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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相吸引(中篇小说)汤金泉

发表于-2011年07月14日 上午11:00评论-4条

同性相吸引(中篇小说)

汤金泉

解月娥再次离婚以后,染上了牌瘾。晚上常去附近的一家茶馆里打牌,牌的名称叫跑和子,这是一种纸牌,窄窄的,只有一个手指头宽。解月娥打牌当然不是为了赢钱,而是消磨时间,她觉得夜晚太漫长太难熬了,打牌是消磨时间的最好方式。只要一拿起牌,时间就不知不觉、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在茶馆里打牌,分几种档次,最小的一块两块,最大的十块二十块不等。解月娥打的是最小的牌,也就是一块。小打怡情,大打伤身。她不是那种“职业杀手”,纯粹是怡情。开始时,解月娥打一块,打了一段时间以后,牌技有所提高,再打两块。打一块时手气好,打两块时却输多赢少。

这天晚上,解月娥手气不佳,一直都是输。坐在她上手的小丁输得更惨,便摸了一方。摸过方后,黑妮和水仙坐对,她和小丁坐对。

该换换手气了,小丁,我和你坐对,别一副饿死鬼相,少吃的吃,少碰的碰。月娥说。

小丁嘿嘿笑着,风水轮流转,这回我们配的是鸳鸯对,肯定赢钱,好好合作。来,握握手。月娥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小丁捏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旁边的水仙不舒服,在桌底下踩了小丁一脚,小丁哎哟叫了一声。月娥问,小丁你怎么了?小丁皱皱眉说,没什么,肚子有点疼。哦,好了好了,不疼了。

换了方,月娥果然手气好多了,一连坐了七庄,水仙和了一个二十一底,下了她的庄,下庄后,她的手臭,再未和牌了,水仙坐庄和了三十八底。最后一盘,她手上起了两提两砍,出牌后,又有一威一跑,随后又碰了一对大捌。水仙和小丁知道她打名堂,不再放新张。解月娥起了一张大叁,放在自己面前说,我用不上,谁要碰的就拿去。坐在她下手的水仙有一对大叁,是壹贰叁和叁肆伍一句话,水仙想碰运气又怕把牌碰乱,忍了一下。解月娥说,不碰,我就吃了。边说边用大叁小三两张边三吃下,落了教,单钓小四,和小三、六。但这时只剩下最后两张牌了,对家小丁摸了一张臭小七,解月娥摸最后一张牌,说,*摸。摸起一看,果然摸了,立即兴奋地说,和了,和了,三十六的黑和。

这一庄除开水仙的帐,解月娥还进四元。解月娥看看小丁,笑着说,这一刀又杀到小丁了,小丁身上肉多,多放一点血。小丁算了算帐,要开一百五十六元钱,开玩笑道:谁叫你和这么大,我还没和牌,这钱水了水了。

黑妮说,我守醒呢,这醒钱总不能水吧?小丁,你怎么耍赖皮,不像个胯里夹了四两肉的。

小丁见黑妮不高兴,就说,你放心,我又不是才打牌的,还从来没水过谁的钱呢。水仙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说,小丁,别啰嗦,开钱开钱。

打到晚上十点钟,解月娥感觉肚子饿了,在咕咕地叫。她喊了一声梅姐。梅姐应声走了出来。好了好了,这就来了。手里用盘子端着一碗米饭,一盘小炒上搁着一块煎蛋。

梅姐找了把凳子,放在解月娥身边,说月娥,你吃饭吧,我帮你挑水。解月娥把牌递给她,你的手气比我好,给我和个墨板,把本扳回来。

解月娥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每到晚上十点钟左右,肚子就会咕咕囔囔地叫,就像定时的闹钟,要吃饭了,这是肚子饿了的信号,一天吃四顿,吃过这顿夜饭才能管到天亮。

梅姐,你这手艺是哪里学的,饭做得太好吃了。解月娥咂着嘴,打了个饱嗝。

我还跟谁学,自己琢磨呗,饭怎么做才上口,人家才吃得香,都做了几十年了,不好吃也该有三分吧。梅姐见解月娥夸她,颇有些得意。

小丁插了一句嘴,梅姐,年纪轻轻的,怎么一出口就几十年了?

梅姐一本正经,还年轻呢,都四十岁了,老啦,两个儿子读的读高中,上的上初中呢。

过了一会儿,小丁又说,梅姐,要是你有个女儿就好了。

梅姐望着小丁,有个女儿怎么着?

小丁打出一张牌,对下手的黑妮说了声,接招。才抬起头接上梅姐的话茬儿,你看,你怎么就没想起来,我这里还闲着呢。

唔,你那四两肉闲着?梅姐这话一落音,惹得打牌的几个人都笑起来。

我是,不是,不是,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意思。小丁一脸通红,越解释越糟糕。

梅姐听懂了意思,却故意拖长声调说,是啦,吃饱了没有闲着啦,还要找么子啦,你是么子意思啦。

月娥站在旁边,忍不住笑,一口饭喷了出来,喷了水仙一脸。水仙笑得捧着肚子哎哟哎哟喊痛。黑妮仰着脸笑,眼泪都出来了,一不小心,椅子翻了过去,弄了个四仰八叉底朝天。

几个人笑了半天,牌没法打下去了,就把牌丢在桌上。月娥说,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又替小丁打圆场,梅姐,小丁的意思,他还是单身汉,没有找对象,要你帮他找一个,小丁,是这意思吧?

小丁窘着脸,一声不吭。

梅姐望了水仙一眼说,我要给小丁介绍的,的了半天才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水仙笑嘻嘻地走到小丁身边,要拉他的手,小丁躲开,说你走开,莫拉我的手,我们爱都没谈,你就摸我的屁股。

水仙哼了一声,你是个稀物,除了你我好象嫁不出了。说完冲起走了。水仙一走,梅姐说,看样子,小丁还傲得很,你不急,找对象的事儿,我帮你牵线。

二 

星期天 ,解月娥躺在床上睡懒觉。反正不上班,多睡一会儿也没有谁打搅。日头已经升起来了,阳光慵懒的从窗外遛进来,投射在灰白的墙壁上,形成一个个耀眼的橘黄色光圈。

昨晚,月娥打牌打到十二点。茶馆里打牌有一个时间规定,即不超过十二点,这个时间实际上是她定下来的 ,因为牌打久了伤身体不说 ,如果影响第二天的工作就不好了。她是县公路局的工会主[xi],工会里的事儿多,且都是些婆婆妈妈的事 ,比如夫妻打架,邻里吵嘴,都得她出面调解,当然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习惯这项工作,如同习惯自己的单身生活一样。再说,能为别人做点实实在在的好事,把工作做好了,也是一件挺开心的事。前不久,单位上一位职工喝醉了酒,回到家里,看见老婆正和她的一位男同事有说有笑,便不问青红皂白,把老婆的男同事狠狠揍了一顿,这下可把老婆惹恼了,老婆和他大吵了一架,非要和他离婚不可。他不答应,老婆只身一人跑到广东一位亲戚家里去了。那位职工急慌了,找到月娥,要她帮帮忙,到他老婆那边给说说。她爽快地答应了,和他去了广东一趟,他老婆一见是她,立即眉开眼笑,还未等月娥开口,倒先说开了,娥姐,你什么也别说了,待在家里脑壳痛,我来这里玩两天,既然你亲自来,我也不用再赌气,给你一个面子,跟你回去。

