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有睡好，只因为一只蚊子总在耳边折腾。懒得半夜开灯跟它过不去，只好甘拜下风。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起床时却看到它就趴在墙上，挺着一个超级大肚子。伸手过去，它都飞不动了，于是瞬间过后一条生命就变成了一片血迹。

想起一个脑筋急转弯：什么东西它死了，却流着你的血。这答案就是它了。说实话，这墙上本来就是自己的血，可看着却恶心。

换个角度，如果这件事是的主人不是肉眼凡胎的我，而是慈悲为怀的佛祖，他一定不会这样做。对佛祖来说，或者自己钻进蚊帐里，或者高兴的以身饲虎。毕竟对佛祖来说蚊子也是生命，拥有与人一样的生存权。而这一只好不容易找到一次温饱的机会，本来是值得庆祝的好事。却不成想为了这次温饱而丢了生命。这世界显然太不公平。

然而，不管是为蚊子的死去忏悔，还是为消灭一个害虫庆祝，这一切都成了过去式。现在只是一片鲜红的血迹和血迹边缘的一丝残躯。

站在蚊子的角度，作为蚊子，它为什么活着呢？它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吗？它知道自己今天的下场吗？

迷迷糊糊下楼，不小心就踩了一团狗屎。本来踩狗屎的事并不在意，只是狗屎上的苍蝇一下飞起来，让你不得不去注意。想来这一脚，在踩下狗屎的同时也踩死了几只苍蝇，因为留在路上的脚印里真的还能看到苍蝇的翅膀。

社会的讲，苍蝇也是生命，几个活生生的生命沦丧在我的脚下，我不知道是否要对此表示歉意，或者该被定义成“杀蝇犯”。

科学的说，狗屎对人类是讨厌的废物，对苍蝇却是精美的食物。让人类恶心的苍蝇逐臭，其实对苍蝇是在分享大餐。而且就人类的观点看，苍蝇逐臭，其实是在帮助分解狗屎，故此苍蝇应该算是益虫。然而人们依然像腻味狗屎一样讨厌苍蝇，而完全淡忘了苍蝇的环保功能。

还是回归常识看，踩死苍蝇和踩了狗屎这两件事，其实都很无聊。前者是无意，后者是倒霉。前者是人为民除害，后者是狗不懂人事。除此之外并不比做任何其他解释。

在等车的当口，看见一个蚂蚁洞，一群蚂蚁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有的在往外叼泥土摆成一个很规则的火山口，有的在往内叼食物进到洞里以后就消失不见了。看他们这么忙碌，就很纳闷：它们这么辛苦的劳作，是因为有监工在监管还是因为要按劳付酬？它们这么无私的奉献，是蚂蚁社会道德的要求还是群体动物生存的本能？这些问题很神秘，大概只有蚂蚁自己才能回答。而我不是蚂蚁，不能回答甚至不必疑问，只是觉得它们很无聊。

临走时用刚才踩过狗屎的脚，就那么轻轻踩了一下。回头看，洞口就没了，而地上留下一片狼藉的蚂蚁尸体。这次看似同样无意的举动，对蚂蚁来说应该不亚于一次天灾。于是就想蚂蚁们怎么看我的举动？它们是认为这是上帝的意志，还是人类的邪恶？就种群和个体来说，这么多个体生命的丧失，对个体来说当然就是生命的永远结束，而对蚁群来说有有多大损失呢？　

抽时间陪着妻子又去看了一次生病的妻舅。第一次是妻舅在家化疗，这次是在北京放疗。本来每天能上四五小时手术台决定别人生死的医生，如今却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成了让医生诊治的病人，不知这身份的突然转换，妻舅是否已经实现？在内心是否接受？当然这也不得已的事。看着一百八十斤的躯体，几个月过去瘦了一大圈。一直浓密的华发，如今已经绝顶聪明。生命的重点就这样一步步逼近，一切都那样无可挽回。

再看着病房顶上鲜红的两个大字“肿瘤”，就想几个月来一切善意的隐瞒和堂皇的说辞，是这么虚伪。再看满院子近乎一个模样的光头，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哭有笑，不都走在同样的路上吗？

在病魔面前，一切的坚强意志和心理防线都是那么苍白和脆弱。所谓和命运抗争，不过是一句说给别人听的口号而已。因为抗争路上的一切，不管是痛苦的挣扎还是绝望的放弃，其实都是命运早就安排好了的。

随手翻开一片散文，是安然的《你的老去是如此寂然》，写的是她将近九十岁的姥姥临终前几年的表现。全篇总结一句中心思想的话就是：不要追究生命的意义，只要顽强的活着。文章里的姥姥从一直不服老到不得不柱拐棍，从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到安然接受衰老和死亡的必然，她从少年到青年，从奋斗到放弃，曾经努力追求过的一切，在生命的最后回顾一下，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这个问题作者代读者回答了。那就是：姥姥老了，她的外孙女还年轻。姥姥死了，而她的外孙女还活着，这个年轻的女子就是姥姥留在世界上的化身。可这只是外孙女自己的感受，对姥姥来说又有生命意义呢？站在姥姥的角度看，应该说老人是有福的，耄耋之年寿终正寝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奢望！而痛苦折磨艰难挣扎才是大多数人生命终结前的常态。　

属于自己的生命只有一次。一个个体的生命消失了，而一个群体的生命却在延续着。一个生命，或者卑微或者伟大，或者壮烈或者苟且，到世上来走一趟，真的不必问有任何意义，着一切都是上帝早就预定好了的密码程序。

在电视里看过一段一只老公兔的故事。在他生命的最后死不瞑目的一个梦想就是创造一次和母兔交配的机会。然而他实在太老了，再也不能和那些年轻的竞争者们打斗。但他有的是耐心和经验，就在他锲而不舍的观望下终于找到了一次这样的机会，并在几秒的时间里完成了这次壮举，为自己在世上留下了基因。就在他高兴的梦想自己后代模样的愣神功夫，却一下成了身后狐狸的美餐。想来这只老公兔是幸福的，他用高[chao]的兴奋填满了生命最后的时刻。

仔细想，一切生命或许都摆脱不了死亡和腐烂的血淋淋的结局，都是食物链上的一环。不管是那鲜活的尸体被强者残忍的撕咬，还是僵硬的躯体穿上绫罗绸缎被蛆虫啃食，不管是默默无闻的腐烂消失，还是在各种科学帮助下千年不烂，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一切都是这样不可挽回，这中间真的有任何区别吗？

或者只有大象例外。它们活着的时候和平安静，威严自重。终生以草为食，不与任何动物为敌。要死的时候，也保留着最后的尊严，凭着最后的力气走向家族墓地，而不给世界留下任何麻烦。大象的一生简直算得上完美了，或许这是上帝的特殊眷顾吧。对此人类只能望尘莫及。

于木鱼宅

2011-7-14

-全文完-