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
转眼又是两年过去。这两年中,刘建章每当下了班,在经过海边时,他都会停下,然后走向沙滩,或站或坐,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这片海,他看过许多次,平静的,汹涌的,潮汐来临前的。这片海,他来过许多次。独自一人独乐乐的,也有大家一起众乐乐的。然,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和她一起来的情形。这个在他心中开出一朵花,在他心中点燃光亮,又悄然离去的女孩,现在的她,不知过的好不好。
【庆功宴上】
“老师看起来越来越悲伤了。”庆功宴上,关山端着高脚杯看着站在窗边凝神的刘建章,对身边的周海说道。
“哪有,老师不是好好的嘛。”不明就里的周海随着关山的眼神看去,老师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仔细观察着老师的样子,突然似有领悟,“啊,我知道了。”
“什么?”关山好奇这个平时粗线条的人居然也有细致的时候。
“我发现原来老师今天灰色的外套啊,难怪看起来……”周海的话还没结束就被关山猛敲脑壳。他揉着自己的头,“关山前辈,很痛啊。”
“活该被打。”说话的是许江,他也端着酒杯加入到关山和周海的聊天中。
“你也这么觉得哦。”关山很开心,终于有人认同他的话,“那要不要,我们……”
“不用了。”许江的眼睛瞄向刘建章,只见美女会计阿梅正站在他旁边,“你们看。”
关山和周海俩人随着许江的眼睛看过去,心领神会。虽然,他们很希望阿薰可以回来和老师再续前缘,但看样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他们都希望老师可以重新投入到另一份感情里,让大家可以重新看见脸上挂着笑容的老师。
“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呢。”阿梅站在刘建章旁边,看着他,问他。这个男人,她曾经爱过,但她看得出,他和自己在一起并不快乐。与其让他怨自己一辈子,还不如放手。于是,她选择与他离婚,奇怪的是,离婚后彼此的相处竟然比离婚前来得更为自然,彼此还成为了朋友。当她得知刘建章喜欢上阿薰后,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觉得好奇。因为他曾说过,他和她两个人太相像,当面对她时,仿佛就是在照镜子。可是当面对阿薰时,不需要太多的防备,只需要跟着她走就可以了。
“是你啊。”刘建章扭头看向她,脸上牵扯出一丝微笑。
“你看你,连笑容都这么勉强。”
他一怔。
她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看来我也中阿薰的毒了。”边说边看向窗外,“其实我一直都挺好奇的,当初阿薰选择离开你时,为什么不把她留下呢。”
“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我不想把她绑在我身边成为笼中的鸟,她应该是在天上飞的鹰。”他望向窗外被暮色笼罩的一切。
“你啊。其实,你可以和她一起走的。”
“我走了,他们怎么办?”他扭头看向正在聊天、喝酒的众职员。他们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选择留下,他不能这么自私。
“其实大家更希望看见一个能和他们一起笑、一起哭的你。”她见他沉默,明白他是有点听进去了,又继续说道,“以前大家看你都是仰着头看你,后来你认识了阿薰,大家才开始可以和你平视。”
“是阿薰给予了我这对翅膀,可以令我从上面飞下来。让我找到了许多曾经被遗忘和被丢失的快乐。”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样子,大家都把他看作了神,逐渐地他把真实的自己紧紧地包裹在了神的外衣下,直到他遇见阿薰。然而现在的他又重新把这件外衣穿上,只因为身边已经没有了阿薰。当然这后面的话他并没对阿梅说,因为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总会藏着一些秘密,这些秘密不会拿出来与人分享,就像每个人心中都会为某个人留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是在遇到另一个人后可以拿着钥匙打开的。
“那么就让我来帮你修补好这对翅膀吧。”
他扭头,满脸困惑。