解月娥是个很称职的女人,工会工作做得有声有色。说来也怪,大伙儿都服她的管,婆婆妈妈的事,别人怎么都插不上手,使不上劲,就是局长出面了也不一定济事,但月娥一出面就把事情给办好了。财会股的黑妮和老公二毛两口子的关系不太好,二毛是头怪驴,在舞厅跳舞时,和一位女人勾搭上了,要和黑妮离婚,竟然倒打一耙,说黑妮偷汉子,而且和哪个人,具体时间、地点,说得有鼻子有眼。你看看,给老子戴绿帽子,不离婚咋行?解月娥把二毛和黑妮接到自己家里吃了一餐饭,饭毕说,二毛,你是男人,我承认打不赢你,但我还是想揍你一顿。你晓得我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吗?二毛一听这话,额头上浸出了一层汗珠子,说不晓得。不晓得?月娥追问。晓得。二毛被月娥问得心里发毛,忙用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月娥眼睛横着二毛,接着说,二毛,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理亏了、心虚了是不是。晓得就好,晓得该怎么做了。月娥硬是把两边掰开的蚌壳给合上了。

解月娥自己的婚姻却充满了悲剧色彩。她结过两次婚, 两次婚姻都失败了,两个男人的心都没能拴住,这是她的悲哀。她时时想,这是不是所谓的宿命?命该如此,命该一个人承受所有的悲苦。可她发现离婚后,有个男人仍然来找她、纠缠她,她不理他跑开了,她在后面跟着,她跑了起来,他紧追不舍,她越跑越快,飞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家,一头钻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他在外面使劲地敲着门,笃笃笃……月娥睁开眼,笃笃笃,真的有人敲门,她认真地听了听,确信不是在做梦时,才起床去开门。

进来的是梅姐。梅姐问,想没想到是我?

我刚才正做梦呢,梦见有人敲门。

是哪个杂毛敲门?

你说是哪个,娇娇她爸。

你还是旧情难忘,心里还想着他。

哪里,这不是做梦嘛。

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梅姐,我都离婚了,说也没用,还是不提以前好些,以前的婚姻,以前的他已经死了。我和你不一样,还是说说你吧,月娥说。梅姐笑了笑,不提不提,死了的提起还真没得味。说点别的。你看你,越来越肥了,吃得屙得也睡得,太阳晒屁股了,梅姐拍了拍月娥的屁股,哎哟,都烫手呢。月娥哈哈大笑,给梅姐沏了杯茶,说梅姐,你坐床上,我不怕脏。自己端把椅子坐在梅姐旁边。

两人坐着,四目以对,不晓得说什么,还是月娥先开口,你还好?两个儿子还在乡下读书?屋里的那个鬼还在黑龙江那边?

听见月娥问起家中的事,梅姐立即一脸忧郁,嗯了两声,又摇摇头,还是那样。解月娥说,还是哪样?那个鬼他出去好几年了?梅姐说,十八年。月娥惊愕道,十八年一直没回来过?这个鬼真是个鬼,家也不要了。梅姐又连嗯两声。这样的男人没有要头,其实早该一脚踹了,你想过分手没有?月娥显得愤愤不平了。梅姐嗫嚅着,好半天才说,想过,蛮难,做女人不容易。

月娥从梅姐的言语中听出他对他并没死心,就说,难什么难,你是舍不得,还爱着他。梅姐笑了笑,没有说话。

月娥说,哎,我看你和你那个鬼的感情当初一定蛮深,你就说出来听听,我们姐妹结成了,你说出来我帮你出出主意。

梅姐想了想说,抽个时间我在细细讲给你听。今儿我是来给你治病的。

月娥愣了一下。梅姐说,我见你每晚都要宵夜,像个饿死鬼,肯定是身上有病,我有个法子很灵的,可试一试。

月娥问,什么法子?梅姐卖关子似的拉起月娥就走,说我们上菜场买个东西去。

梅姐带着月娥来到茶馆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农贸市场,走进肉禽交易区,在一个肉摊子上,选了一颗猪心,屠夫准备过秤,梅姐拦住说,不用过秤了,我常来买菜,都是老熟人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估个价,给你八块钱,多的你赚,少的我沾光,屠夫一边点头,一边说好。月娥要掏钱,梅姐早把几块零钱递给屠夫了。猪心红鲜鲜,肉乎乎的一坨。月娥不敢多看,说我怎么觉得自己的心猛跳个不停,快要跳出来了。梅姐拿起猪心说,那是你精神紧张。今儿我给你露一手,包管手到病除。

回到月娥家里。梅姐要月娥先坐,猪心二十分钟做好。果然,二十分钟不到,梅姐就在厨房内喊月娥吃猪心。月娥进去一看,猪心装在一个磁碗里,还是囫囵儿一个猪心,只是经沸水焖过,已变成了酱紫色。碗里有半碗汤,汤上面浮着一抹儿油星子,什么作料也没有。解月娥用鼻子嗅了嗅,皱着眉头说,这个样怎么吃得下去,恶心死了。梅姐找了把汤匙说,良药苦口,你用汤匙吃,吃完了再喝点汤,汤是新鲜的,闹不死你的。

等月娥勉强吃完猪心,梅姐说,好啦,过两天是好是歹,是死是活,看看效果就晓得了。

一周以后,解月娥的饿病果然好了,晚上不用再宵夜。月娥给梅姐打了一个电话,说为了谢她,请他吃晚饭,地点在人间天堂,可梅姐不答应,说那里高消费,好看不好吃,不如就在家里吃顿饭算了,既方便又实在。月娥拗不过她,答应就在家里请客。

下午,月娥没有上班,专门在家里做饭,买了很多菜,她是这样想的,既然是请客,在家里也要搞得像样一点,不能太差火。忙活了半天,月娥做了十道菜∶南瓜饼、水煮冬苋菜、家常豆腐、红烧芋头、老干妈蒜头、醋溜土豆丝、大蒜炒肉片、酸菜鱼头、麻辣鸡丁、野山椒炒牛肉丝。

