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炸天的炮响
淮河究竟有多长?不知道。只晓得沿着淮河往前走,是一段弯弯曲曲的路,上面星点似的撒了一些城镇。银河镇,便是这其中的一座。
银河镇,坐落在淮河的中游,又似乎是偏下游的地方。原先是叫楼桥镇,不知何年何时,镇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梦见了天上的织女在此与牛郎相会,便改了过来。银河镇,尽管不大,可还是受淮河水的滋润,一年比一年旺,不是有句话吗: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也有老人说:那是织女感激这块地方,降的甘露。不管怎样,反正银河镇的人就是有自豪感。
这天,是正月初八,虽然头天傍晚下了场大雪,可一大早,小镇还是这么热闹。这里人讲究逢“八”起早,图个吉利。
“噼啪……咚……”
突然,镇北头传来一阵震天吼地的鞭炮声。嗬,光彩,准是谁家的买卖开张了。
走近看,果然不错,老楼桥南边的第二家挂出了“兴隆旅馆”的牌子。
“嘿,好主意,让曹二占了便宜。”
不知是谁冒了一句。于是,大伙一齐拥来,拿眼四周瞄瞄:“哼,该他发财。”可不是吗,老楼桥北边是一大岔口,南来北去的人呀、车呀,逢上大年小节的,就一个劲儿地往这奔来,走到这正是口渴饥饿、疲惫不堪的时候,何况那几十里外尽是庄稼地。
这几年的情景就是这样,谁的脑子灵,点子新,手脚勤快些,那钱就往谁的腰包里跑。这不,一向安分守己,颇受人尊敬的曹二,蒙着头,也想发大财。
“哟,曹老板,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
曹二,六十多岁,微胖的身子,个不算高,偏长了个大头,狮子鼻,微微有点发红,脸上的肉块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一团的和气,说话间露出一对大门牙。此时,曹二正抱着拳向贺喜的人不断晃着,儿子栓根散发着带长把的香烟。
一阵寒暄,看着前来道喜的人快散尽了,曹二拉着镇上办公室刘胖子的手说:“我曹二没别的本事,接下祖宗的这块地,不兴隆一下,对不起呀!”随手往刘胖子手中塞进一纸包:“怎么谢你呢,以后还要请老哥多指点着。”“这说哪去了,乡里乡亲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刘胖子掂掂手中的包,“不客气了。”转身走了。
“爹,来客了”栓根走过来,拉拉正憨笑着的曹二。
“快,好好招待,小翠呢……”
“爹,啥事?”栓根的媳妇,二十七八岁,矮小但很精干的女人站在了面前,怯怯地望着他。
“龙儿呢?”
“睡了。”
“去,烧点水,来客人了,再去问问想吃啥?”
“哎。”媳妇一转身走了。
本来,曹二是不满意她的,那年栓根带她回来差点被他撵走。一年后,媳妇争气,给他生了个七斤多重的胖孙子,才另眼看待了媳妇。昨天,一切安排妥当,自己跟着请来的老李头上锅台当下手,栓根跑过生意,管着账。媳妇除了带好孙子,帮着烧水、送茶、扫卫生。另外,还有两个邻居家的小伙子帮着干些杂活。
“爹……”媳妇又转了回来:“那人要吃青鱼。”“好办,快让老李头蒸一条,多放点胡椒。”曹二环视了一下,见媳妇还不走,一瞪眼,媳妇欲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刚开业,总想图个大吉大利,生意红火,一切都打八折。晚上,陆续来了许多住宿的,二十多个床铺竟也满了,真真地忙到深夜。夜静了,曹二推开后门,一阵习习的山风吹来,心颤了一下,点上一柱香,朝着对面的山一躬腰:“根他娘,俺没给你丢脸吧?总算是热热闹闹办起来了。”回屋躺在床上,捶捶酸疼的腰,曹二不觉叹口气:“唉,这把老骨头恐怕要早散了。”头一歪,扯起了呼噜。
安顿好龙儿睡下,小翠拿过栓根脱下的脏衣服塞进木盆,转身抽出棒槌。
“甭洗了,看几时了?”