“哎呀,我都说什么了。”阿梅又一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完转身走向关山他们。他看着她和关山他们一边聊一边大声笑着,他对她充满感激也充满抱歉。感激她对他的放手,抱歉的也是这点。感激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选择回来帮他,而抱歉的还是这点。
庆功宴到很晚才结束,大家在饭店门口道别分手。建章看看微醉的阿梅,“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能行的。”阿梅边说边晃着身体,冲马路上的出租车招手,希望可以拦下一辆车。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俩人中间,阿梅醉眼迷蒙地看向来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啊。”来人无视建章的存在,很自然的托住她的腰,可以让她很舒服地靠在他的身上。
“嗨,我一个人可以回家。才不用你们来帮我呢。”她一说完,头一歪就倒在了来人的肩膀上。
“那个我先送她回家了。”来人这才注意到阿梅的身边还有一个正欲送她回家的男士,立马警惕起来,仿佛面前这个人会把他心爱的女子抢走似的。
“那麻烦你了。”建章自己都不知道说这话是给予怎样的心理。是基于朋友,还是前夫?他看着他和她消失在这条马路上,才转身将自己投入到夜色中。
【有关阿薰的记忆】
没有阿薰在旁边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这个夜显得特别漫长和宁静。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他在依赖阿薰,而不是阿薰在依赖着他了。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阿薰却突然说她不想再依赖他,这样会令他感到厌倦。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并没有感到过厌倦,也没有讨厌她用各种借口来找他,不管是倾诉还是其他的什么,他其实很喜欢被她依赖着。但是当她说出这些的时候,他没有出言挽留,也没有说出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只说,“好好干。”
“就这样结束了吗?”阿薰错愕的眼神和这个问题一直留在他心里。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这也是他要问自己的。答案有点不明确,有几次出差去阿薰工作的那个地方,他离她很近,近到他只要再迈出一步,他就可以和她一起坐在这家宽敞明亮又雅致的咖啡厅里喝咖啡聊天。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就不要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了。这样远远的看着她和朋友愉快的聊着天,就已经足够了。大脑向他发出可以离开的指令,但脚和心并不受大脑的控制……
“你怎么又来了?”关山拦住梁以薰不让她靠近老师的办公室。
“你怎么这么奇怪。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刘建章老师的。”梁以薰有些生气的看着关山,企图冲破他的包围圈。但关山和她一样固执,说不让她进就不让她进,就在这时她从玻璃的反射中看见了后面的刘建章,心下大喜,“是老师啊!”
“你就不要再骗我了。”关山有了前车之鉴后再也不相信梁以薰的话。他还是堵在办公室的玻璃门,不让她进去。
“你怎么来了。”刘建章的声音从他们的后面传入两人的耳朵里。
“老……老师。”关山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刘建章,甚感意外。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老师,我又有问题要向你请教了。”梁以薰一脸求救的看着他。
“进来吧。”刘建章可以拒绝任何人的请求,但是对她,他似乎失去了免疫力。
“老师,您可一夜没合眼呢。”关山想让刘建章多休息一会儿。
“没关系的,让她进来吧。”刘建章并不理会关山的劝说,把梁以薰让进他的办公室。梁以薰在进办公室之前还不忘冲懊恼不已的关山做鬼脸。
“说吧,又遇到什么问题了。”刘建章一边说一边把咖啡粉放进咖啡壶里,然后一按钮,咖啡壶开始工作。