饭做得差不多了,月娥又给梅姐打电话,梅姐要她莫急还等等,她正在茶馆给客人做饭,做好饭后再过来。梅姐过来时,月娥已经把菜摆上桌了。梅姐一看桌上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妈,做这么多菜,你这不是存心要把人胀死,你好歹毒啊。月娥说,没一样像样的菜,都是些小菜,你喜欢吃的,所以就做了。就我们两个?娇娇呢?梅姐问。话音未落,娇娇背着书包走了进来,俏皮地说,说娇娇娇娇到。三人这才上了桌子开始吃饭。

梅姐夹了一坨红烧芋头送进嘴里,尝了尝,夸奖道,好味道,想不到你也有一手。说完,把每道菜都动了一筷子,噫,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

还凑合吧,但比起你来差远了。月娥看着梅姐津津有味地品尝她做的菜,就开玩笑说,多装点,肚子能装多少装多少。梅姐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是菜桶啊,净往里面装。吃完饭,娇娇躲进自己的房间。月娥把梅姐留下,捡拾一下碗筷,舀了盆洗脚水,梅姐把一双臭脚洗干净,天已经黑了下来。揿亮电灯,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梅姐忽然说,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要听我给你讲故事?今晚有空,正好跟你唠叨唠叨。

月娥说,你那些裤裆里的*事听不听得?

梅姐干笑一声,说我哪里有什么*事,我是个苦命人。说完抬头望着墙顶上一只六十瓦的白炽灯管,灯管有些黯黄,管角上结着细细的丝网。只见一只灰紫蛾在灯管上扑腾着,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扑腾了十几下后,就钉在灯管的盖沿上一动不动了。梅姐的心也随灰紫蛾扑腾了一阵,最后也把目光钉在那里不动了。

梅姐的男人叫孟烈豹,她和他认识时才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她是湘北平原人,她们那个地方叫八字路,梅姐家住在八字路口的墟场边。孟烈豹是做建筑的,在梅姐那里修屋。说来也巧,梅姐过完生日的第二天,晚上在八字路上晃悠,孟烈豹骑着一张破单车,肩上扛一根木头,一支手掌着单车,一支手抓着木头,从梅姐对面驶来。梅姐只顾勃子扭扭,屁股扭扭,以致到近前才看见他。他让她,她也让他,让来让去让出了鬼,他连人带车一下子冲到路旁的臭水沟里。除了脑壳外,下面的部分全都进水了,身上臭烘烘的,看到他那个狼狈样,梅姐想笑,还是忍住了,毕竟他的落水还是因她引起的。她走近沟边伸手拉他,他硬气的没要她拉,自己爬上来了。

以后他们虽碰到过几次,但招呼都没打一个。

有一次,他到梅姐开的缝纫店补衣,两人才真正熟络起来。他头上脸上都是汗水,裤子上花一块白一块沾满了灰尘,可能是刚从工地上下来。他支支吾吾地说,小衣破了,请你补一下。梅姐问他哪里,他说下面,并用手指了指裤裆。梅姐感到惊讶,那怎么补呀,那么个怪地方。他说我脱下来要得啵?他人蛮老实,不晓得先把裤子换下来再要人家补。想起他那天冲进水沟里的狼狈样,梅姐又禁不住想笑,说你脱就快脱,我又不看你。那是一条灰色毛料裤子,已经磨得有些发白,这种裤子价格不贵,十几块钱可买一条。孟烈豹背朝着梅姐把裤子退下来,一手捂着下边,一手把裤子递给她。孟烈豹四肢粗得像屋梁柱,打得一头牯牛死。一条短裤把下边绷得紧紧的,梅姐只瞟了一眼,脸腾的一下红了,只觉得两个耳垂冲血,滚滚发烫。

孟烈豹浑身散发一股阳刚之气,是让人心动的那种。他侧着身子看梅姐补衣,一只手依然捂着下边。补完梅姐剪断线递给他。他套上裤子掏出五块钱放在缝纫机桌上。好多?梅姐知道他问好多钱,就说算了。那怎么行呢,给你五块够不够?不等梅姐回答丢下钱就跑了。

梅姐和孟烈豹的接触开始多起来,他隔三差五拿件衣服,找梅姐要不就是打补丁,要不就是钉扣子,要不就是上拉链,有时还缝件新衫子或新裤子什么的,表面上看,孟烈豹很老实,但追妹子胆子蛮大。有一次,他突然不声不响站在梅姐面前,说了句送个家伙给你,扔下一个大纸盒后,慌慌张张走了。梅姐打开纸盒,指盒里有一朵鲜艳的玫瑰花,花下压着一张纸,旁边是一个精致的纸盒,纸盒里放着一枚二十四k的金戒指,戒指上镶着的一颗“心”格外醒目,透出新亮、柔和的光泽。梅姐抽出那张纸,拿在手里看了看,是一封信,信里这样写着:

梅秀针,你好!

首先祝你生日快乐!

不知怎么的,这几天老是想着你,睁眼闭眼都是你的影子,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思来想去,就想往你那里跑。你就好比一块胶布,把我给粘住了,粘得我心里很难受。也许这个比喻不太妥帖,但我是诚恳的。大概这就是爱,是爱上你了。我这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觉得爱情像水密桃一样甜,所以我想尝一口。

爱上你的孟烈豹。

第一次收到一位男孩送的鲜花、戒指,还有信中大胆的表白,梅姐有点晕乎,她是那种容易被感动的人,孟烈豹的真诚叩开了她的心扉,她驯服了。

爱情的魔力使他们差不多每天都在一起。在她的店子里,他终于在一天晚上剥开她的衣服,她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了他。

他们结了婚。第二年生了一个儿子,第三年又生了一个儿子。按理说,这是一个和和美美的四口之家,但后来发生的情况,让这个家庭彻底崩溃了。因为本地的业务不是太好,有人邀孟烈豹到黑龙江那边做业务去。孟烈豹征求梅姐的意见,梅姐考虑到家里有四张嘴巴吃饭,负担重,就让他去了。

刚开始,孟烈豹还给家里写信,寄过一些钱,后来不写信也不寄钱了。梅姐以为他忙得很,没有时间,一打听,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梅姐气得往地下连摔了两只碗,在床上躺了几天没出门。她怎么也不相信,孟烈豹是个老实人,平日里循规蹈矩的,怎么会说花心就花心了呢?但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事实就明摆在那里,老实人干起了结巴事。孟烈豹变了,搞起女人来了,这个狗东西。梅姐又气又恨,眼窝里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流。但生气归生气,不能气病了身子,还得打起精神,把这个家撑起来。男人是靠不住了,只有靠儿子,那是两棵树,长大成才,是她依靠的唯一希望。

春节前几天,孟烈豹回来了。他穿着一身考究的料子服,看上去风光洒脱。梅姐跟没事儿似的,并不戳穿他,想看看他的反应。孟烈豹却一脸的平静,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很少和她说话。家里就像一个旅店,他像一个旅客,饭熟了张口吃饭,天黑了上床睡觉。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守岁,他给两个儿子压岁钱,一人一个红包。给过后,就自顾自看春晚。两个儿子不喜欢看,嚷着要换台,他弯着指头在兄弟俩头上磕了一下,兄弟俩不嚷了,打起了瞌睡,梅姐起身抱他们上床睡了,返回来坐在孟烈豹旁边。

老孟啊,快年把了,那边还好吧?梅姐问。孟烈豹瞅了她一眼,不晓得她是问生意呢,还是问其他的。停了一会,他说,不太理想,揽个工程不容易,即使好不容易揽一个也是转了几道手。

梅姐顺着他的话说,生意不好,你待在那里啃老本啊。

孟烈豹不耐烦地说,啃老本就啃老本,我喜欢待在那里,你嘴巴多。

梅姐说,好好,我嘴巴多,可你待在那里自个儿快活,家里呢你还要不要?两个儿子呢你还要不要?