“不困,河底现在人少。”
“太累了。”栓根抢下木盆,望着妻子,妻子娇憨地朝他一噘嘴,给了他一股暖意,上前搂住那软软的身子,推到了床上……
妻子是温柔的,栓根能体会到。每次跑生意,总要搭她家的船,船老大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子,在水上漂了十几年,女孩大了,留在男人窝里没好事,何况周围船上那几十双辣眼,要不是船老大一跺脚,发誓不让女儿嫁在水上,栓根这辈子做梦也不会娶到小翠的。
小翠小他五岁,极懂事,临走时,只带了件娘留下的上衣。她爹答应,等日子好了会周济她的。
“爹……爹,他……他跑了……”媳妇第一次没敲门跑进公公的屋里,慌得曹二赶紧掖紧了裤腰,伸了伸脖子:“啥事?谁跑了?”
“第一个来的客人,没给钱……”
“啊!”曹二的脸顿时涨得紫红。
“我早说过,先付钱,好……这下痛快。”栓根叫嚷着,拍着记账本:“几十块钱跑了……哼。”
“咋唬什么?”曹二怔了怔,慢慢理出点头绪来,伸手从媳妇怀中接过孙子:“哟,龙儿脸上抹得真香。”逗得龙儿咧着嘴格格直笑。回头见儿子媳妇仍愣愣站在那儿,嘿嘿一笑:“你们……太嫩了,早着呢,去,忙去吧。”走进屋“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儿子刚要接茬,媳妇使个眼色出去了。
忙忙乎乎,一个整月过去了,细细一算账,除掉付出的工钱外,还赚了些回来。
“小翠呀,”曹二乐呵呵地拿张崭新的一百块钱,递到媳妇手里:“你进门时,爹啥也没给你,扯块料子做套衣服吧。”
“哎。”媳妇接过钱,抱起龙儿到街上去了。不一会回来了,她自己扯了块布料,龙儿买了两串糖葫芦,给公公买了双胶底布鞋:“爹,这一忙乎,俺也没空给您做了。”“好,好……”曹二接过鞋,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年的夏天遇上了涝灾,一连几场暴雨把地里的蔬菜全淹了。“兴隆旅馆”原先订的几家农户来打招呼,生意便开始淡了。要住宿的顾客,一看牌上的菜名,便扫兴走掉。栓根跟着丈人的船跑了几趟,弄来点土豆、萝卜头,曹二的眉头皱紧了,难啊,做生意赚钱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天晚上,一切忙完,栓根和小翠来到了爹的屋里。
“爹,小翠想跟你商量个事。”栓根拉着小翠对爹说。
“说吧,啥事?”
“俺这几天看有许多四川人过来做生意,俺想起在家时,曾学过烧豆腐,那是四川人最爱吃的,俺……俺想试试。”
“行,要是不困,现在就试,厨房有的是豆腐。”
不一会儿,栓根端来热气腾腾的一小碗,递上汤匙,直盯着爹。
曹二伸长脖子望去:白嫩嫩的、有铜钱大小的豆腐块,裹着通红的干辣粉末,软软地躺在油光光一不稀二不稠的粉芡里,徐徐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不用尝。凭着几十年的眼光,曹二看到了媳妇的能耐,伸出手朝着儿子当胸一拳:“好小子,叫小翠来,不愧是我曹家的媳妇。”
“麻婆豆腐”。一下子吸引了所有四川客,何况曹家磨的豆腐又白又嫩。接着,栓根丈人家的船又送来了十几坛扬州酱菜和咸鱼干,逢上阴雨天,照样能摆上几碟小菜。跟着帮忙的人看到了势头,不走了。栓根提议,扒掉后墙,又接几间,加了十几个床铺。尽管镇上又添了几家旅馆,但门面不大,又远离曹家,丝毫影响不了“兴隆”的生意。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听着迎接新年的鞭炮响,曹二再也睡不着了,想到了自己的女人。开“兴隆旅馆”的主意,是女人临咽气时吐出的。要说曹家,兴许有带外面女人的习惯,他的女人,便也是那年跑城里带回来的,是个难得的贤惠人,可是命短,头几年死了。栓根把小翠带来时,他表面气,背地却烧香磕头,求女人保佑,千万不能断了曹家的香火。
第二年的开春,不知哪个冒失鬼跑到镇南的小龙山上瞎撞,竟发现一个大洞,里面五颜六色的壁画,吸引了许多人,省城电视里还露过几次面。于是,那些城市里的小伙子和姑娘们,逢上星期天,便蹬着自行车一大溜儿地往那冲。老人们又说:那是织女留给后代的。
不管谁留下的,总算给银河镇增添了不少光彩。一时间,广播、电视、报纸灌满了银河镇的名字。老的少的欢欣鼓舞,走起路来好似脚底生风。嗬,银河镇,就是这么光彩。
曹二这几天特别快活,乡下人日子紧巴点,可城里的小伙子姑娘们却大把大把地塞钱给他。一百元的票子真好看,一边想着,一边灶前忙着。听到背后脚步声,一回头,栓根急匆匆地跑来:“爹,快来。”拽着胳膊要往外走。
“啥事?”