梁以薰坐在他后面的那张大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刚要出口,想起之前听到关山说他一夜没合眼,“等等,老师,您一夜没睡吗?也就是说您还没吃早饭呢,这样空着肚子喝咖啡,可不好。”现在见他正在从咖啡壶里倒咖啡往杯子里,连忙站起来说,“老师,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什么?”刘建章停下倒咖啡的动作,扭头看她,问道。
“我们去吃东西吧。”梁以薰看着刘建章的背影说,“我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梁以薰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习惯吃早餐。”刘建章有点冷淡地说着。
“哎呀就陪我一起吃吧。”梁以薰不死心地又说了句,用她那双极其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好吧。”刘建章自己也不清楚居然会答应她的这个邀约。然后转身出去,她则跟在他后面。在餐厅里,她看着他吃,感觉是一件特别愉悦的事情。他看着她前面的美食,“不是说肚子饿了吗?怎么不吃呢。”
“我现在又觉得不饿了。”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明白她是在关心自己不应该空腹喝咖啡,脸上隐约现出一丝笑容来,只可惜梁以薰的视线刚好移开,不然他肯定要被她笑话了。她就是这样,用她自己的方式来一点点唤醒刘建章生命里缺失的那一部分。
“老师,你没事吧。”关山看着有点晃神的刘建章。
“哦,没事。你继续说吧。”刘建章收回情绪,继续听他对该案件的分析。他边听边点头,最后说,“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好,知道了。”关山合上文件夹准备出去,又被刘建章叫住。
“把梁以薰叫进来吧。”
“老师,阿薰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
“是哦,都已经离开很久了。”他轻声喃喃自语。抬头见关山满脸的关切,连忙说,“没事了,你出去吧。”
待关山走后,他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窗前,把百叶窗拉开,太阳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外面的太阳可以闯进房间,但是那个太阳呢,还能照进来吗?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他转身看向阿梅,她似乎有话要说。
“什么事?”
“你下班后有空吗?”
“有空。”
“那我们就去附近的一家餐厅吧。那里的烤鱿鱼还是蛮好吃的。”
“好,位子你定。”
她见他如此爽快的答应,于是说,“那我先出去了。”说完转身开门离去。她其实不知道,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令他想起了某个下午来工作室的阿薰。
那个下午的天气也和现在一样,阳光明媚但不刺眼。阿薰坐在那张椅子上,整个身体几乎都已经趴在那张长方形的大工作台上了。她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很好,“老师,我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做这行。”每次案件结束,她总会来他的工作室向他发牢骚,这几乎成了她的习惯。
“你不是很爱这行的吗?还说加入这行是你从小的志愿。”他一边倒咖啡粉一边说。
“可是我也是人,像你这样的一个神,你肯定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心里的感受。”她只要一想起那个小女孩扭头看她的眼神,她就特别难过,那种无力感,他怎么会了解。
他放咖啡壶的手停了下来,然后说,“你该回去了。”
“老师,可以让我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吗?”
他扭头,正好瞧见她的双眸。原本充满热情的眼睛,现在只剩下黯淡,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还能被称之为会说话的眼睛吗?他并未说话,拿上外套,说,“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小时后回来。”等他走到办公室正欲开门之际,又问,“回来的时候需要给你带点什么吗?”
“什么?”阿薰抬头看向他的背影,有点疑惑地问。
“你不是说没胃口吗?”