孟烈豹一听这话就来火了,你说,我快活么子了?

梅姐说,你做的事你不清楚?老孟啊,你做的好事,你自以为你聪明,把我当猪,其实你才是个猪。

孟烈豹想拍桌子,但桌子不在身边,就拍了一下离自己近一些的椅子,说我是个猪,好哇,臭婆娘,我有本事,我告诉你我在外边养了女人。

梅姐哭了,老孟,你切莫上当,那些女人都是不要脸的,哄你的钱,你有钱呢理你,没有钱呢理你二分半。

孟烈豹恨恨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站起身要睡觉去。

梅姐拉住他的一只胳膊,老孟,我求你了,你不要在外面乱搞了,不对我看也要对两个儿子看。

孟烈豹甩了两下没有甩开,就说,松开,不松开我捶死你。梅姐松开了手,看着他进了里屋,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嘤嘤啜泣起来。

春节一过,孟烈豹走了。他在家里的那几天,梅姐没有享受到一点做妻子的甜蜜、快乐,带给她的是烦恼、愁苦,梅姐有苦说不出,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一想起孟烈豹在外面的那些丑事,就背着儿子偷偷地哭,也不知流了多少泪,右手的衣袖都擦烂了。但是她还得挺住,这个家离开她一天都不行,孟烈豹做得到,她做不到。两个儿子吃饭、穿衣一样都少不得。怎么办呢?为了儿子,她只得多喂了几头猪、几只鸡,这样家里才能收支平衡。儿子读书了,开销更大,她不得不出来找点事做,节衣缩食,盘两个儿子读书。渐渐地她挺过来了,她是个很要强地女人,没有男人证明她也行。

“十八年了,我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把一些事情都看穿了,看穿了,真的看穿了”。梅姐说到这里,声音戞然而止,解月娥早已泪流满面,她看见梅姐已在低声抽噎,随后梅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抬起头来和解月娥紧紧抱在了一起。

解月娥和梅姐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朋友。

那天听了梅姐的故事,解月娥觉得她和梅姐的遭遇有些相似,,梅姐是个好人,太善良了,正是这种天涯沦落人的善良,使两人在心灵上早已产生了共鸣。

解月娥极为反感那些朝秦暮楚、扒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她又回想起自己的婚姻,两次婚姻的失败,不都是男人花心的结果吗。第一个男人是某单位的小车司机,比她大几岁,高个儿,但爱发脾气,动辄打人,打起人来特别凶狠。结婚不到半年,解月娥去了四次医院,身上青青紫紫到处是伤,这个男人不仅脾气暴,而且又嫖又赌,她肚里甚至都有了他们的孩子,不得不忍痛打掉,和这个男人一刀两断了。第二次婚姻,她找了个比她小几岁的男人,自以为比她小的男人只要得到她的疼爱,婚姻就会异常顺利,她错了,和第二个男人生活了几年,女儿娇娇都八岁了,这个男人身上也出现了和前一个男人类似的毛病。他在外出差,经常在一家名为安乡土菜馆的酒店吃饭,在那家酒店认识了本地一位漂亮的女服务员。后来他还把她带到家里来了。离婚的时候,尽管他声泪俱下,一再表示和那位女服务员只有一次,仅有的一次,而且是在喝醉了酒以后。但她还是不能原谅,在这一点上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也正是她不同于梅姐的地方。男人在外面鬼混,居然还为他守着一个家,这样的男人早该让他“下课”了。

月娥苦笑了,心里说,有什么办法呢,在感情上,自己也比梅姐好不了多少。她理解梅姐,是根不会拐弯儿的直肠子。既然还爱着孟烈豹,就不能让他再出去了,待在家里收收心。

想到这里,解月娥给茶馆里挂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占线,再按重拨还是占线。这是哪个鬼啊,拿着电话不放。就不停地重拨,终于拨通了。一听对方的声音是小丁,月娥说,小丁,你打热线哪这么久,是给水仙打电话吧。小丁回话,她想癫了我都不得打。

月娥说,那梅姐给你介绍对象的事有着落了?

小丁在那头诉苦,我的姐呀,梅姐那是日我的屁眼,哪会当真给我介绍。

小丁是真的,你莫急,我这就问问她。梅姐呢,梅姐在不在?

月娥说。她想起来,这还是上次打牌时自己惹下的*,但过后早把这事给忘了。

月娥呀,那头传来了梅姐粗重的声音,有事吗?月娥直截了当地说,孟烈豹打电话回来没有,他什么时候回来?

梅姐叹了一口气,欲言欲止,停了片刻才说打过。

解月娥风急火燎地说,一年就打那么次把,那也叫打电话?下次他打电话你再告诉我,我来接吧。

梅姐嗯了两声,又问,你接电话?

月娥说,我接电话,我找他有事。哦,想起来了,小丁的事儿怎么样了?

梅姐嘿嘿笑了两声,你不提,我倒忘了。这样吧,下次在你屋里见面,女孩儿不错,是我们乡下一个屋场的。

月娥说,你既然应承了,就要作数,约个具体的时间把人看了。

解月娥刚吃完早饭,小丁就过来了。小丁从头到脚都包装了一下,重新理了头,上身穿了一件显然是新买的轻松鸟竖条纹衬衫,下面一条熨得笔挺的雅仕龙青色直板裤,脚里一双小方头皮鞋也擦得锃亮发光。

月娥一见,就开玩笑道,小丁呀,我看你弄得像个嫖客,等会可别把人家姑娘吓跑了啊。

小丁抿着嘴笑了笑,就我这样子还像个嫖客?太抬举我了不是。

月娥被逗笑了,说,那天听你打热线,肯定是给小姐打的,是不是暗地里找了。

小丁忙说,哪里,我要是找了你会不知道?那是和人家瞎扯淡的,过嘴巴瘾。

小丁,我问你实话,你还没谈过恋爱?

