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场里干坐着，禁不住胡思乱想。人其实也是动物，有些事浸淫的时间久了，生理上也一样会形成条件反射。

例如就是现在每当听到流水声，就很想撒尿，大概是当年妈妈把尿的时候就吹的这个声音。而每当哀乐飘来的时候，也禁不住流泪。毕竟那舒缓的旋律总让人悲痛。而看相声小品时，也总会有一大帮人在乐。此刻你只能跟着笑，即使你根本不想乐或者完全没看懂。这种条件发射，即使不是生理因素，心理上也不由得你去这样做。至少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被人看起来另类。而这样做过之后，清醒的时候也会埋怨丧失自我。而做的次数多了连这点自责也没有了。

但是，用了几十年的脑袋，毕竟不是不粘锅，不能像那样容易洗，不管是多好的洗衣粉，总会留下些污渍。于是看着那些年轻激情的脸，不管不顾的跟着笑闹，就很羡慕他们的无知，而谴责自己的多虑。

就说现在热火朝天的九十年大庆吧。全中国都是赞歌和红旗，全世界都在赞美光荣伟大，全体人民都在感恩加戴德。就是那镰刀斧头似乎也不再是能杀人的钢铁而成了供人观赏的腊枪头。这片红红火火的喜庆气氛，就如同真的在面对一个九十岁的耄耋老人的庆寿大典一样，每一位来宾都知趣的只说好话不添心堵，只去跪拜不敢直视。

作为人之常情，这情形自然理解。只是觉得党并不是人，九十岁老人不管多健康都行将就木了。因此对他多一点恭维，少一点批评，让他满心欢喜的寿终正寝，是圣人教导的应有之义。但对党来说，显然不是类同。据党自己说它还很年轻还要千秋万代呢，如果真是这样，让它一味沉湎在光荣伟大的颂歌赞美里，似乎也不是好事。毕竟这只是一时的快感，而非长久的健康。而且假如真把党比作了九十岁的母亲，天下母亲哪有自己赞美自己的？总在自己一个劲唠叨自己英明伟大，奥那个是不间断赞美自己在开天辟地，而绝不允许孩子犟嘴说点不是呢？

就说这建党伟业吧，确实没白看。虽未能得出没有共[chan*]党就没有新中国的结论，至少再次回顾了当年那群年轻人冒着生命危险闹革命的历程。但回顾的结果也就似乎停留在回顾而已，实在不敢踏着前辈的足迹落实一下。例如也来组建一个政党，也跟着再闹一次革命！毕竟领袖说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而所有这些，都只能对万恶的旧社会，在和谐稳定的太平盛世里，于主旋律不吻合。坚持落实的结果，很可能成不了英雄倒成了烈士，且连个名分都没有。

再说十几个电视台毫无二致的战争场面。总觉得那场景离得太远。不说中国人之间的内斗，就是和日本人打仗，都如同游戏一样，甚至不如一部搞笑的《举起手来》有意思。有时就瞎想，旧社会的战士也太有福了，他们不仅能吃饱穿暖，还总有不少漂亮女兵陪着一起调情。即使是上了战场，鬼子们多数也不堪一击。就算战火纷飞，一场战斗下来除了必死的英雄，多数都安然无恙。

这样的话，你尽可以把战争看成演习，把战场看成靶场，当一回兵，献身一次革命，就如同在美女陪伴下在靶场过了一把瘾，看了一回子弹飞的热闹。这样看的时间长了，残存的一点对英雄的尊敬，反而变成对影星的鄙视了。从电视上离开，又禁不住想起靠卖军功章治病的老红军，缴获了拆迁队挖掘机的老八路，以及那些没有集结号里那么幸运至今还没找到遗体和姓名的失踪战士。就知道这光影和现实的差别实在太大。

至于铺天盖地的红歌，每一首当然都很熟悉，只是现在再唱的已经再也没了当年的激情。不说不明就里的年轻人跟着吼的瞎胡闹，就是看红二代们集体表演也不严肃。抛开旋律看歌词的内容，这红歌的目的终究不再是好找民众起来革命暴动，而是要颂扬父辈们革命的功德。然而父辈的功德，又岂能靠晚辈的歌声来继承发扬？父辈牺牲生命要追求的受苦人的自由平等，到头来也不过换来一部分先富的现实而已。其中也有人唱的很卖力，但似乎看见那背后的动力其实只是他在父辈余荫下争取更有利的政治地位的决心。而对百姓来说，总觉得把《东方红》和《国际歌》放在一起唱更精彩，那就是在男生唱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后，由女生接着合唱《你是人民大救星》！

在喜庆的场合，上天言好事落地降平安。然而这不过是一种感情的愿望。理性来说，问题不说好不了，成绩不说跑不掉。掩盖的结果只能是腐败，抹灭的努力只能是适得其反。毕竟不管是耄耋老人还是少年童稚，谁都不是耶稣，谁都有过童年，谁都会犯错误。

坦率的说，权责一致，功过相应，这才是合乎逻辑的公平。文革也是党发动的，没人希望三五年再来一次。三年困难时期的人们更幸福，至少所有人的嘴只能这么说。而现在让一帮洋人来教育我们如何爱国风险舍己为人，实在有点搞笑。让一帮包养情人二奶的腐败分子来讲道德情操精神文明，实在有点讽刺。对照一下屡禁不止的强拆自焚，此起彼伏的群体事件，三座大山的重重压迫，实在很难令人信服那红色的理想就在前面等着你。毕竟现在服装都化纤了，那底裤有点漏光！

作为观众，有时候也为“唱红”规模庞大和阵容的整齐划一而鼓掌喝彩。毕竟在这样的场合就算有几个人跺脚也不会被听到，况且又有谁敢这样做！但鼓掌喝彩之后，没人会相信这掌声和喝彩里只有爱而没有恨，只有羡慕没有惧怕！更可怕的是，当年希特勒的大会也是这样步调一致，文革里江青在讲演以后也是这么热烈欢呼！

有了错误，都是四人帮捣乱。有了成绩，都是党中央英明。反正错误都是别人的，成果都是自己的。甚至在果子还不熟的时候，就天天唱着果子的甜蜜，甚至是在果子已经腐烂坠落后，还要再挂上一个模型，让人膜拜！要将这些做到让所有人坚信不疑口舌生津，除非到处都是曹操行军路上的杨梅！

前途也许是光明的，即使看不见也要坚信。道路的确是曲折的，一不留神就会摔倒受伤。就算真有了很大的成绩，也该居安思危，而不是沾沾自喜，这也该是辩证法的思维。对一个人来说，忏悔比表彰更重要。对一个组织来说，沉迷比警醒更危险。当一个民族只剩下赞美的时候，这个民族已经沉沦了。

今天上午又接受了两个小时的熏陶。就在那处前几天还在歌唱的红色礼堂里。红色的舞台还没有撤换，今天就变成了一串绝对正确的废话。残存的红歌还在飘荡，今天就夹杂了一堆信誓旦旦的空话。这些废话空话从大功率的印象里飘出来布满整个空间，把整个身体都浸透了。两个小时忍下来，都能闻到自己满身骚气。禁不住偷偷跑出来透透气，抬头看看知道天空正阴郁着，好像正憋着一场豪雨！

老天爷也有憋不住的时候。

于木鱼宅

2011-7-1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