“哦。”她重新把头趴在桌子上,说,“那就帮我带份炒年糕吧。”
他嘴角上扬,轻声说道,“很好,和我的口味一样。”说完打开门,出去。
里面的阿薰终于再也无法忍住悲伤,泪水一点点迸出。她先是小声地,接着放大了一点,到最后已经是嚎啕大哭。他隔着玻璃看她趴在桌子上,听着从里面传出的哭声,知道她不会有事,才放心地离去……
桌上的电话将他从记忆中拉回到现实里,他转身抓起电话,“你好,我是刘建章,好,知道了,你们送过来吧。”放下电话,调整下心情,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
【要幸福】
“就是这里了。”阿梅把刘建章带到一间装修雅致的餐厅门前。他抬头见餐厅名叫“梅华园”,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他看着名字心里有种预感,阿梅和这家餐厅肯定有着某种联结。扭头看向身边的她,却又看不出任何的破绽。他笑了笑,心说,一定是多想了。不能见着“梅”字就联想到阿梅吧。不过,他是真希望阿梅可以寻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可以发现她身上常人所发现不了的优点。
“愣着干什么呀,快进去吧。我都订好了。”阿梅笑着打破沉默,率先进去。他随后跟进。走进已经预定好的包间不久,这里的老板就过来向他们打招呼。他认出老板就是庆功宴那晚来接阿梅的人,“你不是……”
“你好,我们第二次见面了。”老板大方的伸手,静等他伸手过来。但他等了很久,他始终没伸手过去。他有些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问他们想吃点什么,随便点。建章和阿梅俩人随便点了几道菜后,老板拿着点菜单出去了。
待老板走后,建章才问阿梅,“你和这里的老板似乎很熟。”
“被你看出来了。”阿梅喝了口水说,“其实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
“眼睛不用瞪这么大吧。”阿梅没好气地说道,“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就不能有男朋友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
“我明白啦。”阿梅笑着把自己和餐厅老板相识以及相恋的经过全都告诉给了建章,“事情就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啊。”建章回忆起庆功宴那晚的情景,“难怪他见我跟见了敌人似的。”他不由得笑了笑,继而问她,“他对你好吗?”这是他所关心的。她是个好女人,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听他这么问,她难得露出只有恋爱中小女孩才有的羞涩,轻轻地点了点头。说话间,饭菜上来了,餐厅老板坐在了阿梅的旁边,陪他们一起吃饭。
这顿饭吃的很慢也很晚,当他们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路的两旁都已经被路灯点缀成一个光彩斑斓的世界,他被阿梅的男朋友架着,一直说着“幸福”、“一定要幸福”。这餐饭以及饭桌上的酒,仿佛把他这两年来的压抑全都在这个晚上通过酒给宣泄了出来……
【我是不是错了】
当刘建章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一骨碌坐起,头发胀而且还有点疼。下床,赤脚来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使得房间一下子亮堂了许多,也令他一时睁不开眼。房间是亮了,但是心呢。他看了看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后,转身下楼,来到厨房,习惯地拿起咖啡罐,倒了点咖啡在咖啡壶里,正准备按按钮。
“老师,又要空肚子喝咖啡了吗?”
他的手不由停住,是阿薰,猛然转头,面对的只是厨房的门。扭头,看着咖啡壶,良久,终于拿起碗柜上的玻璃杯倒了点白开水,边喝边走到客厅。打开录音电话希望可以听到那个声音,然而失望总是伴着希望而来。他看了看这个空空荡荡的家,自言自语道,“一个人住,其实也不用这么大吧。”边说边上楼,在书房里噼里啪啦敲了会儿键盘后,他转头,一张出租广告正被打印机一点点吐出。他拿上广告纸下楼,然后拿起话机伯乐串数字后,通了。
“关山吗?”
“是,老师。”
“等下有空吧。”
“唔……”关山本想说要和女朋友约会的,但是还未等他说话,建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们去钓鱼吧。”
“嗯,好。”难得见老师有心情好的时候,关山岂有扫他兴的道理,只好顶着被女朋友骂的危险陪老师去钓鱼。
就这样关山和建章俩人分别从家里出发,来到他们常常钓鱼的湖边。
初秋的湖面把太阳剪成了碎片,而太阳又为湖面蒙上一层金色,四周围很静谧,很适合想事情和思考问题。在建章的面前是一根黑色的细长的钓竿,吊钩和钓饵深入湖水里。他看着面前的钓竿,眉头拧成了“川”字型,他没转头,盯着钓竿,似自言自语又似需要答案般问,“我是不是又错了?”
“唔……”关山正想要继续说,但又被建章截下。
“我想我真的错了。”记忆又回到了最初认识阿薰的时候。
那天下午建章和梁以薰俩人从被害人家里出来,在大桥上,她双手放在护栏上看着波澜不惊的江面,面露难色,“怎么办呢,被害人的妈妈什么都不肯讲。”
他双手撑着护栏,一脸的轻松和愉悦,“这个案子越来越有趣了。”
“呃?”