谈过两个,但都吹了。小丁眼睛盯着月娥。

怎么吹了,是你眼高了吧。月娥故意不看小丁,小丁也就盯着,月鹅一看他,他就连忙避开了。

女孩子是比较矜持,你要主动点,主动进攻,世上只要树缠藤的道理,谈成了就结婚,结婚了就莫离婚。月娥像个大姐姐似的关心地对小丁说。

小丁点点头,又抬眼看着月鹅。月娥的眼睛很明净,透着一股柔情。其实在小丁看来,月娥年龄虽然比自己大了几岁,但她要比自己成熟稳重得多,在他的眼里,月鹅甚至还透出几分姿色。月娥不会看不出来,小丁不喜欢水仙,是因为水仙太“水”。而喜欢她这个结过两次婚的人,是因为她和水仙恰好相反。但她们之间没有可能,只能把他当弟弟看。

正聊着,梅姐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梅姐介绍说,这是小丁,这是娥姨,又对小丁和月鹅介绍,小玉,我的老乡。

月娥端出两把椅子一一招呼坐下,又沏了几杯茶递在手里。她看了看小丁,又看了看小玉,对小玉说,小丁这个人不错,人憨厚,家里好,条件也好,在保险公司做业务员,就是年纪大一点,我看大一点也不要紧,只要人好就行是不是,人好比什么都强,若人不好你跟他有什么用?叫我说呀,女人一辈子就是找个好男人。月娥接着说,小玉这个妹子呀也是百里挑一,不仅长得中看,也很能干是不是,就是好看又好吃的那种,配小丁哪,小丁你别不高兴,配你还绰绰有余呢。

月娥把小丁拉在一旁,问怎么样。小丁不愿意也没办法,就说你看呢?我已经说了配你有多的啊。你说行就行啊,小丁说。

月娥走到梅姐身边,梅姐说,小玉没意见。月鹅说,小丁没意见。梅姐就说,好哇,今天的日子好,小丁接大家吃中饭,走吧,吃饭去。月鹅说,还等等吧,我女儿娇娇快放学了,跟着一起去吃饭。又对梅姐说,梅姐你回去吧,也把你那幺儿叫上,他没在学校寄宿,中午不是回家吃饭?

不一会,娇娇回家来吃午饭了,一行人来到离月娥家不远的一家土菜馆。几个人前脚刚进门,梅姐和她幺儿小弟后脚就跟来了。小丁点了两个钵,一个浓味的土鸡,一个清淡的重阳菌炖肉片。点完后说,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点,每个人点一个菜。娇娇不客气,先点了一个北瓜颠颠,小玉点了一个白菜梗梗,月娥说我就点一个青菜蔸蔸。梅姐说有这么多菜,不点了。小丁要她点一样,梅姐就点了一个莴笋叶叶。小丁说,都是些小菜,小弟,你再点一个荤菜。小弟想了想,说鸡肉都有了,只差一个鱼了,就点个嘉鱼块块。

见菜上得差不多了,小丁叫大家吃饭。小弟第一个拣筷子,搛起他爱吃的鱼块就朝嘴里送。梅姐瞪了小弟一眼,说小弟,看你那馋样,你斯文点好不好,别让这些哥哥、姐姐看你的笑话。

小弟哪里听得进去,其它的菜他都不动筷子,专拣鱼块吃,而且吃鱼的速度相当快,一块鱼不落碗里,两口就吃了。只一会功夫,那碗鱼就吃了一边。小玉、小丁、娇娇见他吃鱼的样子有味道,便停住筷子不动了,一齐看着他吃。小弟自顾自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看别人,头上、脸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梅姐冷不防一筷子戳在小弟的额头上,不偏不倚戳到了额头上的一个疮,霎时一鼓血水涌了出来。小弟痛得哇哇啦啦大哭起来。

月娥站起身,说梅姐,你哪能这样对孩子,孩子小呢,不懂事。走到小弟身边,捧着他的头看了看。梅姐,我们带孩子到诊所检查一下。小丁,你们几个吃饭,不要等我们了。

月娥和梅姐带着小弟来到一家诊所,诊所里已有几个人在那里等着了,三人就坐在一张板凳上盯着医生给人看病,那几个人都是老年人,大概六、七十岁了。梅姐叹息了一声,轻声说,人就怕老,就怕老了得病。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在走下坡路,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了。梅姐说,是吧,人总是要老的,这是自然规律,拉也拉不住。梅姐说,人还是不要活得年纪太大。月娥说,那你想活多大呢?梅姐说,六十岁,最多七十岁吧。太老了一是怕得病,二是怕人嫌。月娥笑道,那你是怕你儿子嫌你,老了不给你饭吃。正说着,医生已给那几个人看完了,喊小弟过去,小弟走过去,医生给他检查了一下,用药水消了炎,在额头上打了一个疤子。

从诊所出来,小弟上学去了,月娥和梅姐往回走。

月娥问梅姐,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回到馆里去?梅姐说,我行了,你呢?月娥说,我也行了,那我们就走走?梅姐嗯了一声。两人在马路的走道上,由南向西走去。

月娥问,你来茶馆四年了?梅姐说四年。月娥说,我看你干得不错。梅姐说,事情不是太多,就是做饭、打扫卫生啦。

走了一段路,月娥问,你家小弟要考高中了?不等梅姐张口,自己回答说,下半年跟娇娇一样升高中。两个儿子出去读书,剩你一个人,没人陪,看你怎么办。

梅姐瞪着眼,什么怎么办?

月娥说,一个人寂寞呀。

梅姐冲月娥一笑,你是说你自己,你不是独守空房?

月娥说,我倒有个主意,等娇娇和小弟两个读书去了,你就搬过来住,我就有个伴了。

梅姐顽笑道,拐弯抹角说了半天,原来你是想我给你窝脚呀,你发起*来了。

月娥扭头朝后边望了望,回过头来大笑道,我*起来了,可你有那个撮撮吗?能止痒吗?

梅姐说,好办,好办,要止痒还不好办,随便弄个什么家伙给你戳一下,都能止痒啊。说完,也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月娥在厨房里捡拾碗筷后,准备去茶馆里打牌,刚走到门口,就和小丁撞了个满怀,你个阴毒鬼,不声不想的,你要吓死人呀。月娥骂了一句。小丁不做声,把月鹅堵在门里。月娥说,你跑我这里干嘛,怎么不去陪小玉?小丁说,我来给你报告呢。月娥往里边走了几步,给我报告?是梅姐给你介绍的,你应该向她报告。小丁说,她不作数,我只认你,你才是介绍人。

月娥招呼小丁坐下,你先坐下,要向我报告什么。

小丁说,我觉得小玉不合适。

月娥说,奇怪,她哪一点不合适,哪一点配不上你?你给我说说看。

小丁说,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觉得不合适。

月娥知道他的意思,故意说,那就做你的媒不好了,不知你要找个什么人,是不是要找个天仙?

小丁一急,说话就吞吞吐吐不成文,不是,是,不是的,你这个样子。

月娥朝壁镜里照了照,你是说我这个样子丑得很?