“快看看吧。”只见街对面的一家正挑起竹竿要点鞭炮,再一看门上头招牌“周氏旅馆”四个大字映在眼前。
曹二的脑子“嗡”炸开了。
早几天,就瞧对门那家忙里忙外的,鬼知道。他认识那家,一个寡妇家,那寡妇姓周,带了三个女儿,都像他们娘,长得不丑。那大女儿头几年,曾有意过栓根,整天直往门前瞅,有一时,栓根的心飞了过去,被曹二狠狠臭骂了一顿,到如今,那周家的三个女儿却一个也没有嫁出去。
“噼啪……咚……”
炮,终于点着了。那个响劲儿,震醒了曹二。浓浓的火药味直往他鼻孔里窜,“啊呀,呸,臭娘们……”曹二再也看不下去了。住在“兴隆”的那十几个四川客闻听后,收拾收拾结过账投向了对面旅馆。这一下把“兴隆”的客掏空了。倒是恋恋不忘那麻辣豆腐,隔天便跑过来吃一碗下酒。两杯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不断夸着对面三个丫头如何的漂亮,如何的体贴……气得小翠再也不给他们送菜了。
曹二也闷闷不乐,一连几天不言语,接着在厨房帮忙的老李师傅也大病一场回家了,来“兴隆”住宿的人逐渐被对面吸引过去。曹二想待这个月过去兴许好点,不料,对面旅馆像块磁铁,把住宿的人牢牢地吸引过去,害得“兴隆”一连三个月冷冷清清。眼看“兴隆”一天不如一天了。栓根终于想个点子,大门一关,挂上“室内装修,暂不营业”的牌子,对爹说声:“小翠想她爹了。”抱起龙儿到丈人家去了。
看对面,娘几个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老的喊,小的劝,拉拉扯扯,嘻嘻哈哈,好不热闹。曹二憋在家中闲着,干脆清扫卫生,自打开业以来,还没这么清闲过。算算,儿子媳妇也快回来了。
傍晚,栓根三口子终于跨进了家门,身后还跟着仨人,谁?亲家和他的俩儿子小顺、小利。吃罢晚饭,老哥俩唠起了家常。船老大,标准的渔家汉子,几十年的风雨,把满脸染成了古铜色,和一副宽阔的胸襟,他开导着曹二:“老哥,甭愁,愁坏了身子可不值啊。”
“唉,咋能不愁呢,丢脸喽,让那娘们儿给刮了脸皮。”
“咳,这说哪的话,这叫生意场上各显神通。你没看电视里讲,现在是市场经济,需要竞争,上面政策又好,谁听了不动心啊,何况这生意也不是好做的。”
“是啊,人家也不易啊,娘几个不是哪路的神仙娘娘,侍侯男人的活不是好受的滋味,那主要是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啊。”
“想开就对喽,咱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这不。”曹二拍着脑门:“这几天都在思想着咋走下步棋,愈琢磨这脑子愈糊涂,像喝醉了似的。”
“嘿,我的老哥哟,”船老大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是来给你送解药的。”
曹二迷惑地看着船老大:“啥解药?”只见船老大从口袋掏出一纸片,曹二凑到灯前细细一瞅:“嘿,老哥,你咋像神仙,猜到我心窝里喽。”曹二扭头朝外叫道:“栓根,快过来。”栓根飞快地跑进屋,曹二拉过儿子的手:“快,谢谢你丈人。”
“要谢,你就谢她吧,”船老大指着门口站着的小翠。
“说实话,开始,我真舍不得离开那条船,那是我的根啊。栓根真有能耐,跟我磨了三天嘴皮,大道理跟我分析个透。”船老大冲着曹二:“小翠这丫头见你们生意不好,多了个心眼,都把我的看家本领给卖喽。这可是我年轻时偷偷学来的一套啊。”