“走吧,我们回去。”他看向满脸疑惑的她。
“老师,刚才是说有趣,对吧。”她看着面前这个人,突然感觉有点陌生,这几天来的连日奔波,虽然他言语不多,总摆着一副很冷的样子,但她还是能从这样的外表下看出他内心的东西,只是这一次,她怎么都看不出,“老师,这是关乎人命的案件啊。老师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说完,她不理会他错愕的表情,从他身边匆匆跑开。
他看着她生气离去的背影,想要抓住,却又不知道该抓住点什么。他想起她第一次求自己帮忙的情景,她说她的理想以及那双满含泪水的眼睛。他不禁想到,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还从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自从在大桥分别后,阿薰就没再去找建章,她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样可以找到凶手。而建章呢,则在和职员们开会的时候偶尔会晃神。终于,他还是问关山,有没有过惹女人生气后再哄她开心的经验。关山有些惊讶地说道,“老师可从来都没顾虑过别人的感受,可是这次有点不一样了。”
建章并不理会关山的疑虑,只是盯着钓鱼竿说,“或许,我真的错了。”
也就因为这样,阿薰正在查找资料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是建章的短信:出来一下,有事跟你说。她看着短信,本不想出去的,但脚却不听指挥的跑到了他的工作室。
“说吧,什么事?”梁以薰依旧坐在她常坐的椅子上,看着正在倒咖啡的建章。
“关于那天的事……”他把咖啡放在她面前,难得和坐下来和她对视。
“那天的事,我已经忘了。”
“真忘了吗?”他盯着她的眼睛看,“其实那天我会说有趣,是因为这个案件向我提出了挑战。”
“那你的意思是?”
“我是想说,对不起。如果因为这个而令你误解的话,我向你道歉。”
梁以薰在那刻感觉时间和心脏都有了那么一刻的停顿,面前这个人还是人们口中的怪人吗?还是人们常说以冷傲自居的老师吗?他居然为了那天的那句话而向自己道歉,这还是原来的刘建章吗?他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为了缓和目前的气氛,说道,“我们还是谈谈案情吧。”
“哦。”梁以薰把这几天调查得来的情况一一向他说明,当然免不了又要被他揶揄一番,说她调查慢的跟乌龟一样……
“哇哦,好大的鱼啊。”关山的声音把建章拉回到现实中来。他看着关山钓上来的鱼,自言自语道,“马在地上跑,鱼在水中游,鹰在天上飞,这才是最合乎自然规律的现象。所以,我应该也没有错。”
这一天就这样在他们的钓鱼中悄悄过去着。此刻,他端着一杯咖啡,打开门,来到阳台,看着远处的灯光,想,阿薰,你会不会也像我思念你一样想念着我呢?
【阿薰,谢谢你】
就在他回忆着的时候,在海的另一边,建章心里一直都不曾忘记过的梁以薰正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犹豫着。键盘上的通话键和结束键就像她脑中的理智和情感,绿色的情感不断诱惑她,打吧,把你对他的思念都告诉他。但红色的理智却冷静地问她,打了有什么用呢?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你不是一个爱和喜欢都很彻底的人吗,就算结束也要明明白白的。可是和老师一开始就显得不彻底,夹杂着一点暧昧,现在就算结束也都不清不楚。现在打过去有用吗?他问你过得好吗?你该回答好还是不好?算了,不要再去想了,也许他早就已经把你忘记,你还是原来的你,一个不善于伪装的你,这样的你势必要离开他的。
她挫败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把头倒在桌子上,对着心里的某个地方说,“老师,生日快乐。”记忆回到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陪他过生日的那天。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建章的工作室。寂静的工作室里只有建章一个人在,看着他闭目养神的样子,感觉得出他的疲累。她蹲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不说一句话,静静地陪着他,直到他张开眼睛,她才慌忙起身,“老……老师……”
“你来了。”他的声音透出他的疲惫,并不像平时一样给她一杯咖啡,然后坐在她的对面听她倾诉烦恼。
她看着这样的他,心不知怎的突然疼了一下,“那个……老师,我们出去走走吧。”
“咦,今天不发牢骚了?”