小丁摆了摆脑壳。

月娥听得吃力,也不做声了。

停了片刻,小丁说,我是说像你这样就行了。

月娥指了指里屋,示意小声点,别让娇娇听见。然后板着一张脸说,我行个屁,人都老了。只怕你脑子有病,喜欢一个老的。你和小玉谈都没谈,怎么知道不合适?先谈谈再看啊,走,到茶馆打牌去,边说边把小丁推出门去。

梅姐要搬家了,和月鹅住在一起。因为娇娇和小弟分别考上了县二中和七中,上高一,住到学校去了。

东西再简单不过了,两个箱子,几件衣服,再就是洗澡、洗脚、洗漱、喝茶用的盆子、桶子、缸子、杯子之类,睡觉用的床是茶馆老板家的。月娥家里有两杆床,不用再买了。

月娥喊小丁帮忙,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三轮车,把东西从茶馆那边运过来。月娥和梅姐在这边整理房间,孩子不在身边,剩下两个女人,感觉特别清静。

梅姐开玩笑道,当真给你窝脚来了。

月娥说,谁叫你窝脚?你那是一双臭脚。

梅姐立即举拳要打月娥,好哇,我送货上门,你还不要。

月娥拔腿便跑,边跑边说,你莫打我了,你莫打我了,我打个条子收下就是了。

梅姐一听,拳头举得更高,月娥跑得更快,梅姐腿长,追到楼梯口就追上了,一拳打去,却打在了正搬棉被上楼梯的小丁身上。小丁大叫到,你们这是干嘛?刚到一起怎么就打起架来了?看见两人打架嘻皮笑脸,就知道不是真打。梅姐收起拳头,好玩,好玩,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把东西安顿好后,月娥饭也没留小丁吃就把他打发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梅姐要和月娥睡一张床,月鹅不干,笑说,又不是两口子。梅姐脱了衣服,偏睡了上去。梅姐闻不得她的脚臭,要她过来和自己睡一头。两个女人很开心,叽叽喳喳,笑闹了一会。

孟烈豹那个鬼,在外面逍遥快活,家里不管不顾了,月娥突然说。

别提他,一提他我就来火。梅姐脸上的兴奋点消失了,肌肉机械地抖动。

怎么不提呢,你们又没离婚,她还是你的男人。别人做不出来,他做得出来,太狠心了,那个狗日的,月娥侧起身子看着她。

梅姐默不作声。

想过没有,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是怎么打算的?

不知道,没有想过。想那么多干嘛?想多了脑壳疼,一个人过日子不好吗,月娥,你说是不是?

梅姐呼吸有点急促,说话像熬稀粥似的,月娥一看,脸上已有一滩泪渍。

月娥不再说话,知道戳到了梅姐的痛处。她想孟烈豹回来后一定要臭骂他一顿,骂得他狗血淋头,回头是岸 。

她闭上眼睛想睡,怎么也睡不着,旁边的梅姐也是翻来覆去。一直到天亮,月娥才迷迷糊糊地入梦。

梅姐住过来以后,月娥很少打牌了,两人像一对亲姐妹。女人是最怕寂寞的,一寂寞就老得快。有梅姐做伴,扯乱弹,月娥觉得精神很好。梅姐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有什么说什么,这样的人才合得来。同梅姐住在一起有味道,找不到好男人,就不如一个人过算了。

这天下午,月娥正在办公室上班,有人敲门,月娥一看,是梅姐, 她感到诧异,问梅姐,你怎么来了?梅姐告诉他,老孟,孟烈豹回来了。月娥说,这个鬼,不过节又不过年,怎么就回来了。梅姐说,外面那么复杂,就凭他那点本事同别人搞得长?他还没有混称呢,混称了就不是他了。月娥,我请两天假回去打个转身,你看什么时候劝劝他。月娥说,好,你先回去。等等,我这个手机给你,联系方便。梅姐问你给我了你用什么?再说我用不起。月娥说,我再买一个,你拿去,便宜得很,接电话不要钱的。晚上我给他打个电话。

晚上,月娥打通了梅姐的手机,梅姐应了一声之后,手机里传来孟烈豹的声音。月娥笑着说是烈豹吧,你回来了?你是个稀客,我明天过来看你。说完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梅姐起了个早床,吃了早饭就上路了,坐了两个小时的中巴车才到了梅姐男人的家乡孟家铺,月娥来玩过几次,对这里并不陌生。下车以后,还要走一截路,月娥在路边的商店里称了几斤苹果。快到冬月了,田野里的水稻早已经收割,一些草蔸儿枯干了。干涸的田间,三三两两的稻草垛儿摞在那里,大概没有人再烧稻草了,所以那些稻草垛儿似乎很冷清。有几块田里种上了油菜,油菜正在发绿。田埂上插着一个稻草人,头上带着一顶旧草帽。月娥不明白,为什么要插个稻草人,又不需要防偷盗,这年头谁还会偷油菜吃呢?走进村庄了,月娥还在想这个问题。

汪汪汪,月娥回过神,一条恶狗向她袭来,把她吓了一跳。好在月娥临阵不乱,立即蹲下了,然后握紧拳头,作扔石头状,那狗子吓得往后逃,月娥乘机紧走几步,狗子跟来,她又蹲下。如法炮制了几次,狗子始终不敢近前咬她。赶人不上百步,狗子也通人性,赶了一程,狗子停住不赶了,月鹅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走到一座二层小楼前,看到梅姐出来了。梅姐笑着,老远听到狗叫声,怕的是你来了。月娥道,吓死我了,你早出来赶狗啊,这狗也欺生。说着话就走进了屋里,孟烈豹看见她站起身来打招呼,月鹅不搭话,把水果放在桌子上,走近孟烈豹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顿时脸上出现几个红红的指印。

老烈,我打你了再和你说话。我说你不是人,是个畜牲,比畜牲还不如。你想想看,畜牲都晓得恋家,刚才我来的时候,狗子见我是个生人张口就咬。你呢,你是个人却不晓得恋家,你有老婆有儿子还有这么一个家啊,多少年了?十几年了,你都在外面干什么?说你挣钱,钱又没看到你一分半文,说你置家业了,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对得住梅姐吗,梅姐养家糊口,帮你抚养两个儿子,你说辛不辛苦?要是我,早就一刀两断了,你也对不住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读高中了,你疼过他们吗?爱过他们吗?你不配做他们的爸爸。我问你,既然你连家都不要了,还回来干什么?老烈,我说的话可能重得点,但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说完话,月娥早已泪流满面。一旁站着的梅姐也哭出了声。孟烈豹被月娥一顿臭骂,头耷拉着,面色先是发紫,接着是乌青了。

月娥想,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孟烈豹肯定恨她,再待下去反而不好。就说,我先走了,还得赶回去。梅姐要留她吃饭,她赶紧推了,不吃了,下次,等下次再说。