曹二则是不停点头夸媳妇。
一连几天,曹家大门紧闭,小顺小利哥俩搬掉床铺,拆了东西夹墙,四间房一溜打开,屋内顿时变的宽敞明亮了。栓根忙着跑外置办东西,翠花扯了几丈白纱布,老哥俩整天拿着本子合计,整整准备了一个星期。
一切准备就绪,鞭炮一响,“兴隆旅馆”的牌子一翻变成了“老曹豆腐店。”另有一匾:特邀名厨来本店烹饪四川名菜——八烧豆腐。开业当天免费品尝。
嗬,这可是银河镇上又一特大新闻。
看热闹的纷纷议论开了:
“嘿,怎么?曹二斗不过娘们儿改行啦。”
“赚钱赚昏了头,做起小吃啦。”
……
明白人看出了名堂,这哪是低周寡妇一等,分明是给周寡妇迎头一棒啊。
晌午,满屋的人,有来凑热闹的,有曹二请来捧场的,也有想寻点新鲜事的。这镇上人,虽说常年离不开豆腐,却是清一色的烧豆腐,这八烧豆腐究竟是怎么个烧法,怎么个味道,倒是件新鲜事,何况,大家也知道,曹二不是一般的人,那足智多谋的脑袋是出了名的。
小翠这几天格外的喜悦,自打嫁到曹家后,还没这么兴奋过,她似乎感觉腰杆子也直了。只见她系着花围裙,麻利地在每张桌摆上筷子、汤匙、小口碗,招呼客人坐下。嗬,一溜儿六张桌竟全坐满了人。接着,她朝小顺打了个招呼。
“哎,来啦……”
只见小顺走前,身后跟随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手中各托一大瓷盘,旋风般地走到桌前,从瓷盘里端下七碟一盆一一摆好。近前看去:中间是只圆口浅帮白底蓝花细瓷汤盆,围一圈的是同色花样的七只碟子,宛如一盏莲花开在瑶池中;碟内五颜六色,油光光,亮莹莹,徐徐向外飘着诱人的醇香。
一位长者忍不住就要动筷,小顺手一摆,“各位,在您动筷前,请让我先介绍一下这八烧豆腐的菜名:它们是麻辣豆腐,油炸豆腐,红烧豆腐,鲶鱼豆腐,鸡汁豆腐,酸甜豆腐,怪味豆腐,再加一个嫩豆腐酸辣羹。”
嗬,几十双眼睛直直地随着小顺的手在桌上转了一圈,等小顺一离开,筷子齐刷刷插下,逐一点到,细细品味。长者喝下一匙羹汤:“好,好,果真名不虚传。”
你看那:
麻辣豆腐:豆腐块有铜钱般大小,裹着一层厚厚的干辣粉,软软地躺在油光光、不稀不稠的卤汁里,点上几滴芝麻油,香辣俱佳,香得谗人,辣得魅人。
油炸豆腐:虽过油炸,却不腻口,看似豆腐又非豆腐,色泽金黄,外焦里嫩,少许撒些胡椒粉,性急的,千万慢用,小心烫坏了嘴皮,吃上一口赛过虎皮珍珠肉。
红烧豆腐:方寸豆腐块,蘸上鸡蛋,热油滚过,红乳腐慢炖,罗汉似的叠在盘内,形美色艳,卤汁明亮,青菜心点缀,小香菇四周一圈,粉嫩嫩,格外诱人。
鲶鱼豆腐:手指般长短豆腐条,裹上一层藕粉蛋清糊,温油慢浸,糖汁少许浇上,外脆里软,甜、嫩、滑、爽,口感舒服,胜过淮河里的大鲶鱼。
鸡汁豆腐:四方块豆腐,开水沸滚,配上鲜笋、木耳、鸡汤慢煨,倒进碟里,欲立立不起,欲倒倒不下,吃上一块,鲜味醇香,回味无穷,保你再来一块。
酸甜豆腐:蚕豆般大小豆腐块,番茄汁打底,虾米仁配料,勾糖汁,配香醋,甜得让你掉牙,酸得让你倒牙,酸甜适口,欲弃不忍,这道菜下得最快。
怪味豆腐:丁点大小豆腐块,隔水蒸,温油过,配多种佐料,不起眼,不耐看,要说甜,它有点酸,要说酸,它又有点辣,风味独特,一般人可烧不出这道菜。
豆腐酸辣羹:鲜鸡汤主料,蛋白打花,嫩嫩的豆腐丁飘满一层,葱姜末撒上,干辣粉调开,勾少许芡粉,点上芝麻油和香醋,怎样?滑润爽口,滋味鲜醇。
长者喝完最后一匙汤,抹着嘴,走到小翠面前:“能不能让我们见见这位大师傅?”
