不分,事理不辨,一味的痴情,自作多情,我不仅不喜欢,而且十分憎恶。生着人的躯体,却是一副狗的头脑智慧和灵魂,这有点不伦不类。人可以爱狗,但不可以和狗结婚,过日子。狗对主人的忠诚,狗对主人的盲目崇拜,无条件的爱戴和依恋是它的智力、智慧使之然,这不是狗的错误,而是大自然的造化决定的。但人毕竟不是狗,怎么可以像狗一样没有思维能力,是非不辨,事理不通,既浑噩又混沌呢?
我之所以说那个男人的智商接近狗的智商有如下理由。其一,一个女人抛夫弃子不辞而音信全无不说,且公开和另一个男人姘居在一起并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对丈夫,对儿子的绝情,在如此情形下,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有正常思维能力的人,他应该懂得这是什么意思。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但这个男人却不懂,只是一味天真地一厢情愿地认为妻子仍然爱他,和别的男人住在一起不过是上当受骗或者被人胁迫而已。他凭什么这样认为?又有何依据作此判断呢?其二,作为一个人,应该懂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处于变化状态,尤其是人的感情思想更是如此。但这个男人却不懂的人的感情和思想是会变化的,而且天真地认为,他的妻子只能爱他,没有任何变心或移情别恋的可能性。其三,一个女孩儿真心真意地爱他,无条件的帮助他,两年来风里雨里不离不弃地相伴着他,他得到的全部是好处,做为受益者的他,竟然把别人的一片真情看做事别有用心,是阴谋诡计,是居心不良。这简直是没有良知。即使是一条狗的心智也不会愚陋、执迷不悟到如此的程度。一个一无所有的叫花子,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有什么理由让一个痴情的女孩儿对他别有用心?对他搞阴谋诡计又有何必要和价值?即使是傻子也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其四,对一个无情无义,为贪慕荣华富贵而出卖肉体和灵魂的女人,却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没有了自我和人格尊严,没有了任何做人的骨气,在饱受侮辱、欺骗、轻蔑和凌辱竟然无怨无悔地继续爱下去,继续忠贞不渝,即使是一条狗在受到如此伤害后也不可能初衷不改。可见这个男人的悟性不如一条狗。其五,那个被痴情汉所爱的妻子是一个标准的坏女人,在这个女人的灵魂里没有正常人的情感,她只爱金钱物质享受和自己,爱这样一个女人,痴情不改地忠心于这样一个女人等于忠贞一坨狗屎。一个一心一意只爱狗屎和粪便的男人,不能说他具有人的灵魂和良知。而没有灵魂和良知的人无异于行尸走肉。人类之所以进步缓慢,就是因为多了这种是非、良莠不辨,忠贞不二的行尸走肉。
痴情汉子确实很忠贞,但这种良莠不辨的忠贞让人恶心、憎恶。
没有理性和良知的盲目忠诚和忠贞不渝不仅值得提倡,而且应该被唾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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