梅姐在家里待了几天,就到城里来了。她喜滋滋地告诉月娥,你那一巴掌打得好,把他打清醒了,他不走了。

月娥说他是要重新做人了,再不发癫,你和他重新开始,好好地干,好好地过日子。

只要他不发癫,家里搞好了,我们的日子不会比谁过得差。梅姐笑嘻嘻地说。

月娥笑着,是嘛,我看得出来,你这几天过得蛮滋润,滋润得好,脸上有红有白。

梅姐脸上红了,你个家伙,也没得一句正经话了。

月娥嘻嘻哈哈,说,我是跟你学的,都跟你学痞了。与你同居心情好,开心,。你的事给办妥了,我想今晚到茶馆里打牌去。

晚上,还是他们经常在一起的四个人打牌,已经打五块的底了。先是摸方,月娥和黑妮坐对,小丁和水仙坐对。小丁的女朋友小玉坐在小丁旁边,水仙的男朋友坐在水仙旁边。

梅姐走过来看牌,说小丁和水仙都有撑腰的人了,两个人四双眼睛。水仙斜了小丁一眼,眼里含着冷漠,小丁假装没看见。

月娥一上场就手气好,顺章,不断和牌,和的牌大,名堂多,赢了几百块钱。小丁和水仙急得直瞪眼,水仙朝小玉看了看,挖苦道,只怕小丁昨晚不灵醒,手气这么黑,跟他坐对真的背时。

小丁就把手在桌上狠劲拍了几下,巴掌拍得通红,再来,再来。他这一拍把对家水仙拍活了,但小丁仍就不走运,每次月娥坐庄,都是水仙下偏庄,形成了三吃一的局面。

小玉,我打累了,想休息休息,你来打,看看你的手气怎么样。小丁站起身让小玉替他。

但小玉的牌技不佳,小丁只得站在旁边告诉她出牌。打了几盘还是未能扭转败局,小玉心疼钱,把牌一甩不打了,几个人只好散伙。

月娥见梅姐还在忙,就坐着等她,忙完事后才走。月娥说赢钱了请她宵夜。两人来到一个夜市区,月娥点了一盘龙虾,烤了两个鸡腿,梅姐说想吃大闸蟹,就点了两个。

小丁和小玉看那样子有个八开了,这媒八成做得拢来。梅姐啃着鸡腿,鸡腿上的油糊了一嘴巴。

别看小丁人像个憨宝,谈起爱来了可不马虎,说不定两人亲嘴的事都做了。

岂止亲嘴,我看床都上了,小丁人又不蠢,那方面的事他会不晓得做?

那就好,这事就不用你我多操心了。

这是我做的第二个媒,做媒要做三个,下一个就给你做。

给我做?我不是有你?有你这么个大好人,还给我做什么?

梅姐嚼着龙虾,大笑起来,那我是一妻二夫了,一个男老公,一个女老公。

月娥说,看你只顾快活,都喷到我脸上了。扯了一张餐巾纸揩了揩脸,转过话题又说,小丁的事,八字有一撇了,后边那一捺还是给他捺拢来。

梅姐扔下筷子,不吃了,我看可以订个日子,把他俩的事给办了。

月娥也停了筷子,先问问他,看他的意思怎么样。

两人起身回家。走到前面一个拐角处,梅姐眼尖,看见小丁一手搂着小玉的腰在接吻,一手在小玉身上乱摸。月娥看了看,拉起梅姐赶紧走过去。别人亲嘴,你看什么。走,走,回家睡觉去。回到家里,梅姐还是和月娥睡在一头,她猛地在月娥脸上啃了一口,说你既然是我的老公,我就要行使权利了。一只手撩开月娥的衣服,在她身上乱摸一气。

月娥被摸得痒嗦嗦的,受不住,一边笑一边躲闪,哎哟,梅姐,痒死了,痒死了,别疯了。

梅姐嘻笑着,你不是要做我的老公?

月娥说,求你,求你,我不做了。

小丁和小玉的婚事第二天就定下来了,月娥、梅姐和小丁、小玉商量后定在了下个月的初八。小丁的意思要快,说小玉的肚里有了他的种,还不快,肚子就显眼了,一显眼就都知道了。梅姐要他结婚生子喜事一起办,来个双喜临门。小丁不答应,说那不是喜事,是丑事,你想想,我婚都没结,儿子就生出来了,不是丑事是什么?

梅姐对小丁说,时间紧,你要赶快准备了

小丁说,也没有什么准备的,房子刷点涂料,家具、电器拖去就是了。

梅姐说,你说得好轻松,这些都是要人做的。你不急,我这个介绍人急。

小丁看看月娥,微微一笑,不做声了。

小丁的婚礼是在新天地举行的。月娥和梅姐早就到了,月娥站在门口打招呼,梅姐是介绍人自然忙前忙后。大厅里摆了十座酒席,酒菜都已上桌,等客人到得差不多了,司仪才宣布婚礼开始,请新郎新娘登场。小丁大大咧咧地牵着小玉走上前台,司仪拿着话筒问小丁,先生,你愿意娶身边的这位小姐做你的妻子吗,小丁说愿意。司仪说声音小了,大声点。小丁放大声音愿意。司仪说还小了,再大声点。小丁就扯起嗓子愿意,把屋都震得摇晃。司仪说,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吃水不亡挖井人,你们有今天的幸福,应该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首先向父母三鞠躬,一鞠躬,祝二老永远快乐;二鞠躬,祝二老永远健康;三鞠躬,祝二老永远幸福。司仪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没有这牵线的红娘你们也不可能结成连理,所以要向做媒的红娘三鞠躬,梅姐站在那里,脸上绽出灿灿的笑。司仪说,还有这些客人,也是你们生活中的益友,工作上的良师,也要向他们三鞠躬。两人一一拜了。司仪接着说,现在是夫妻对拜,一鞠躬,忠诚是永远的;二鞠躬,理解是必要的;三鞠躬,尊重是相互的。为表达你们此时的幸福和欢乐,昭示永久的爱情,你们选择一个既传统又现代的方式应证一下,请在座的客人给他们出题。黑妮站起来说,来一个。司仪问来什么,黑妮说,亲个嘴啊。座位上的人一下子吼起来,来一个。小丁也不怕丑了,来一个就来一个,小丁抱住小玉的脖子亲了一下。但座位上众人不依,说听不到响声。小丁重又抱住小玉,着劲连亲了几口,吧吧的响声屋外都听得见。

司仪请介绍人讲话。梅姐走到前台,说,要我讲话,我不会讲得,但是今天这个场合还是要讲两句。我是小丁小玉的媒人,小玉是我的老乡,长得有模有样,小丁是我的朋友,生得有鼻子有眼,两人天生一对,今天结成了两口子,我为他们高兴,也为他们祝福,祝福两口子早生贵子,生出一个胖小子来。