裹着围裙的船老大笑眯眯地从厨房走了出来,“让各位见笑啦。”大家频频点头:“不错,不错,有特色有特色啊!”
消息传出,四方街邻络绎不绝地拥来,整整一个晌午,十筛豆腐没够用,船老大让栓根赶紧再请几个人来帮忙。晚上,快关门时,对面周家的三丫头过来,递上一个红纸包,对曹二说:“这是娘的一点心意,娘说了,往后有啥用到我们的尽管说,她心里明白着呢。”三丫头走后,曹二的心里不是滋味了,那周寡妇倒真的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吗?当初下决心走这一招,的确有退让周寡妇的意思,好男还不和女斗呢,何况是个寡妇家。
临睡时,曹二对小翠说:“明早给你周婶子送一筛豆腐去,顺便捎个话,让她们常过来坐坐。”
“哎,知道了”媳妇高兴地答应着。
没过多少日子,“老曹豆腐店”的名声便一传百里,香遍万家,远远近近的人们,只要来到银河镇,便拐弯抹角地来这坐下,吃不了八烧豆腐的,就来两烧三烧。经济实惠,风味独特,很快就成了银河镇的一道风景。
对面周寡妇的二丫头和三丫头,不知啥时也来帮忙了。虽说女孩力量不足,但做起细活来,稳稳当当,嘴也甜,还会看眼色,几声大姐长大姐短的,小翠早将以前不愉快的事忘掉了,就连好动好使性子的小顺小利也变得腼腆起来。曹二的心豁然明朗了,看那船老大,只装作没看见,整天在灶前忙碌着,闲时逗着龙儿玩一会儿,偶尔也教训几下俩儿子。再看对面“周氏旅馆”的生意挺红火的,只是再也听不到娘几个招揽生意时的嬉笑叫嚷声了。
忽一日,周寡妇亲自上门来啦。
哟,这对外人来讲可是件新鲜事。自从“周氏旅馆”开张后,街坊邻居们一直都在关注这两家的情景。可曹二心中有数,这是迟早的事。
周寡妇这天特别的精神,上身是件质地上等做工精致的白绸衫,下身是条抖抖的黑绸裤,裹着中等有点发胖的身段,油光光的头发齐向后梳,好利落轻松的穿着。这一身在当地可是有讲究的,逢上大事,才有这么一穿的。
“不用客气。”那周寡妇径直走进屋,往堂屋的正位坐去,眉头一挑:“二位老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过来商量个事。不过,话先说在前头,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是铁了心的。”
把俩老兄弟说得一愣:“啥事?”
“啥事?好事!”周寡妇眯起双眼:“俺们合伙吧,你们不吃亏,我倒贴俩丫头。”眼珠一转,冲着船老大:“怎样?”
船老大皱了皱眉头,冷冷一笑,重重地看了看周寡妇一眼,一掀门帘进了里屋。周寡妇看罢刹地收敛了笑脸,怔怔地望着那道门帘,心不由咚咚直跳,她可是从未跟船老大打过交道。曹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不一会儿,门帘一挑,船老大走了出来,手里端了三杯红葡萄酒,分别递给曹二和周寡妇,举起自己的杯子,对着周寡妇,亲切地说道:“来,亲家,咱们干杯!”
周寡妇闻听,顿时眉开眼笑,端起杯子一仰脖,红色的液体便下了肚,然后手腕一抖,杯底朝天,爽朗地笑道:“亲家,干杯。”
第二年的春天,银河镇格外的热闹,镇北头老楼桥边连续响起了三次鞭炮响。
一次是周家的二女儿嫁给了小顺。
一次是周家的三女儿嫁给了小利。
再一次,是庆贺“银河大酒店”开业大吉。
听说,那第三次的鞭炮声,好响哟,真是炸天的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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