“没有啦,我只是想改变一下方式而已。”她的笑容总是会令他感觉到一丝放松,现在也是一样。
“那……走吧。”他穿上外套和她一起出去。当他走到他那辆红色保时捷前打开车门时,她突然拦住他,“老师,我们今天不坐车了。”
“嗯?”
“相信我吧。”
他看着她向前走,有所迟疑,但很快就跟上她的脚步。他跟着她去了许多没去过的地方,比如游乐园,比如菜市场,比如电子游戏城。做了许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比如在坐云霄飞车的时候大声喊叫,比如在菜市场和卖菜的大婶讨价还价,比如在电子游戏城里玩电子游戏等等,他们谁都不会料到这些快乐会在日后用两年的时间来怀念和忘记。
夜幕降临了,梁以薰从车里出来,然后走向单位的宿舍。他坐在车里看着她往那扇大门走去,突然他开门下车,叫住她,“梁以薰!”
“诶?”她扭头看着他追上来,“老师,还有事吗?”
“阿薰,谢谢你。今天是我的生日。”说完走向车子。梁以薰又一次被震住了,从前都是她在每次结案后向他道谢,可是这次却反了。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神却向她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子道谢。这是怎么了?这个世界颠倒过来了吗?她看着他的背影,冲他喊,“老师,生日快乐!”
他停下脚步,嘴角开始上扬。没多久,他又继续走向他的红色保时捷,开门,坐进,发动车子,一连贯的动作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看着他的红色保时捷越开越远,她才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去……
手机突然响起,把沉思中的梁以薰吓了一跳,一看手机是好朋友打来的。她叹了口气,接起电话,她还未说话,那边就已经忙不迭地说道,“阿薰啊,今天可是周末,就不要躲在公寓里一个人发呆了,我们准备了很多的节目,快点出来吧……”她除了“嗯”以外就再也插不上任何的话了。直到最后,那边才停下来,她才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好啦,我知道了,我这就出来。”她换了件衣服后出门向朋友约好地方而去……
【回到最初的时候】
在这所大学里,凡是刘建章的课必定是爆满的。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们全都向飞蛾一样明知会死也要扑向那点光明所在的地方。这不,同学们全都坐在教室里安静地等待着刘建章老师的出现。
没多久,刘建章拿着教案出现在教室里。他习惯性地往那个地方望了望,是期望还是等待。他记得他为了能多留她一会儿故意拖延下课的时间,也为了小小的报复一下被她眼泪的欺骗而让她在学生面前出糗。可是,现在的一切都已经不会再出现了。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收起思绪,调整下心情后,“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他边说边写,然手转身看向那个地方,声音突然停下,梁以薰就坐在那里。就像一开始一样,贼眉鼠眼地,所有美好的一切仿佛都回来了,他的脸上突然现出笑容来,用手指着她,“在古代有一个人,指出月球本身并不发光,月光其实是日光的反射;他还正确地解释了月食的成因,并且认识到宇宙的无限性和行星运动的快慢与距离地球远近的关系。请问这位同学,这个人是谁?”他用手指着正欲离开的梁以薰。梁以薰看了看周围,发现刘建章指的正是自己,有点不确定地说道,“是张冲?”
“是张衡。”他替她修正道,旁边的学生都窃窃私语,他听着这些脸上又现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调整了下声音后说,“同学们,我们继续上课。”转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被打断的物理分子式……
“老师!”一个学生的声音把刘建章从记忆里拉回到现实中,他看了看空荡荡的教室,想起今天是周末,没课,他苦笑了下,“老师没事,你忙去吧。”说完从教室里出来,快步走在校园里,他不想让那些年轻的学生看出他眼里隐藏的伤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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