梅姐说到有鼻子有眼时,一些人笑个不止,她的话刚说完,大厅里响起了一片掌声。

婚礼结束后月娥梅姐回到家里。月娥说累得很,睡会觉。先去卫生间冲了澡,上床躺下了。梅姐刚想冲澡,手机叫了,是孟烈豹打过来的,说他在县城里,想过来一下。梅姐等他,不一会儿就过来了。

孟烈豹喜滋滋地,告诉梅姐,他找到事了,就在这县城里,接到了一笔业务,等几天要开工了。

梅姐说,是要做点事了,待在家里不是路

孟烈豹说,我先走了,去找几个帮手,找到了好开工。

梅姐也不留他,把他送到门外。回身到卫生间洗澡,洗完,衣也不穿,一身精光地爬上床,在月娥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喂,喂,睡着了呀,享受享受了再睡吧。

梅姐话还未落音,身后的门吱地响了一声,只听到一个人从房门边噔噔噔噔地疾速地跑开了。梅姐感到不妙,急忙穿上衣服,追出去一看,人已跑得无影无踪。

梅姐叫醒月娥,告诉她刚才洗了澡准备睡觉,没穿衣服,门都忘了关,被人看见了。

月娥揉揉眼睛问,看见是谁了?

梅姐说没有看见,人跑了。

月娥埋怨道,你呀你,从来都穿衣服的,今天怎么不穿了,穿的时候没被看见,这次你不穿的时候看见了,这么巧啊。

月娥说,我迷迷糊糊地好像听你和谁说话?

梅姐说是老孟。

月娥说,莫不是他又返回来了?

梅姐说,不可能,他急着有事,还返回来干什么。

月娥说,管他谁看见了,又没看丢东西,你身上又不少一根毛,睡觉。

知不知道哇,月娥和梅姐是同性恋,两人天天同床共枕呢。

听说短裤都没穿,赤身果体,像男女一样搞那笔路。

同性恋这一消息传遍了县城,闹得满城风雨。人们觉得同性恋挺新鲜,女人和女人之间产生性爱,以往只能在书上或影视里看到的事,现在身边就看到了,所以当县城里第一次传出同性恋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茶馆里这两天的新闻,也是关于同性恋的话题,说月娥和梅姐搞同性恋,不是一天两天了,搞得蛮厉害。一个男人说,搞同性恋是男人还差不多,可两个女人怎么搞啊?另一个说,你不懂,还不是像男人搞女人一样,男人骑在女人身上,女人就不可以骑在女人身上?

茶馆里的男人口无遮拦,什么话都甩得出来,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梅姐听到了,起初并不声张,以为很快就会过去,后来听见她和月娥的流言飞语越来越多,就跳起来骂娘,谁嚼她就骂谁,妈的臭逼,挑是非了要烂掉舌头的。喝茶的人不再当着她的面说了,只在背地里议论。梅姐气得差点吐血,索性向老板请假。老板看了她几眼,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反问老板,你也相信?老板点了几下头发现错了,又赶紧摇了几下。

月娥在单位上班,一些同事都对她睃来睃去,眼光暧昧得很,总觉得背后有眼光一直跟着她,刺一样扎得她生疼。

月娥躲在办公室里,不敢出去。她哭笑不得,想这流言真能把人气死,什么同性恋,真她妈的有口难辩。正想着,外面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她拉开门,是孟烈豹。孟烈豹的声音像打雷,到处都能听见。解月娥,你这个不要脸的*货,你偷男人偷腻了,偷起女人来了。

孟烈豹,你骂谁,月娥问。

孟烈豹指着她,你说我还能骂谁,骂的就是你。

月娥满眼喷火,她冲下楼梯,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了?

孟烈豹理直气壮,你不要脸,你偷人。

我偷谁了?

梅秀针是有男人的,你怎么勾引她。

愚蠢之极。我知道她的男人是你,可是我帮帮她,对她好一点,做个好朋友难道就不可以?

你们好,一般的好,我不会放半个狗屁,可你对她好过头了,好得搞起那笔路来了,我不能容忍。

孟烈豹,你个狗日的,你血口喷人。说着,月娥就直扑过去,要抓他的脸,孟烈豹一把薅住她的手,两人扭打起来。旁边月娥单位上看热闹的人,当然帮月娥的忙,打起架来怕月娥吃亏,一边扯一个,想把两人扯开,不让打起来。

就在这时,梅姐赶过来了,一看孟烈豹打月娥,就大喊一声,孟烈豹,你给我放手。等孟烈豹放开手,跑上前去,狠狠掴了他一巴掌。孟烈豹,你个狗日的,你当真的不是人。

孟烈豹摸着脸不做声。

梅姐气冲冲地说,你跑这里大闹天宫,还打月娥。我问你,你有资格吗,你听见风就是雨,本来我们没那回事,现在你这一闹,我告诉你有又怎样?月娥好,太好了,我爱她。

梅姐哭起来,这些年,你出去了,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月娥待我亲如姐妹,帮了我不少你知道吗?把你我黏拢来,就是她想的办法、出的主意你知道吗?

梅姐止住哭,指着孟烈豹的鼻子,孟烈豹,十八年,我一直把你当人,守着家,从无二心,但你今天太让我寒心了。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了。

说完,拉起月娥就走。背后,传来孟烈豹伤心的声音,小梅,梅秀针,你别走,别走啊。

月娥眼眶里已盈满了泪水,她忍了忍,没有让泪水流出来。她望了望梅姐,梅姐也扭头望了望她,还是你吸引力。月娥苦笑,同性相吸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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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幻魅寒月点评:

女人空闺,男人面子,聚久生情,市井谣言
收尾太过草率,尾声中“同性恋”多次出现
读到这一块时没有了前部分的感觉,可以说尾声中多次出现的“同性恋”意境
前部分打牌经过和几个人物之间关系可以说是为最后做铺垫
可惜了。

文章评论共[4]个
幻魅寒月-评论

原先不打算给推荐,不过很少看见有人写1W字以上的文了,故此给个推荐(:029)at:2011年07月14日 上午11:26

笔耕潇湘-评论

难得一见的好小说!这样平声静气,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的笔触已经很少见了,而这种情境式的描述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很容易欣赏到的。问好朋友,创作愉快!at:2011年07月14日 中午1:50

理野-回复的确正如笔耕朋友所言,小说很好。惜非首发。欢迎作者朋友继续赐稿小说版精彩小说,首发最好!快乐开心! at:2011年07月14日 下午3:39

笔耕潇湘-评论

看完了,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同性相吸引”不过是一句戏言。是两个遭遇不幸的女人间温性的鼓励,并没有明了的性的成份。也因为这样,为作者捏一把汗的悬念放了下来。文章是不错的,恰巧是题目可以再推敲一下,以便更合题旨。at:2011年07月14日 下午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